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们大概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后来杨晨雪被一通电话叫回去赶工作了。
四下无人，只有安静的街灯无语地看着一道水线以70度角没入池水中，又看着我舒服地打了一个激灵。
一肚子的绿茶加上一罐啤酒，忍了一个小时，硬是把我的膀胱容量提升了一个等级。
身体某个地方终于放空了，可另一个地方却开始发堵。我一个人坐在水池边上，久久地发呆。之前那一个小时里积聚的惆怅终于可以化作一声浓浓的叹息发泄了出来。
又当了一回知心姐姐，真无趣……
听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说着她和别人的浪漫故事真不是什么好受的经历，偏偏还要绞尽脑汁去安慰她，自作聪明地教她去挽留另一个男人。明明她就近在咫尺，明明就想把她搂在怀里，却一再虚伪地把她推向别人的怀抱。
我突然有点想把小艾叫出来坐坐，也不必特意聊些什么，跟她静静地坐一会我就能平复内心的惆怅。这是我们相依为命多年来生出的一种默契，相伴就是最好的慰藉。
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二点了，我默默叹了一口气，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睡下了吧。再说，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我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找她凌峰心里也会不舒服。
一股淡淡的寂寞漫上心头，我躺在凉凉的地面上，望着天空中明亮的星星，想起了毕业那年的事情。
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我和小艾做了一件至今想来还有点疯狂的事情。我们在深夜偷偷翻墙进了学校，在操场的沙池上我们把那些分数低得惨不忍睹的试卷通通堆在一起，然后一把火烧掉。那些纸屑灰烬像发光的蝴蝶一样往上升腾飘舞，我们抬头望去，看见一个安静而明亮的星空。
或许以后我们再不能常常粘在一起了，想到这里我们都有点难过，伤感作崇之下我们都喝了不少酒。说到动情的时候，小艾还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后来我们都喝醉了，直接躺在操场上睡去。那时候我迷迷糊糊的，能记起的事情并不多，印象最深的就是后来我抱住了小艾，她躺在我臂弯里睡着了。她的脸离我这么近，她的味道如此真切，那一刻我才发现牧小艾也有像一个女人的时候。
穿着短裤，风一吹裆下凉飕飕的，把我挠得直打喷嚏。看了一下时间原来我已经发呆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回去好了，本来就已经有点郁闷，再着凉生病就太不值得。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才走了几步，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我掏出来一看竟是小艾打来的。
“喂，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我向小艾问道。
“是你打给我的！”电话那头小艾叫了起来，随即响起凌峰含糊不清的抱怨，大概叫她说话小声一点那样。
可能是我刚才拍灰尘那一下无意中拨通了她的电话吧。
“我……”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了？”小艾的语气突然变得出奇的温柔。
“要不要出来吃个宵夜？”
那边小艾停顿了两秒，然后说：“好，老地方见。”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12.
所谓的老地方离我住的地方不远，那是一个烧烤摊档，跟小艾合租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常常在夜里到那吃烤肉串。
当我走到那摊档的时候，小艾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李一鸣，你上哪去了？”看见我以这样一副滑稽模样出现，小艾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刚刚……出去见了个朋友。”
小艾默默望着我，并没有作声。
“怎么了？”我隐隐有点不安，她应该也猜到我去见杨晨雪了吧。
“过来坐下再说吧。”她踢了踢旁边的一张小凳子。
我刚坐下，小艾之前点的东西就上桌了。她把桌上的啤酒瓶推给我，示意我倒酒，自己抓过一根肉串吃了起来。
“我刚刚去见杨晨雪了。”
小艾只顾着吃，脸上波澜不惊，淡淡地问：“结果怎样了？”
“没怎样，就当知心姐姐呗。”我撇撇嘴巴，神情有点沮丧，“她之前跟男友分手了，她想复合，男友不愿意。”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刚刚在跟她讲该怎样追回自己的男友是吧？”小艾斜着眼睛瞟了我一眼。
被小艾猜中了，我神色尴尬地点了点头，像被她扒光了衣服一样。
“你总是口是心非。”出乎意料，小艾竟然没有对我破口大骂，她继续吃着烤串，神情平静，就像说着一些无关要紧的事情一般。“李一鸣，别老拿我当借口了，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她你就去追她吧，机会难得，免得以后老了后悔。八年了，能够喜欢一个人八年也不容易。我想要是杨晨雪对你有一点点好感的话，你们在一起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至于我和她，那已经是高中时候的事情，我不再是问题学生，她也不再是班长，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敌对的理由。”
“算了吧，牧小艾，你这么记仇，能跟她能相处得来？”
“只要是你的女友，我跟谁都能相处得来。如果杨晨雪能当你的女友，我可以跟她手拉手逛街，甚至可以跟她同床共枕天天睡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就算你能做到，她也不肯吧。当年你们闹得那么凶，怎会这么容易就化解。”
小艾点着了一根香烟，呼出一口烟气，“李一鸣，你怎么不在高中的时候就告诉我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要在大学毕业的时候才说这样的事情？”
“如果当时我说了，你就不会跟她结怨？”
她又是呼出一口烟，轻轻点点头。
“你那不是委屈了自己嘛。”我摇头苦笑。
“那你就可以委屈自己了？”小艾狠狠地摁灭烟头，“李一鸣，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那你干嘛又对我这么好？”我从她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点着，用力吸了一口，“那时候我明明才跟你打了一架，我被高三的学长围殴的时候你干嘛出手救我？”
“忘了。”小艾倒满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有点后悔跟她提起杨晨雪，每次说起都令人不快。
我们旁边坐着一伙嗓门极大的男人，看他们的打扮像是一群混混。他们大声嚷大声笑，完全无视旁人不满的目光。看得出来他们都喝得有点多了，说的话题粗陋不堪。说着说着他们不知道怎的竟把话题扯到我身上。
“强子，你就不要泄气了，你看旁边这家伙，穿得像个神经病一样，这样的人都能找到女人，你还怕什么？”
我看见小艾眉毛一动，知道她想动手，连忙一把拉住她，“他们喝多了，别管他们。”
那名叫强子的家伙转过头来望着我，轻蔑地向地上吐了口水，“这妞看来不错嘛，八成是这小子叫来的小姐……”
“啪”的一声，玻璃渣和啤酒爆射四散，周围的人吓得一阵大叫。
我握着手中那碎掉的半截酒瓶指着那几个混混：“你们怎么说我没关系，可谁敢说她一句，我跟谁拼命！”
这几个家伙估计还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几个人面面相觑哆哆嗦嗦的，想上又不敢上的样子。这时候小艾从包包里摸出一把手掌长的黑色军刀，轻轻向上一抛，然后看也不看地随手一伸，那刀柄被她精准无误地握住，她猛地向下一插，哧的一声那军刀刺穿了薄薄的桌子，桌上的两杯酒一滴未洒。
刀刃锋利，手法娴熟，眼神凌厉。
在打架这方面小艾并不输给男人，她学过多年跆拳道和搏击术，就算没有武器也能一个人放倒几个大汉。那几个混混吓得直发抖，连忙丢下几张钞票走了。
小艾没有像以前那样趾高气扬地大骂大叫，我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她正点着烟微微仰着头。她的目光随着丝丝缕缕的烟气散在灯光里，视线的尽头是一片清澈的夜空，镶着几盏明亮的星辰。
她无声地笑了。
我静静望着她，我们两个久久没有说话。
从前她从不吸烟，也常叫我戒烟；现在我戒烟了，她却吸得比我还凶。
以前的她像一潭清澈见底的静湖，所有的心事都放在湖底，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现在的牧小艾像躲在雾汽里，身影朦胧，若隐若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