这一行人脚步倒快，刚入庭院，尹行素就推开了房门，先前的蓝色蔷薇裙已经换成了紫色广袖流苏裙，她朝高公公点了点头。
高公公命人把东西抬进屋里并把锦盒和箱子打开。
“圣上得知尹大人出关特赐锦缎、黄金、瓷器以及珠钗，还请尹大人笑纳。”
“多谢圣上隆恩。”
高公公笑着作了揖，然后瞅了一眼身后捧着缀满珠宝的檀木盒的小太监，小太监随即低头走向前小心翼翼地把檀木盒放在桌子上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株成色极佳的红珊瑚。
尹行素看着这株珊瑚脑中涌现出一些往事：
那一天，不单是皇宫装饰的华美异常，朱雀大街也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今年是皇上的六十大寿就大办了一场，如此景象足与过年相比。
众大臣在歌舞声中向皇上拜了寿，刚到午时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歌舞便占据了这段空闲，皇上、妃嫔以及众大臣开怀畅饮面泛微红。
祈年殿中央乐师们正在奏《无疆》，唯一的琴师面带艳妆，眉眼间尽显妖娆，乐师们个个盛装但都不及琴师的大片红衣惹人眼球。
言姝叹了口气，侧过脸小声说：“琴音曼妙，琴仙大人怎么显得有些倦怠啊？”
尹行素挡了挡嘴，小声说：“宫廷乐师何时学起民间乐坊那套了，相较之下晚月坊的曲子倒更上牌面。”
“有理。”
话落，二人继续端坐听曲赏舞。
两人交谈间，上位的皇上也注意到了席间的尹行素和言姝，然后嘴角闪过一抹笑，随后伸出了手。
乐声随即停了下来，乐师们惊慌着连忙跪了下来。
“下去，琴留下。”
言姝有所悟朝尹行素笑了笑说：“真是可惜，莫兄身在荆州没有这份耳福了！”
皇上清了清嗓子说：“论及琴技何人能及尹卿，尹卿你来弹奏一曲。”
“是。”尹行素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服说。
尹行素走到大殿中央朝圣上行了礼，随后坐在琴凳上。
琴音响起，初如流水击石般清脆带着山野春风的缓和，曲渐入深，山峰的巍峨壮观越发明显，冥冥之中显出几分孤傲。尹行素望了皇上一眼，皇上面容沉醉，随后她又低头抚琴。先前巍峨的琴声在几个音的介入后转为深海的旷远沉静，绪着汹涌之势，尹行素耸了耸肩，曲子在不经意间转为了雨夜仓穹的壮丽，仿佛惊雷划过天空，听者一时难辨人间仙境。这时一串肃穆高亢的箫声传入大殿，高阳正卿吹着箫迈着尊贵的步伐走进祈年殿，箫声的加入中和了略显孤独的琴声，添了几分殿堂仪式感，两者十分契合。对这突如其来的箫声尹行素十分平静，嘴角的弧度煞是好看。
琴声箫声同时落下，皇上和众大臣拍手叫好。“好好好，不愧是琴仙尹卿，正卿也不错，真真地把萧胤的《昆和曲》奏活了，不过正卿你今日可是迟到了啊。”
“父皇所言极是，儿臣自罚三杯。”
“好。”
随即高阳正卿走到坐席旁，拿起酒杯足饮了三满杯。
“父皇，这有罚是不是就该有赏啊？”
“对对，来啊，把西夏进贡的焦尾古琴拿来赐于尹卿，再赐黄金百两。”
“谢皇上隆恩。”尹行素行了礼后说。她看向高阳正卿，高阳正卿眉眼带笑嘴巴已成弯月，回席前高阳正卿还朝她使了个眼色。
宴会直到申时才结束，满殿朝臣在相互寒暄行礼中退了场。祈年殿外，高阳正卿倚着扶手盯着正在走出大殿的尹行素。
“言姝见过祁王兄。”
“客气了，免礼。”
尹行素没有行礼只是一直看着高阳正卿。
“案阁还有点事言姝就先告退了。”说完言姝行了礼就离开了。
尹行素没有说话，踱着高贵的步伐走下楼梯，高阳正卿随即跟了上去。“这段时间怎么样？灵阁忙吗？”
“不忙，不及祁王殿下东海换防辛苦，原说三个月结束可此行足去了半年。”
“明明只有五个月，哪里来的半年？”高阳正卿小声说。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当然不是，若是在下有什么地方惹尹大人不快那在下向大人赔罪，还请尹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因在下动了肝火。”
尹行素瞬间破防笑了出来“行啦，我的东西呢？”
高阳正卿低头笑了笑，随后掏出一串珍珠，递给尹行素。
“祁王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行前殿下许诺的可是红珊瑚怎么变成珍珠了。”
高阳正卿挠了挠耳朵说：“红珊瑚易得可上品的红珊瑚却是寥寥，这串珍珠可谓上品中的上品，尹大人先收着，待日后在下定当将最上成的红珊瑚奉上。”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尹行素望着桌子上的红珊瑚出神，心中一片荒芜。
“尹大人，尹大人。”
尹行素回过神看向高公公。
“这株珊瑚两年前圣上便寻得了，今日才有机会赠予大人，大人可还喜欢。”
“圣上隆恩，卑职欣喜地很。”
高公公笑了笑说：“那大人就随老奴进宫面圣吧。”
“高公公请。”
“尹大人请。”
通往皇宫的路不远，车马也不慢，一路上尹行素揽尽了朱雀大街的繁华，不知怎的她心中却更加不是滋味。
“尹大人，到了。”
尹行素走下马车，她观望着皇宫，熟悉又陌生。作为世家子女，在被莫侯爷收养的两年后，尹行素便和义兄莫煊玘一同被送进宫和皇子公主一同学习，一待就是三年。
“尹大人素日习惯了御剑飞行乘马车可有什么适？”
“没有，走吧。”
“是。”随后高公公在前领路，尹行素跟在身后沉默着，所过之处侍卫宫女连忙下跪行礼。
祈年殿的大门敞开着，高公公自觉退到了尹行素身后笑着对尹行素说：“尹大人，请吧。”
高阳正卿正在批阅奏折，尹行素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故人重逢本该欢欣可尹行素此刻看着他却像是在看着陌生人，她迈开双腿走进大殿。林克身披铠甲手持佩刀站在大殿左边注视着缓缓走来的尹行素。
“素儿，两年不见你更美了，放下了吗？”林克在心里小声说着。
尹行素经过林克身边时看了他一眼，口型依稀可以辨认出“师兄”。
高公公见尹行素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便小心翼翼地走到林克身旁拍了拍他的手臂，林克随即跟着高公公走出了大殿。
“灵阁阁主尹行素拜见圣上。”然后她跪了下去。
高阳正卿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平身。”
尹行素起身低下头，高阳正卿看着她无法收回目光。
“多谢圣上赏赐，卑职受恐若惊。”
“喜欢吗？那株珊瑚。”
“圣上抬爱，卑职自当欣喜。”
高阳正卿心中一紧，他站起身拿着一本奏折走到尹行素身边说：“荆州府尹杜新渐年老上奏请求退休，这新任府尹爱卿可有什么人选？”
“官员任用是大事，应当圣上与吏部商议，卑职职责是管理灵阁。”
“也对。”随后圣上转身将奏折丢在桌上背对着她“这两年怎么样？”
“有劳…”
“过得怎样？”高阳正卿提高嗓门说。
尹行素迟疑了一会儿说：“不好，卑职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个夜晚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了。”
高阳正卿扶着桌角低头沉默着，喉腔翻涌着。“是我对不起你。”
尹行素眼中的光泽瞬间褪去，眼睛很是干涩“这是你的选择，不必道歉。”她淡然地说。
高阳正卿转过身，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还爱他吗？”
“谁？”尹行素抬起头眼中带着怨气。
“萧胤。”
“杀手不会对目标动情。”
高阳正卿心中紧绷的弦松了一些。
少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听到这句话高阳正卿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没有讲话，面容阴沉。“璕儿，日后你打算怎样面对在下。”
尹行素连忙跪了下去“卑职不敢。”高阳正卿瞬间被惊醒，心里五味杂陈起来。
“快起来，地上凉。”高阳正卿伸出手，手还没送到她面前尹行素就站起了身，她理了理衣袖行了礼“谢圣上。”
高阳正卿僵在那里，眼神荒芜，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之人。
“卑职再谢圣上抬爱，灵阁尚有公务臣就先行告退了。”
高阳正卿背过身挥了挥手，他听到那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尹行素走出祈年殿眼神凝滞了片刻然后收回了目光朝宫门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