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厕时,辛思小腹突然一阵刺痛,痛得她拧巴皱成一团的面部苍白的像死人的脸,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她捂着肚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接二连三打滚。这样的刺痛感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终于不痛了。再次坐回马桶时,感觉下体涌出块状东西。一看,血肉一团。
她流产了。
孩子,或许我应该感谢你的父亲。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摁下马桶盖按钮,水哗啦一声冲了下去。她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陈默,到这份上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洗漱完毕。她本想用眼镜来遮盖红肿的双眼,但突然记起有一次他们对着落地镜疯狂做爱时,陈默不小心将它踩坏了。而另一副的镜框昨晚也被自己给摔断了。
她到现在都还胆颤心惊,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女人是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她也为覆舟带来的后果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只好决定化个妆。
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化过妆了。大概是没上班之后吧。后来冗长的日子里,伴随她的只有孩子菜市场厨房家务。这些化妆品是在与陈默一次次争吵之后她坚决买了的。
当然买完之后也是一阵吵。他怪她不该花钱买这些无用的附属品。她也怒怼他的烟酒也是无用的附属品。
“我的确很乐意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赚钱买。但是,目前现实是,你根本不允许我出去工作。你只在乎你健在的父母。当然,我承认这些本来就是我该做的。这样想的时候,我也不觉得悲苦了。我也从不想劳烦任何人。但是,你呢?这么多年,做什么了吗?你以为只有赚钱才叫付出吗?
我才真正是那头被套住夹板的牛。我受够了。还有,如果我还能愿意花你的钱,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我还爱着你。如果我心里早已没有你,你有再多的钱,我也不屑一顾。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的钱,我都愿意花的。”
她的确就这样怼他了。并且振振有词。
“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住的还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飞扬跋扈?”
她看透他每次的无力辩解,但也清晰可见脖颈经脉矗立,双目喷火,紧接而来的便是一个响亮耳光。当然,意料之中。
发展到这一地步,他并不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前奏进行酝酿,发酵,犹豫,而是火山爆发,直截了当。炽热岩浆覆盖她的全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将她融成尸骨无存。
在尸骨无存之中得以结束,只剩硝烟弥漫,一次又一次,愈发氤氲。她再也没有力气驱逐遣散,任由其肆意蔓延。
化妆工具因太长时间搁置,拿在手上显得略微生疏。但此对于女人来说,是项天生的技能。只要稍加用心,就可轻而易举进行并获得。
昨天傍晚,辛思进门时落入视线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她正傲娇得坐在客厅沙发上,双腿稍向前,一条腿落在另一条腿的膝盖关节处,上边的小腿贴着下边的小腿,脚尖朝地。低着头,双手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在空气中缭绕,让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听到响声,女人抬起头。
中分棕色长卷发和彩虹外套搭在肩头,内搭白色收腰连衣裙,胸前精致蕾丝镂空,白色尖头高跟和裙装颜色相对应,与外套同色之一的手包放在茶几上,看过去质量上乘,价格不菲。
女人的脸和她的包一样昂贵,一样厚重。
当时她正从楼下扔完垃圾回来,穿着很旧的睡衣,蓬头垢面,还夹着凉拖。脚趾甲有一段时间没修了,周边的倒刺令原本粗糙的脚显得更加丑陋。女人的光鲜靓丽将她的形秽衬托得尤为狼狈不堪。
“你是谁?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她隐忍的惶恐里带着不安。
其实她早已认出眼前这个女人了。她当然知道她是谁。
样貌虽经岁月流逝,虽经刻意雕琢,但还原之本色,仍旧依稀可见。
“我是谁,你该知道的吧?何必自欺欺人呢?”女人冷笑,“至于钥匙嘛,你大可问问陈默呀,是他给我的。”
“你胡说!”
“胡说?呵呵。那你说,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你来我家做什么?”
“你家?那你怎么还站在门口呢?呵呵。看来,还是我比较适合坐在这个地方的这个沙发上。我呀,就来看看你。可惜,你太让我失望了。不是一般的失望,而是失望透顶。难怪陈默要娶我呢。你不会不知道吧?呵呵。
看在你可怜兮兮的份上,初次见面倒可以给你个建议,这睡裙穿在你身上其实一点都不合适。不过,陈默当年没来得及送我的东西,竟然还能保存这么多年,最终还不得不为它找了一个不体面的主人,想必是怕糟蹋了好好的东西吧?
当然,光放着也是可惜。何况现在,我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衣服呢?哪怕它只是家居服。如此看上去旧的和抹布没啥区别,你早该买条新的了。陈默也真是的,怎么不给你买条新的呢?”
女人尖酸刻薄,一股强烈的玩味嘲弄,却始终面带微笑。
辛思愣在原地,含垢忍辱,哑口无言,不知所措。她一直就是个忍气吞声的女人。她到现在都还后悔自己当时的懦弱,宛若俎上肉,任人宰割。她应该给那女人一个下马威才对。换做现在的自己,她绝对会有勇气那么做的。
时代在变。每个人都爱装腔,女人更如此。她们的王牌在于,拥有一张更厚的面具,却依旧敢借此名正言顺耀武扬威:我是天然美女。只因化妆技术的不断推陈出新:裸。
辛思照着昨晚刚学来的新花样,经过取舍,最终量身定制。她将脸部细细打点好,最后又在眼周抹上暗色眼影。这玩意的确让她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前段时间,她无意间知道陈默有个大学同学会要去参加。当时他在打电话。她想若不是无意听到,他压根就不打算告诉她。不过这也是习以为常的事。
他去哪儿甚至彻夜不归从来就没给过她一个解释,哪怕一个谎言。但每次她都会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直到呵欠连连,直到睡着,直到天亮。当然她的去向他也从不关心。
有一次,辛思终于忍不住冲着一进门就径直走向房间的陈默大声嚷道:“难道你不该说点儿什么吗?”
“有必要吗?”他登时愤激反驳,甚至都懒得回头看她一眼。他当然觉得这是私人空间理所当然的事。他不是也给了她同样的空间吗?她有什么资格在这质问自己。
“那聚会…能不去吗?那…多无聊。”她见他即将关门,上前弱弱地追问。
他前女友就是他的大学同学,去的话就意味着他定会碰见她。认识他时,他告诉过她,那个女人是他曾经一直爱着的。辛思从来就没有为任何事这么担忧害怕过。就算陈默彻夜不归,但第二天他不是也回到家回到她身边了吗。
这次聚会他要是见了她,还会记得回家吗?都说同学聚会,拆散一对又一对的。但她又转念琢磨,其实这没什么。既然是同学,总有聚会,难免会碰面的。无所谓,只要不是刻意的,就好。她应该选折相信他。
但话已至此,她也只好等着他的回答。此时的双腿就像凋零的花瓣,一阵微风吹过就会打出个弯似的,无力地站在冰凉的瓷砖地面,连带着手,钻心的冷。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陈默不悦,阴冷的话音刚落就闭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