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看着师父因她受苦,心好似被一寸寸剖开,然后处以凌迟极刑,将她最痛最软的那处剜做一片片,她难受得眉心攥紧,皱出化不开的忧伤沟壑。
心绪不宁极了,一颗心扭成乱麻,她不要再任性妄为,不要再给师父添麻烦了。每每想到师父对她露出那种失望透顶的神色,便要疯魔掉。
佀檠应该是孤冷沉静的,不应该在极寒之潭如此狼狈得承受此等痛楚。
沥寒潭水太冷太冻太猛烈了,饶强大如斯的神族也挺不了多长时间。潭中的男子浑身湿透四肢麻木僵硬,没入幽蓝潭水的腿部更是早已失去知觉,在如此寒冷迫人的地方,他却还是冷汗潺潺,豆大的汗一渗出,即刻间凝成雪霜,紧接着雪霜又结成细小的冰棱,在这一番天地中折出霜光,那霜光刺眼得仿佛能灼瞎云枝的双目般。
如此周而复始,佀檠也终于强弩之末般支撑不住。
他动了动冻僵的手指,掐指一算,冻得青紫血淤的嘴唇才极微喏了两下:“罚已时至”
佀檠意识突的恍惚起来,他再也坚持不住,身形一歪,如摧枯拉朽般的老树倒塌栽进那幽蓝里。
“噗通”一声飞溅起朵朵盛开极澄蓝的寒水花。
云枝眼睁睁看着佀檠雪白苍色的面容没入潭水中,连衣袍也一同被吞噬殆尽,使出浑身力气朝他飞身而起,声音凄厉尖啼:“师父”
她竟不管不顾飞身扑进那沥寒潭中,钻进潭底像一只溺水的羽雁,然后环抱起佀檠浮出水面。
那潭水原来如此彻骨刺魂,一钻进水中便叫人痛不欲生,叫人灵魂极至震颤。云枝咬紧牙关将昏迷的佀檠拖至潭边,她冷得全身发抖发麻,冻得无药石可医,无烈火可暖。
她身子湿透,双臂却交叉紧紧环住怀中苍白的男子,她的师父早已在这寒潭折磨下,瘦得两颧突显下巴削尖,身子也瘦成一把骨头,连自己都能轻而易举的抱起他。云枝心疼般用脸轻轻贴着他脸庞,耳鬓厮磨般轻柔蹭着,如饮鸩止渴。两人浑身都爬满寒霜,她乌发与佀檠银发相缠,发间和眉眼也结满霜华凝白。
云枝真的很想就这样和师父一起死生契阔到苍华白头,哪怕滔天大痛。
……
沥寒潭遭此一难,佀檠本就失去大半神力,现在更是如推便倒般虚弱大恙,他也不肯再见云枝,索性和潜渊一起在养魂树中休养。
云枝终日见不到师父,便也改过自新般将自己锁进山洞中刻苦的修行。
涂因一些人殊感欣慰,都觉云枝终于顿悟肯刻苦闭关修炼了。
云枝在洞中没日没夜的修炼,不知不觉间,一晃便也五千年过去。
一日,云枝如往常一般修炼,却是白萤姑姑在门外等她。
那眉目如画般清丽婉约的白萤对她说:“佀檠伤好全了,也愿意见你了”
在这些年云枝面容彻底长开,眉眼舒展间都透出娇尤清冷之气,心底泛起圈圈波纹涟漪,她平静应声道:“好”
五千年了,她的师父心软如此,早该原谅她了,她也早已学会将所有爱慕情愫拢进心底深处,如果他不喜欢,便一辈子做他徒弟也罢。
云枝爱慕佀檠,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天边云卷云舒去留无意,她眼眸幽幽深静,抬眼望向天际,耳鬓一缕乌发温柔缱绻,被凉风扬动撩在她细长芳白的玉颈上。
她再踏进那熟悉的院里时,长生树依旧枝桠缀满晶莹通透的白色菱花,飘飘悠悠的洒落白色花瓣,树下是那朝朝暮暮的翩翩白衣男子,他半坐靠在树干上,脸庞带着浅淡笑意与身着蓝白相间衣袍的潜渊说着什么。
云枝低着头垂下眸子走去,恭恭敬敬道:“师父,潜渊师叔”
佀檠颔首,依旧轻淡道:“回来了”
潜渊点点头,笑得温和道:“看你气息,修为精进不少啊”
云枝勉强扯出一抹笑:“最近修为到了瓶颈,怎么也突破了不了”
潜渊拍拍她肩膀:“修行之事应循序渐进,切莫操之过急”
云枝点点头:“我必谨记”眼睛却是看向不说话的师父。
佀檠沉吟片刻才道:“你修行迟迟止步不前,应是缺乏历练”
“师弟说得对,小云枝一直闭关修炼,也该去下凡历练历练一下”
云枝从未下凡,疑惑道:“下凡?”
潜渊解惑道:“除了我们神界之外还有其他五界仙界、魔界、妖界、人界、鬼界”
佀檠在一旁补充:“除魔界以外其他五界甚少知却神界之事,况且魔界存在上古魔族,早已被隔绝驱逐在魔界太圳墟中”
“所以魔界排除历练之行中,我族历练一般选在界与界相交之境,那些地方多是穷凶极恶之物聚集之处”
云枝了然点点头。
潜渊有些担心:“可小云枝从未下凡历练过,也从未见过诡计多端般丑陋之物……”
佀檠眉梢微挑,起身清淡平静道:“此去历练定会有一番波涛,所以我陪同云枝一起”
顿了顿又对着云枝说道:“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是不会出手相助”
云枝有些担心师父身体未痊愈:“我一个人也可……”
潜渊拍拍她肩膀:“此去有你意想不到的磨难,甚至有可能威胁到你生命,须得有一人护你周全”
似是看穿云枝顾虑什么,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当年你师父能从神魔战中几乎做到全身而退,实力深不可测着呢”
“就算现在失了大半神力,但也不是谁都能伤到他的”
他又偷偷凑近云枝耳边低语,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师父当年可是神族修为造诣第一人,此去一行可别给他丢人哦”
云枝面容一僵觉得压力很大,悄悄咪咪看了那白袍银发的绝世人物,暗腹道:看来这人丢定了,她可不觉得自己能让师父满意点头。
潜渊似是非常云枝的反应,转身问佀檠:“准备多久下去啊?”
佀檠银白发辫在脚跟后悠悠轻荡,目上符印流转出月色光华,他随意道:“都可”
潜渊诧异:“师弟,你的徒弟第一次下凡历练,你不准备交代叮嘱点什么”
佀檠蹙眉,不明所以:“有我陪着一起,有什么好叮嘱的”
一旁云枝心间突的一暖,师父还是最疼她了,只是不会将心迹表露出来,只是关怀方式与他人不同罢了。
潜渊觉得佀檠要是有眼睛,肯定正拿白眼翻他,将他看做傻子一般。
潜渊表示有被冒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