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大堂中央铺设着一大张灰色兽皮地毯,地毯两边是错落有致的木质家具,不过也是那种未经修饰的原木拼接而成,即使是这样也不忘用黄金扣件装饰一番。
正对大门靠墙是一处高台,高台上是一张兽皮扶手座椅,扶手用羊头装饰,靠背黄金扣件点缀着一些图腾,没研究过鲜卑文明的我一脸懵,不过上面的图腾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一时间想不起来。
阿木尔从我身上下来,径直走上高台座椅,转身朝众人轻拂衣袖。
拓跋靖与之身后之人分散而坐,其木格拉着胖子坐到一旁。见状我环顾四周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
不过我却发现了不对劲,这里就竟然没有多余的位置空出来,我转头看了看胖子,这重色轻友的家伙竟没发现不对劲,一个劲的和其木格打屁说笑。
没办法,我扭头看着阿木尔,阿木尔则目光朝自己挑了挑,好像在示意我过去。
以前都说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可真碰到事儿了,自己能不尴尬吗。
我硬着头皮朝高台走去,见到我过来,阿木尔眼神稍稍缓和许多,自己则坐上了靠椅,我就像个跟班似的站在她的身边。不对,应该是像个大总管侍奉左右。说实话,这张靠椅对阿木尔来说显然有些比例失调,远看就像个未成年的小孩坐在椅子上一样。
心想,妈的,真把老子当大巫侍了!陪吃陪喝陪睡,还要陪讲故事,比三陪还多一陪。
心理有苦说不出啊,寄人篱下真不是一般的难受,此刻我只想知道她想让我做什么,完事儿我必须得走,现在想想大漠虽然条件艰苦些,至少是有地位和尊严的,突然有些想念皓月他们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半晌,门外家丁排着长队带这喷香的菜肴走进大厅,大厅温度混合着食物的芬芳让人着迷,或许是因为早上被惊醒以后就没进食的关系,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着。
看着阿木尔桌上的羊腿、牛肉、牛肠...
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台下众人举杯共饮,我却在一旁干瞪眼。
“我的大巫侍,不伺候我吃食吗?”说着,阿木尔扬了扬受伤的手掌。
看着那只因为我而受伤的小手,我心中愧疚感又提上心头,直接盖过当“大总管”的羞耻感,此刻感觉喂他吃饭是应该的。
我默默走到桌旁,弯下本应倔强的腰,用匕首慢慢的为她剃掉羊腿上的肉,然后用手轻轻夹起一块带皮羊肉缓缓放入她的嘴边。
我不知道这些少数民族干嘛不学习用筷子,用手吃总觉得有些不卫生。
此时,在他白皙的脸庞上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可以断定自己没有眼花或者看错。
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如此诡异的笑,不对,应该是单纯。因为我不敢相信这样的笑会出现在这个冷漠的女人脸上。
那是一种怎样的笑容呢?邻家小妹,是的,那是一种邻家小妹般清澈的笑容。
阿木尔闭上美眸,细细咀嚼这口中的羊肉,就像红酒大师品鉴葡萄酒那样的陶醉。
口水从我喉咙滑落,险些呛到我的气管,片刻后她缓缓睁开双眼。
“你大病初愈,多食羊肉对您甚好。”
我知道她看出了此时我的饥肠辘辘,二话不说,我抱着羊腿就开始啃食,用啥匕首啊!吃羊腿抱着啃才是对羊腿的尊重。
“过来坐下!”
阿木尔几乎是用一种命令的语气,现在我哪管得了她要闹什么幺蛾子。
心想:当真我不敢是吧!我二话不说的护着食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当我坐下时,我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的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这是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婆,脸上的褶皱书写着岁月的沧桑,老太婆双眼颇为特殊,一只白瞳极为恐怖,一只黑瞳深邃如瀑。
我下意识的停下啃食的动作,嘴上叼着半块肉,自由的在下巴上轻轻晃动。
老太婆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鬼婆婆,好久未见!”
说话的是阿木尔,显然这时老熟人。
“阿木尔!鬼婆婆还担心有生之年不能再看到你呢。”语气中带有一丝辛酸和感叹。
岁月不饶人啊,大伯说过:人一旦上了年纪,对曾经的过往都会特别的在意,无论人或物,终究无法割舍。
那些所谓的鬼,在人间残留的最后讯息都是生前所在意的、放不下的。
如果下次见鬼,若那鬼关心明天是天晴还是下雨,那绝对是装鬼。
“鬼婆婆,您身体硬朗,定是长命百岁。”
鬼婆婆笑道:“阿木尔这小嘴还是那么甜呢。”
我心想,这女人嘴甜?我是不是听错了,转念一想也是,一个人置身匈奴磨砺多年,她应该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吧,也不知道阿木尔是出去了多少年,才变成如今的冷漠。
“好啦,鬼婆婆已经准备好了,我先行下去等候了。”
说完,鬼婆婆转身离开木屋,整个环节像是自动将我屏蔽一样,但又感觉有些话像是对我说,搞得我莫名其妙的。
“快...多食些,我陪你上路!”阿木尔冷冷说道。
我不知道他们这个年代说的“上路”是不是常用词汇,在现代“上路”有时候是挺不吉利的。
我没再多想,大快朵颐起来,时不时的也会喂阿木尔吃些东西,她也很开心的吃下,并且依然保持那单纯的笑容,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吃过午饭,胖子依然像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其木格的身边打屁。其他人则默默离去,大厅里只剩我们四人。
“其木格,你带你的喇叭哥哥去看看我鲜卑之丽如何?”
阿木尔虽然只是提出建议,可我在其中听到了命令的语气。
胖子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态度,我点头示意他离开。
看着离去的其木格和胖子,心中不免有些无奈。我想虽然我们明面上是鲜卑座上宾,但我深知自己的位置,即使我让胖子别去,阿木尔想和我独处,在她地盘上还能没有办法吗?
我站在大厅中央,伸展着身体,故作轻松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惶惶不安。
“过来。”阿木尔淡淡的说着,不过没有了之前的御姐范,语气变得很温柔。
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善变是女人最可怕的一项技能,女大十八变的最强一变。
变则生幺蛾子,我想今天估计得掉层皮。
我缓缓走向阿木尔,在他面前站着。
突然,阿木尔拉上我的手朝靠椅后走去,靠椅后有个门帘,门帘里是一张兽皮躺椅,地上也铺设着绵密雪白的兽皮,不知道是绵羊还是兔子的,处理得应该很好,闻不到一丝异味。
阿木尔躺在兽皮躺椅上,示意我席地而坐。
我刚一坐下她便开口了:“你那会响的盒子可还能奏乐?”
语气温柔似水,让我差点沦陷,我知道她说的是手机,我掏出手机开机一看,电量只剩10%。
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在这鬼地方,有些怀念共享充电宝了。
我弱弱的问了一句:“你想听上次那首歌?”心中期待她说不想。
“可否为我做件事?”
“可以!”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下来,只要不费电,干啥都有商量。
“为我做个分身吧!"
"你说啥?"
我这才想到,这事是当初我骗阿奴给她照相说的,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阿木尔的眼睛,突然我就明白了,她又窥探我了。
我没好气的打开相机,阿木尔优雅的躺在雪白的躺椅上,说实话我是不太愿意给她照像的,不是反感她,也不是担心电量,纯粹就是有些不爽,这种被窥探的感觉就像是一丝不挂站在她面前一样,感觉有被伤害到了。
咔嚓...
手机发出照相模拟声,我转过屏幕朝着阿木尔,阿木尔欣慰一笑,这一笑真的很美,融化了我刚才那固有的叛逆,让我不再顾忌她的窥探。
“我想故事,可以吗?”
这一次阿木尔不仅仅只是饱含温柔,还带着意思询问,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男人无法拒绝女人请求的原因吧。
“要听霸道总裁吗?”
“不,听海螺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故事,从三遍四的她为什么就是听不烦,我除了听鬼故事可以多听几遍,其他故事我是说啥也不会重复收听的,鬼故事至少可以重复的带着肾上腺素飙升,叙事的故事就只能让我分泌一次多巴胺。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动人心弦的东西比较解压吧,就比如现代的鬼屋和密室,肾上腺素的无二之选。
用手机仅剩的电量播放着那首女版的《阿拉斯加海湾》,伴随着海洋的旋律和女声的柔情悠扬回旋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雪白天地。
海螺姑娘这个故事是华夏古代传说,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也没有明确的说法,讲述了海螺姑娘和凡人渔民小伙相爱,期间被海神娘娘发现后拆散他们,最后真情感天撼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类似的故事还有七仙女、白蛇传。
不过我知道海螺姑娘的另一个版本,海神娘娘带走了海螺姑娘,而渔民小伙为了和海螺姑娘在一起,跳海自尽,最终渔民小伙反哺大海,以另一种方式和海螺姑娘在一起。
就如鲸落反哺海洋那样,鲸鱼以死亡的方式将自己所有的养分给大海中生灵蚕食。
有时我在想鲸落并非鲸之所愿,作为哺乳动物的鲸鱼难道在弥留之际不想尽情呼吸氧气吗?
这也让我想起新闻中出现的鲸鱼搁浅报道,鲸鱼自主冲上沙滩,在烈日中爆嗮而死,甚至有的鲸鱼因为尸体的腐败发生了鲸爆。
我想并非所有的鲸鱼搁浅都是因为海洋环境的变化吧,也许只是他们想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玩命呼吸最后一丝氧气,即使最终粉身碎骨原地鲸爆也在所不惜。
所以渔民小伙这种做法需要多大勇气才能驱使他以这种毁灭自己的方式追寻所爱啊。
身坠修罗海,灭世告上苍,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