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火中浓雾笼罩呛得人眼泪直流,火焰缠上昏迷的女子将她衣裳卷成灰飞,爬上她的身体,将原本宛若凝脂的肌肤烧焦黑体无完肤,然后片片脱落溃烂,脸上更是皮破血流、肌肤崩裂。
喉咙里像个血窟窿一样不停的涌出血沫,虚弱的睁开双眼,视线被血浸得一片猩红,她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伸手。
不想死,她不想死啊,序郎还没回来呢,求求上天救救我啊……
外面的仆人来来回回的不断的提着水桶灭火了,水缸里的水也快见底,可熊火凶猛,丝毫不见熄灭。
应是火中人的想要活下去的信念感动了悲悯的上天,空中忽飘落淅淅沥沥的雨点洒下,又夹着雪片,后来北疆的雪占了上风,转眼间变成了鹅毛大雪,带着彻骨的寒冷袭来,将那大火覆盖扑熄,只剩一片狼藉、萧条和劫后余生。
感受到脸上有凉意袭来,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菡桑艰难的掀开眼皮,看见雪一片片盘旋而下亲吻遍体鳞伤的她,然后她头一偏彻底没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幽幽转醒,满是伤痕的手微微颤抖。
她渴得难受极了,想发出声音却只发从喉咙发出磨砾粗纸的嗬声,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字句。
给我水!
她一个翻身跌下床,然后爬起来跌跌撞撞步伐虚浮的摸索茶杯,迫不及待的灌入口中,冰凉的茶水浇进喉咙,便带起那焚针刺痛般的疼痛,又燎又扎,如炮烙之刑施于她身,她一口血水回流从牙膛不受控制的渗出,全身颤抖间却在瞥见镜前模样的刹那嘎然而止,她僵硬的像木偶一样缓缓转头生生对上镜子,整个人如坠冰窖般。
那镜中怎会出现一张恶鬼的可怖脸庞,和她做着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动作,伸手不可置信的摸向脸,却带下一寸一寸剥落溃烂之物,她手指还粘上污浊腥臭的脓血。
下一刻,她瞪大了双眼,眼眶爬上血丝汇聚出绝望,目眦尽裂般盯紧那不人不鬼的模样,她状若疯魔般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声嘶叫。
啊啊啊啊啊!
她披头散发猛得大力掀起桌布,东西“哐当”滚落一地。
这不是她,绝不是!!!这令人作呕得样子怎么可能是她。
她日日消沉堕落,整日躲在房中以泪洗面,夜夜噩梦中惊醒都是那被人灌入火炭的一幕。
终于她耳边传来序郎归来的讯息,她夜盼日盼的爱人终于回来啦。
但她的郎君却见她如视鬼魅般惊恐撇弃,将她零落成泥碾作尘。
往昔对她疼爱体贴的人,现在言语将她凌辱,她苦苦哀求抱着他大腿,却被狠狠踢开。
宋戚序眉眼生霜,字字戳心都在诛没她性命,将她凌迟处刑。
他说…
“你是什么怪物?”
“你的模样让我瞧了便觉作呕”
“要不是先前暂寻不到比你美貌的女子,我会娶你这以色侍人的下贱戏伶?”
“你肯定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吧,一照恐怕都被自己这恶心的模样吓晕过去吧?”
她愣愣听着,无力张着嘴,眼泪都流干了,眼里一片晦暗无光,透着死气。
她好冷,寒意侵骨,那北疆的寒冷好似直往她体内钻,让心肝脾肺肾都结出冰束刺得她肝肠寸断。
她好恨好不甘心啊!
她恨不得活剥生吞了那些人!
阮忨收回扣在女子头上的手,带着一丝动容悲怜,指尖蹦出光尘摁上她喉咙,使之暂能言语:“你想要什么”
菡桑那粗嘎刺耳的嗓音裹挟锐利戾气:“我想恢复声音和容貌”
“让那害我之人比我更痛苦”
“更要那让我夜夜承受催心剖肝之苦的负心人不得好死!”
阮忨面不改色:“容貌和声音只能恢复一样,你自己选吧,但你得拿你最珍贵的东西换”
菡桑生怕阮忨反悔,立马道:“我拿我声音换我的容貌”顿了顿又急道:“可以么?”
阮忨颔首:“你拿你的声音交换,你以后便不能唱戏,只能保持这样,而且每说一句话都如刀绞过喉,这东西一概交换,绝无反悔余地,你可想好了?”
“菡桑绝不反悔!”
阮忨顷刻右手翻转一挥,有一团五彩霞光自菡桑喉中飞出,光芒映照着两人的面孔,然后落入她宽大袖中。
她又单掌附上菡桑的脸庞,只见那些血色疤痕缓缓合拢长出新的光洁皮层然后延伸至全身,乌黑的发茬也迅速从头皮钻出生机勃勃般长长垂下至腰后,不过片刻菡桑便回到在栖楼里那顾盼生辉的模样。
阮忨递上一面小巧精致的铜镜,菡桑伸手颤抖接过。
那镜子里的人不再面目可憎,她喜极而泣,可声音依旧粗嘎难听:“你是我的恩人,菡桑日后必肝脑涂地报答姑娘”
“大可不必,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
“念你经历坎坷,我再赠你一个忘字,对那院中人捏碎,便可使之忘记之前与你相关的一切的事物”她好整以暇说完,转身消失间她衣袖便钻出一个透明“忘”字静静躺在跪在地上女子的手中。
菡桑激动捧着那字,如获至宝,对着那人离开的虚空一方重重磕头。
她抬头,额头一片乌青,只听她冷沉阴狠,字字啼血:“我定会叫唾我之人生死不能”
柴屋门锁不知何时开了,她身着破烂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缓缓走出,似地狱恶鬼攀附般看着那寒雪飘下,她青丝向后飞扬,露出皓洁绝伦的脸,双手即刻举起将那“忘”字狠狠发力捏成碎光。
她望着雪夜中那光向院中各个角落飞去,心情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她面露笑意,眉眼间却涌起凄厉杀戮。
别怕啊,我不会杀了你们,我会让你们后悔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会让你们知道活在世间每一日都是煎熬的感觉,我定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受的苦呢?
她定不负众人所望!
……
宋戚序一夜醒来好像忘记了什么,但他如何也想不起来,大抵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他如往常一样每月出门亲自查看酒楼生意状况。
这北疆的雪没日没夜的下,使人出行不便,宋戚序坐在舒适的马车里,揣着温暖的汤婆子,缩在狐裘闭眼小憩,忽的马车猛刹带起一阵摇晃的动静,他睁眼皱眉不悦叱声:“小武,怎么回事?”
外面传来小武紧张的声音:“公子,撞到人了……”
掀开帘子见地上跌坐着一个紫裳女子,宋戚序走近一看,那女子我见犹怜,人若娇花,此刻两眼泪汪揉着脚脖。
他心下一动,疾步上前关切询问:“姑娘没事吧”
那楚楚可怜的美貌女子摇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
他连忙抱起地上的人直歉意道:“姑娘得罪了,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然后冲马车走去。
怀抱中的女子微微啜泣,但身体仿佛柔若无骨还带着一股淡淡花香。
他目光灼灼盯着吹弹可破的无暇脸庞,毫不知怀里人一口银牙有咬碎之势,粉拳紧握着,青筋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