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队人马一前一后,伴随着满身的怨气,在山野里慢慢前行,如同前去投胎的百鬼一般。他们当然不能理解好好的在营寨里固守为什么要跑出来去打这些完全不知道踪影的乱贼,乱贼虽然作恶,又不曾抢夺自己东西,大家何必苦苦相逼你死我活。
朱统领其实也不想来,架不住这打小跟着自己的朱旦伟纠缠哀求,一定要想法子出李二那几脚的恶气。他们叔侄俩前几日收到秘密军报,说是有大量乱贼朝着吴州与儋州的边界打来,务必做好防卫工作。这二人知道如果乱贼真的打来,自己一定守不住,本欲弃寨一走了之。
结果恰巧发生了与李二的冲突,朱旦伟何曾受过这种拳脚之苦,咽不下这口恶气。却又怕打不过李二,便谋了这条计策。本来不想跟来,又担心李二带着人跑了,便只得亲自在后面压阵。想着碰到乱贼,远远目送着李二冲到乱贼堆里去送死,叔侄二人便快马加鞭,丢下营寨与众兵士去投奔京都里的亲戚。
行了六日,连个鬼影都不曾遇到,更不要说大量的乱贼。在众人暗自庆幸的时候,单骑在前的李二偷偷打量了行在人群最后的朱大宝叔侄二人,看到他们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是愈发地不安。众人见走了六天仍是平安无事,开始松懈起来。
行至吴州定功山下的定公谷附近时,正赶上深秋的清晨。山谷里起了大雾,睁眼不过五米。队伍的中的马匹有些骚乱,尤其是朱大宝叔侄的两匹快马,原地蹦跶不停。两人吃不住颠簸,便下马喝令众人暂且停下。雾大路小,不便前行,等雾气散了再走不迟。众人也不想走,便结伴就地安歇。
看到此景,李二心中不安尤甚,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哥哥用半湿的稻草熏马蜂窝取它幼崽的情形,成群的马蜂在烟雾弥漫中乱窜,完全不辨方位,让人予取予求。
过了两个时辰,浓雾渐渐散去,众人这才看清周围的山势。李二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圆形山谷中间,周围全是高地茂林,脚下一条直道直穿而过。
高地上不知何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或持木棍,或提长刀,或拿铁枪,或握石锤,齐刷刷的死人一般看着山谷里的众人,似乎在等待着命令蓄势待发。
朱大宝虽知迟早会与乱贼碰上,见了山上这摄人的气势,握着缰绳的手仍然忍不住得发抖,面前的队伍也是慌乱起来,不少人掩藏不住的惊惧写在脸上。
朱大宝强装镇定道:“不要乱,拿起兵器。李二,看住前面的阵型。”众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双脚发软,能够站住都是难事。
雾气散尽,高地上一个长发蓬松,手握大刀的头领带着一队人马下到了李二前方几百步开外的路上,朗声道:“你们的老巢已经被我们抄了,现在投降,助我们举抗暴义旗,你们还有活路。”说罢,押出了几个人来。
李二这才看见老石连同留守营寨的几个人被缚住了手脚,头被下摁跪在地上,嘴里塞满了干草,出声艰难。老石几人看见了李二他们,无助的眼神中透露出凄凉,只是朝着他们不停地摇头。
朱大宝叔侄见势不妙哪敢多留,调转马头便欲夺路而去。不到五十步,便见前方的路上也早已被乱贼拦了好几圈。两队人马,如同锅中的泥鳅,插翅难飞。
二人几近绝望,惨叫一声,又沿路快马折回,远远只见站在老石等人身后的乱贼手起刀落,几人瞬间人头落地。朱大宝登时被吓的魂飞魄散,从马上栽落在地,不再动弹。侄儿朱旦伟也不管他叔叔,自己一人拍马跑回人群里。
方才朱大宝叔侄逃跑之际,乱贼头领便已喊话,若就地投降,会给众人一个活命机会,不然一个不留,先拿被抓的老石几人开刀。
李二等人都紧盯着老石几人,等着身后的统领发令。这边朱大宝二人只顾着自己逃跑,哪听得见那头领喊话。
一瞬之间,惨祸酿成。
眼见老石惨死,李二当即心神崩溃,大叫一声,如厉鬼嘶鸣,连日紧张的情绪全都爆发,脑中再无他物,只有一个字,杀。身子从马上跃起,直扑前面行刑的众人。
乱贼首领大叫当心,行刑的几名乱贼虽然有些惊惧,倒也临危不乱。
李二只为报仇,别无他顾,出手丝毫不给自己留下后路。单手抓出,直取最近一人的颈部。那人想不到官军会有这么快身手,反应不及,被撕破了喉咙。
一人毙命,其余几人竟是丝毫不退,纷纷提刀砍来。李二左手顺势拿着一人刀背,横手一翻,长刀竟砍向另外一人,当即腹部开口,扑倒在地。一名乱贼见李二招式将尽,趁机挥刀便砍。李二双脚贴地,绕在一人身后,那人身体不由自主,迎上了砍来的刀子,当场死去。
乱贼头领见剩余几人还要扑上去,提步上前,喝道:“退下,我来会会他。”
一拳冲向李二,拳未至,力劲先到。李二看出这是个好手,不敢大意。心中怒气未消,也不退避,同样一拳击出,就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双拳相撞,二人皆是感到手臂发麻,身体震颤,几乎站立不住。
只是李二此刻狠劲甚于对方,咬牙受住了对方招式的余劲。趁双方招式未竭不及反应,一拳击向对方脑门。
乱贼头领并不慌乱,身子侧歪,一脚踢向李二裆部。李二伸出的拳头只得收回,双手下拨,护住下盘。拳脚相接,二人同时被震退几步。
此时李二分神看去,同行的人马早和数倍于己的乱贼交战在一起,朱旦伟不断地在刀棒碰撞的人群中闪躲,小命尚在。汪家叔侄三人环背紧靠,相互照料,不时击伤靠近的乱贼,力气早就出现了颓势。
李二知道,乱贼数量远甚于己方,多是刚才行刑之人那样的亡命之徒。自己这边的虽为官兵,确是好吃懒做安逸惯了,此刻深陷死地倒也能搏杀一阵。身上这股气势过去后,待山上的一众乱贼悉数围杀下来,迟早不敌尽然命丧于此。
自己面前的这名乱贼首领,身手与自己旗鼓相当,对耗下去,几十招之内性命无虞,却难分胜负。这般局势,与前几日援救王妃之时被群匪搏杀,更为凶险。今日自己要想脱身,丝毫看不到可能。
思虑之间,更多的乱贼冲下山来,对苦战中的官兵竟渐渐形成逐个围杀。汪家叔侄三人周围已经包围了数十人,三人皆是渐感体力不支。朱大宝二人偷鸡的诡计,即刻就要让全部营寨的性命,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