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浮海
书名:咒枣 作者:清风碎刀 本章字数:3632字 发布时间:2020-09-28


李太白曾经留下这样的诗句:“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人皆传闻,在万里东海之上,有三座仙岛,名为蓬莱、方丈和瀛洲。它们被巨龟背负,匿于海波之中。长生不老的仙人们住在岛上,与香草、灵芝、人参、仙鹿等为伍,永享安泰。

然而,从来没有人能够亲眼见到仙岛。


大海的脾性,太过凶戾乖张。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巧匠能工,无论是得道修士,还是山野豪强,谁都无法抵御海浪的冲荡。


于是,谁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再次踏上寻仙之旅。浮海寻仙,只留在文人骚客的诗篇之中,成为虚幻与浪漫的代称。而在市井之中,“浮海寻仙”的故事便成了人们嘲笑那些不切实际的人最有力的武器。


所以,在宁海城外渔船聚集的渡口,当萨守坚提出要买一艘渔船“浮海寻仙”时,招致了渔民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哄堂大笑。


“我说几位老哥,你们不相信海外有仙山?”王善骂骂咧咧道:“蓬莱,方丈,瀛洲,你们不相信它们存在?”


渔民们又是一阵讥笑,一个戴着抽丝草帽的老渔夫眉飞色舞道:“什么仙岛,也只有你们这些文人相信,骚气得很。”


渔民们捧腹大笑。


“无论如何,我们想要买只船,你就当我们打渔去好了。”搜神天师不耐烦道。


“哈哈哈,”老渔夫强忍笑意,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讨论寻仙的话题,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当年有个蛮厉害的皇帝,叫秦始皇,为了求长生不老药,派了一支巨大的船队浮海东去,至今也没回来。”


“老人家,您这个故事,三岁小儿都知道。”搜神天师摆摆手道。


“我们是丹阳先生府上的宾客,”萨守坚灵机一动,报上丹阳先生的名号,拱手作揖道:“几位老前辈,可否向您讨买一艘小船,供我家主人赏玩之用。”


“无妨无妨。”几位渔夫连忙变了神色,肃然起敬起来。


很快,渔民们腾出了一只四十料的钓艇,将船板上攀附的藤藻清洗干净,交给萨守坚等人。


“这丹阳先生的名号可真是好用,不愧是宁海望族。”王善啧啧称奇道。


“所以,丹阳先生虽一心向道,却是很难抛下这日积月累的声望与财富。”搜神天师叹道。


“明天要起风暴了。”老渔夫将船索船桨交到萨守坚手中,道:“千万转告丹阳先生,若要出海,今日未时之前务必返程。”


萨守坚向老渔夫连连称谢:“多谢老人家。”然后登上船板,将两支长棹一把扔给王善,一把扔给搜神天师,道:“我们去遇仙亭,和丹阳先生他们会合吧。”




听到萨真人一行打算“浮海寻仙”,丹阳先生和几位宾客纷纷表示要一同前去。后经搜神天师劝说,方才作罢。于是丹阳先生商定时辰,约在遇仙亭外送别三人。


到了遇仙亭,并未见到丹阳先生的身影。问了看船的僮仆,又口口声声表示丹阳先生并没有提及任何送航之事。。


王善不满地嚷道:“或许,连丹阳先生也不相信海上真有仙岛存在。”


“走吧。”萨守坚收起栓在木桩上的链子,扬起轻帆。


搜神天师皱着眉头,望向远方那座丹阳府邸。丹阳先生为何连送别一事也不愿意前来?搜神天师想不明白。不过,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等到了仙岛再慢慢思索吧。




风帆正满,波浪推着小船鱼跃而行。海风温柔,仿若一位慈祥的婆婆,细致而又耐心地讲述海鸟的低语、鱼儿的欢脱以及海浪的忧郁。


这比上一次要顺利多了。王善躺在船头,懒散地伸着腰板。这里丝毫没有风暴的影子。


正当王善紧绷的筋肉开始松弛,一阵水花忽然扑溅在他的身上。王善跳起身来,指着搜神天师的鼻子破口大骂:“哪个孙子溅湿爷爷的衣裳!”


“你这夯货,既然不知道是哪个孙子干得,缘何指着少爷我来骂?”搜神天师撸起袖子来,寸步不让道:“你是要打架吗?”


萨守坚连忙将两人拉开,指指船外,道;“是那个东西。”


只见王善那件巨大的风火轮绕着小船不停地玩闹,时而扑进水里,时而又升上高空,时而在水面飞快滚动,将许许多多水花溅到船板上。原来,王善担心这风火轮把船体误燃,便将轮子抛在半空,任它自己跟着。火轮也是耐不住性子,便放开了乱耍,遂溅得船上到处都是水花。


王善暗笑道:“还真是爷爷我自己养的孙子。”于是将风火轮拎将起来,套在栓船的铁链上,抛进水里。风火轮这才老实下来,任由小船拖着它前行。


见火轮不再闹腾,三人将船板上的水擦干,再次坐下身来,开始分吃萨守坚咒出的枣子。


“香!”王善将一撮枣子大口塞进嘴里,枣屑乱喷地嚷道:“胡麻味儿的。”


“大天师赐予我的法宝,我已失去两件……”萨守坚将一枚枣子拿到眼前,自嘲般地笑道:“现在,我只有咒枣术了……”


搜神天师正沉浸在枣味的清甜中,听到这话,神色讶异道:“难道五雷神箓?”


“五雷神箓,五明降鬼扇,全都毁在了黑白无常的手中。”萨守坚至今回想起两位杀手,仍感到不寒而栗,遂强笑道:“我可能专克法宝吧。”


“可惜!”搜神天师扼腕叹息道:“可惜了五雷神箓。那可是拘役雷部正神的法箓……”


“真人,”王善抹了一把黏在嘴边的枣屑,道:“大天师们居住的仙境到底是在什么位置?”


“一直往东……”


“那万一走错方向或错过了呢?”


“不会。”萨守坚的目光越过澄澈碧透的海面,望向东方辽阔的天际。“我能认出来。”




萨守坚等人不知航行了多久。


海上生活的漫长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但也算不上枯燥乏味。平时,三人或是静养身心,吞吐海云之气,又或是谈经论道,讲求至理真念。来了劲头,练练法术武艺,耍耍风火雷霆。累了倦了,三人讲些笑话轶事,猜枚耍子,倒也闲适。


这些日子过去,萨守坚已经能够徒手拘引神雷,搜神天师对修养之道、善恶之辨拥有了更多思考和领悟,而王善则将风火轮子练得更加娴熟。只是众人皆不知,这东海仙境到底还有多远。


一日清晨,乌云遮天,几如黑夜卷土重来,霹雳迸射,犹似雷夔怒气惊天。大风渐起。


“风暴要来了!”王善紧紧抓住帆绳,在风中大声道:“得把帆降下来!”


搜神天师踩着微微颠簸的船板,跌撞到王善身边,和他一道手忙脚乱地将风帆扯下。


萨守坚站在船头远望,忽然转过身大叫道:“抓紧,巨浪来了!”


话音刚落,一股巨浪将小船陡然推高,又重重摔下。第二股巨浪紧随而来,从众人头顶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船板发出危险的嘶叫,海水灌满了整条小船。


萨守坚惊惶地注意到大海的水位已经将近船沿,喊道:“海水太重了,船承受不了。”


“得把海水舀出去!”王善拎起渔夫留下的一个铁锅,开始拼命舀水。


“看我的!”搜神天师祭起已经半湿的搜神箓,将一道金光引出,化作接火天君的模样悬在半空。


船身开始缓缓倾斜,海水几乎贴近船内的积水。


“用你的火神臂,”搜神天神大声下着号令:“蒸干积水!”


“得令!”接火天君大喝一声,摆开灼红的双臂,翻身插入船内。积水迅速蒸腾为雾气。


“我也来!”王善提起金鞭,要收回拖在船后的风火轮,将鞭身点燃。


“你要毁了这艘船吗?”萨守坚连忙扯住王善,喊道:“金鞭荡起的火焰风暴会把这条船毁了!”


王善忽然怔怔地立住,不发一语。


“怎么了。”萨守坚的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看天上……”


三人抬起头,共同看到了已经抬升至万丈高空的第三股巨浪。巨浪即将缓缓落下。


“会被砸死的!”


“王善!”搜神天师重重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乘上你的轮子!带真人逃命!”


“你呢?”王善握紧拳头。


“让接火天君带上我!”搜神天师拍打着王善的肩膀,道:“快点,没时间了!”


“我们不能弃下这只船!”萨守坚的声音依旧沉稳。“依你们的法力,我们到不了仙境!”


“那该……”


“王善!”萨守坚大声喊道:“乘上你的轮子,全速前进,将船拖逃出去!”


“对啊!”王善一拍脑瓜,从船尾翻身跃上风火轮。


“搜神天师!”萨守坚拿起王善抛下的铁锅开始舀水:“继续清理积水,让船更轻一些!”


搜神天师连忙令接火天君继续施展火神臂,然后双手各提起一个陶碗,开始向外舀水。


天边响起惊雷般的声音,巨浪开始向下猛落!


“走!”王善一声大喝,驭使风火轮向远方全速驶去。


刹那间,海风、暴雨如饿虎扑食般一股脑迎头袭来。火轮、轻船在风雨中穿云破浪,一意逃出生天。巨浪在小船的前方重重垂下头颅,要将众人紧紧拦住。这是一场生死竞速!


小船完全笼罩在那海浪的阴影之下,巨浪压下身躯,硕大的头颅在不远的前方撞下海面。


“冲!”王善咬紧牙关,将风火轮的速度提升至极限。狂风夹卷着众人,在巨浪留下的一条细缝中拼命穿梭!


一声狂啸席卷而来,巨浪的身躯重重压下海面,吞噬了小船,吞噬了一切,溅起离离白骨一般的千万朵浪花。


隐约中,某种疾速的轮转声渐渐清晰,一道火红色的光芒从浪花中穿梭而出,这正是萨守坚等人的小船。王善于最后千钧一发之际冲出巨浪的身躯,保住了这艘小船。


萨守坚将铁锅扔在船上,舒了一口气,与搜神天师相视大笑。


“真人,”王善的声音充满令人绝望的警觉,同时也掩饰不住他那精疲力尽的倦怠。“前边有龙吸水!“”


“什么?”搜神天师跃上船头,远远望去,看到极远的海天相接处升起一根骇人的阴影,惊道:“我看到了!看到了!龙吸水……我们能绕过去吗?”


“若拼尽全力……或许可以……”王善气喘吁吁道。


“王善?”萨守坚眉头紧皱,若有所思道:“你再仔细看看,那龙吸水之下,可有东西?”


“龙吸水之下?”王善疑惑地将金睛火眼的视野继续扩散,然后向龙吸水之下逐渐深入,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巨大圆影。


“似乎是……一只大海鳖?”王善喃喃自语道。


“全力驶过去!”萨守坚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芒。“仙境,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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