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林花花对着桌面大方镜将衬衫衣领从针织外套里翻了出来,让它平整自然得落在肩上,又拉拉衣角,跺跺小腿,让裤子自然垂落。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起得早。虽然今天是林瑶的34周岁生日,但其实她也不需要起得这么早。完全是因为她的右眼皮跳得厉害,紧接心脏也跟着跳得厉害。她突然想起4是个不吉利的数字。所以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提早去寺庙烧香。
为什么眼皮跳得那么厉害?
虽然她认为鬼神是不存在的。但是冥冥之中是有的,谁知道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清楚呢?这话听起来似乎很矛盾。她和往常一样梳洗完毕没吃早饭就去了。听说这样会更虔诚。谁晓得呢?反正那些常做这事的人这么说她也就这么做了。
一切不过求得心安。
过去33年里,一如既往。
可这次不一样。意义重大。
以前总盼望女儿快点长大,现在长大了又开始担忧每年生日的到来。很多时候,我们总在做着自相矛盾的事情。
林花花搭的士去的,她不想因为公车每站的停留而浪费她将虔诚尽快付诸行动的心。
到了寺庙门口,瞥见计价器显示28。林花花掏现30。司机正想找,只听她说:“今个不用了。”
司机没说什么。等她下车后,就呼啦开走了。
也许因为今天是林瑶的生日。
林花花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将其打开,快速扫了一眼之后,又原样叠好放进袋里。她深吸一口气又畅快吐出去,她在做着一件极为神圣的事,理应得充分准备调整状态。
她抬起右脚从边门大步跨过门槛,到佛品处请了三柱香,右手拿烛一根一根点燃,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香身,拇指托底,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握紧,平行高举至额头作揖。之后,她把香直直得插进香炉中间,间距相等地呈现在一条直线。
点香顺利,火头不断,是个吉祥兆头。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空心合十,高举过头顶慢慢放置胸口,在神像前凝神闭目,祈求林瑶一切平安,并且希望她能嫁出去。她希望有个好男人能好好照顾女儿。她完全可以将女儿彻底安心托付给他。
在虚空的明亮,无我的境界,不饶的精神境界里,佛祖不灭的笑容上那双慧眼定会洞悉她的一切心思。
心平,则路平。
摊开双手,掌心向上,上身拜倒。
林花花做着这一切时,总是小心翼翼。
之后又往功德箱里投了一张红色人民币。
她还带了条黄金手链让得道高僧开了光,便于林瑶随身携带。
从寺庙出来,林花花从兜里再次掏出纸条核实一遍,嘴里念叨着:请香时用双手平伸接过。有。叩拜的顺序正确与否。正确。第一柱插中间。正确。第二柱插右边。正确。第三柱插左边。正确。步步精细到位,毫无纰漏。
对自己所行之事确认无误后,这才安心搭上公车去了林瑶公寓附近的超市。
当林花花提着一大袋林瑶爱吃的菜品到达时,林瑶已经上班去了。她把袋子暂放门口一角。屋内并不脏乱,但她仍旧利索得将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客厅擦得亮亮堂堂。
然后给林瑶发了条微信语音:瑶瑶,晚上要回来吃饭。今天是你生日呢。
她觉得生日快乐祝福语得留着当面说。
林瑶本来是不过生日的,因为那是母亲的受难日。既然是受难日,有什么好过的呢?
而林花花则说,就因为是受难日,才要心怀感恩,珍爱生命。更要过得开心。
她说的貌似也有道理。
林瑶也回一条语音:好。我也叫上朵朵和她男朋友。
林花花又发一条:好。
遂才提起购物袋进厨房开始忙活。
周君连续打了好几通电话时,林瑶正在公寓楼下等电梯。对他的突然来电,来电的猛烈进攻,她现在一点也不惊讶。
唯独只是,一丝微恐从头顶掠过。
但她依旧并不打算接。
在此之前,她是想过要换电话号码的。但她又想难道因为周君,她也要换工作换房子吗?后来就算了。她更不会把近来发生的事告诉林花花,她觉得没必要且只会徒增彼此烦恼。
电话依旧持续不断地响,像一匹对着抖动的红色振奋不已,因为斗牛士的闪躲,三番五次被激怒,毫不懈怠一股脑向前冲的暴脾气公牛。
声响声声敲在她的心坎上,敲得她心烦意乱。
挂是不能挂的,那到底接还是不接呢?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周君突然出现在林瑶面前,拦住正要上电梯的她。
这举动让忧心忡忡的林瑶着实狠吓一跳,心跳漏掉半拍不止。
他总是阴魂不散。
但也不足为怪。
你若不出现,一切才能好。林瑶本想这样回答的,但想到他是个随时会发疯的狗。所以她只是嗯了一声。
“能陪我在海滨公园坐会吗?你知道它就在你家附近的。”
“抱歉。我刚好有事。”
“走吧。”周君恳求道,“如果实在不行,那我只好上楼了。你知道的。”
“你威胁我?”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不过感到害怕……”他的脸上布满胡茬子,头发不打发胶,但衣冠依旧整洁,只是眼神闪着些许惊慌,声音莫名颤抖,像是受到无比惊吓。
那是林瑶该有的眼神。
他说他……害怕?他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他今儿个是怎么了?
“给我十分钟,我保证最后一次。否则的话,你大可以打110。”他拉着林瑶的胳膊,再次恳求道。
她不想周君再惹出什么事端。
于是想了想,发了条语音给林花花:楼下刚好遇见一朋友,他找我到滨海说件事。十分钟后我会到家。
“十分钟。”
“好。就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