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前尘旧事·四
第二日,墨兮睡醒后,就离了客栈鬼鬼祟祟回去。
进了烟渚畔,她紧绷着小脸钻回沉墨堂小楼,却恰好被闫老抓个正着。
闫老一瞥,墨兮低着头站住了。
闫老张口就训斥她戾气过盛,就连同门比试都没轻没重。
闫老直摇头:“人家墨歆好端端的,没招你没惹你,就昨日比试一场的工夫,你就把人家打得浑身青肿,到现在还没法下床……我们整个烟渚都是一家人,你可明白!”
墨兮听不得说教,为了止住话头,就赶紧认错:“……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昨日是我不对,是我没控制住脾气是我的错。”
说罢她还鞠了个躬。
闫老恨铁不成钢,看她这敷衍态度,又唠叨半晌。
于是墨兮打了蔫儿。
在经过一番说教后,她还是领回了自己的琴,回房间闭门思过。
《止律》是内阁琴曲中的基础曲谱,主要功效使人平静心神,对于受损心脉也有着极好的安抚之效。
眼下墨兮练这个正合适,闫老就下了任务,令她今日学会了琴谱择日检查。
墨兮磨磨蹭蹭,百般不愿的回了房间,若是放在平时,就是学个三四首也不成问题,但它一旦成了命令,墨兮就不乐意起来。
“……哼,不就是练琴嘛。”
中午用过外头送来的饭,墨兮把碗筷收了放在门外,便关上门,研究新曲谱来消磨时间。
她在身前架起琴,信手捻了几页,一边空弹演练,一边看着纸页碎碎念。
院外不时传来叽叽喳喳、嬉笑打闹的声音,小孩在外头玩耍。
这些小孩子是来了又走,不知是谁摔坏了什么,外头一起哄,满是嘈杂。
墨兮沉不住气,把脑袋挠成个鸡窝:“这还让我怎么安心练习!”
墨兮不悦,但想起闫老的谆谆废话,她没发作,不过愤愤起身看了眼窗户,就随手关严实了。
隔着窗户噪音小了些,她又耐着性子,再把书页从前到后快速过了一遍。
原本想着小孩子玩够了,过了阵就能静下来,结果外头的嘈杂不减反增。
她将谱子重重一合,满面阴霾,立刻冲去打开窗嗷一嗓子。
她龇牙咧嘴,盯着那片小孩子满面凶光:“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再吵一句,全部活吃了你们——”
外头立刻鸦雀无声。
经过昨日那一战,墨兮的恶名人传人,进了小孩子的耳朵……被传得离谱。
什么顽劣暴戾不堪,只把人打得是头破血流、筋断骨折还不算完……是险些小命不保,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这四五岁的大孩子哪能分辨夸张与陈述,也就是心性贪玩,或是爱哭爱闹,这时候,爹妈就在孩子耳边说上一句:“你再哭是吧!那个沉墨堂的墨兮马上就过来揍你了!”
崽子立刻不吵不闹了,比家罚管用。
于是乎,烟渚畔的小崽子们受过日复一日耳濡目染……都怕极了她,平日里见了墨兮,都绕道而行。
于是乎,墨兮得以宁静一时。
后来几日,墨兮也听闻了相关自己的不实传闻,她的面上倒是没甚反应。
反正她也不喜欢小孩子,离远些更好。
只不过这日没成想,小孩打闹的戏码刚过去没多久,这内院长老又出来啰嗦了。
途老朝外院下了命令,令所有空闲族人都去烟渚屋舍内,一间间的寻,不许一丝松懈。
外头继续忙碌,里头她继续练琴。
如此,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有个不长眼的……开到了墨兮的房间。
自己房门大开,墨兮回头,与门外少年四目对视,把少年心惊一跳。
墨兮一掌拍在琴案,发出铮然响动,她面色阴沉,活要吃人的样,从牙缝挤出二字:“……何事?”
开门者,正是昨日被点名送墨歆回澄氲堂的人手之一,墨琦。
他看着墨兮这架势,一瞬慌了神,“我我我”上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我我我什么我!”墨兮的眉都快拧在一起,另一只手撂下书卷恨声道,“没看我正忙着吗?说人话!不说就快滚!”
“滚滚滚我这就滚……”
墨琦正要灰溜溜出去,墨兮又是一皱眉:“慢着。”
她再拍案,墨琦心脏骤停,就差给她跪下了。
他生怕自己何时惹怒了这个母老虎,也像墨歆那样,被不由分说揍上一通,于是墨琦立刻投降。
墨琦解释:“是,是是内院长老吩咐的,好像是今日守门的看管不严,被潜进了贼人,被途老在外院发现了,疑似朝着沉墨堂小楼来的……正派族人满山院的搜呢……”
墨琦抬眼看墨兮,吞咽了下,又低眉顺眼:“我,我也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
墨兮纳罕:“是哪个贼人不要命了,敢偷到我们头上来?”
墨琦目光左躲右闪,说上几句“这我不清楚啊你去问问其他人”含糊其词,于是见好就收赶紧开溜,门一关片刻不停的跑路。
“……”墨兮一默。
此时的墨兮还没有意识的,自己的威名,已到了某种“人见愁”的程度。
关上门,墨兮叹了口气,重新翻起《止律》来。
想起墨琦说的话,墨兮挠挠头:“是什么人敢来偷烟渚……”
这烟渚畔虽有秘宝无数,仍有分布的安排。
比如,内院才存放价值连城的秘宝功法,由闫老负责掌管。外院沉墨堂只存放普通的功法书籍,宸戊堂掌管兵器十八般,而澄氲堂都是药草医书,由祁老主要看管。
既然是偷到进烟渚,这贼人或许也是有备而来,墨兮思索。
不过嘛,不管是贼人得手与否、又或是烟渚失窃了何物……也与她无关。
敢进烟渚偷东西,那即便大难不死逃出去了,不论是缺胳膊少腿,反正讨不了好。
墨兮耸耸肩,随即就去忙其他去了。
又花些时间把《止律》练得精进,日落时分,墨兮伸了个懒腰,只等着外头送晚饭来,于是墨兮就打算小睡一会儿。
这时,这墨琦口中的贼人……也就是偷进烟渚的二人,君玖菱儿,正在沉墨堂小楼的屋顶上暂作躲避。
其二人,原本是想到了烟渚后,就与夜倾取得联系,结果没联系上。
杳嫣给的时间不多,再等着找人就太慢了些,君玖就想着自己上了。
君玖是个易容高手,又后天练得耳聪目明,眼疾手快……按理来说,偷盗的业务能力很是强大。
于是乎,君玖就带着菱儿,易容成个其貌不扬的族人模样混进来。
结果没成想,在进了沉墨堂要寻去宸戊堂的路中,误打误撞遇上了内阁长老,于是躲也躲不过,这三两句交谈下来,露出了破绽。
于是乎,没等君玖二人找到镜子,就被途老各赏一掌,驱之别处。
二人负了伤,又幻化了其他模样,君玖菱儿改了装束溜上屋顶,又借着临近日暮光线不佳,身子伏在瓦片上……这才躲过一劫。
君玖想着小歇一会儿,等动静一消就继续寻找……也没料到遇上的内阁长老,就是那脾气最爆的途老。
途老哪是什么善茬,立刻大袖一挥吩咐下去,满烟渚大门小门的找,到处不得安生。
于是君玖二人到现在,都不得不匿在屋檐上。
“公子,我们今日怕是没法交差了,行踪已经暴露,烟渚又警戒如斯……接下来如何是好?”菱儿身着烟渚的衣物,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她捂住心口,是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一道新伤。
君玖默了一阵:“许是情报出了问题,方才寻找一番未果,镜子或许已不在烟渚……还是出去再另做打算,或许师兄已有所收获。”
菱儿蹙眉:“只怕夜倾公子那方不得消息,今日又打草惊蛇。只怕他日寻方天镜会更困难。”
君玖自责:“是我考虑不周。”
原本算好日暮时分,烟渚的警戒应最为松懈……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此,他们自然也想不到,这碧海潮生的情报并没有出错,只不过这方天镜,却是闫老一早就送给墨兮护身了。
而与此同时,论他二人挠破头,也绝想不到这面镜子与二人……隔了不过一个屋顶的距离。
天色逐渐入了夜,屋檐之下灯火通明。巡逻的族人们一队接着一队,巡查谨慎,根本不给二人逃跑的机会。
“报——不见房间里有什么奇怪的生人。”
“报——沉墨堂小楼没有找见。”
“报——宸戊堂也没有!”
“报——澄氲堂也不见什么奇怪动静!”
途老吹胡子瞪眼:“还能让两个贼人翻了天了?传我令下去,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贼人给我寻出来!”
“是!”
一众人领了命退下去。
房间里。
墨兮一觉睡到了晚饭的点,也不见有人来送饭,打开门口空空如也,她是被饿醒的。
她又拖拖沓沓回到榻上翻了个身,只嫌外头吵吵闹闹持续了好几个时辰,连睡个觉都不得安生。
墨兮揉着睡眼打了个哈欠,恰好听得房梁有动静,她便猫了只眼睛往上瞧。
这屋顶瓦片竟被人小小的移动了一番,墨兮何等的眼力。
她不动声色,就着床沿伸手往下一捞,捞着一只鞋就往上一甩。
只听“哐啷——”,两块砖瓦掉地碎裂,房顶上二人起身一惊。
听得动静,眼尖的弟子立刻高举了灯火:“那里!有人在屋顶上!”
又是一阵喧嚣开始了。
屋顶上。
透过砖瓦空隙,墨兮优哉游哉朝着二人招了招手,她就喜欢玩点儿刺激的。
既然今日你两贼人扰得我这不得安宁,这小小回礼便不成敬意。
墨兮开口张合,无声道。
“祝你们好运。”
君玖一瞬成了众矢之的,看看底下已有人朝着这方过来,慌乱一瞬,菱儿赶紧拉住他,菱儿皱紧了眉,摇摇头。
君玖气不打一处来,再一低头一看这少女……她已重新裹好被子,竟是想再补个觉!
睡了?睡了!?君玖一口淤血憋闷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