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洱不愿承认自己生病的事实。她没有产生幻觉和幻听。
林清是真实的，那是真实的，她执拗的想。
她潜意识里想让林清不要怪她，想让林清原谅她。
她的理性告诉她，林清会丢掉她。
在这样反复纠结与矛盾中，她快把自己逼疯。
直到那晚她收到来自林清的信息，那一刻，她像是在溺水而亡的时刻被拯救；那一刻，她才得以大口呼吸空气；那一刻，她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所以，他们说那是假的，她不信。
林清乘水而来，借着月色的斑驳光点，她眯起眼，好似一条美人鱼；林清用纤长的手臂慢慢划向她，又似她困境中的浮木，她会死死拽住，不会逃离。就算不是浮木，是足以让她沉底的铁块，她都会抓住。
张医生担忧的对两人说道，“我已经听小余说过了，周洱这次心病很厉害。最重要的是，她本身不愿恢复，她愿意活在假想中。”
老爷子听完结果后，并没说话。
余暮渊看了一眼老爷子的脸色，抬头对张医生说道，“张医生，这次拜托您了。”
“周洱，看着我。”
“我知道你听得到。”
“你可以认为那是真实的，你长期下去，你还以为你可以恢复吗？”
“如果你恢复不了，你就永远见不到真实的她。”
“等你们相见的那一天，你能分清谁是真实的吗？你认为林清还能认识你吗？”
见周洱躺在床上并无动静，张医生又转变了思路。
“好，那你下辈子都想呆在医院吗？那你好像永远都摸不到真实触感的林清。”
张医生一直在强调真实两个字，她希望周洱能明白、能放下。
不知被哪个字眼触动，周洱偏过头看向张医生，眼神悸动又带着无尽的悲伤。
她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还好，周洱听进去了。不管是哪句，只要她对外界有反应，就是好事。
余暮渊在周洱房间看到她平常要吃的药，才发现自从她到德国，这个药都没动。
刚到德国时，她的药刚好吃完，所以这个药是刚开封的。余暮渊打开盖子时，发现喝了三个月的高度和刚开封没什么差。他拿出来放在客厅上，一个一个数了下来。于是，这才得出一个结论，自从到德国之后，她就没再吃过。
余暮渊看着桌上的白色药片，简直想扬到她脸上，这是在拿自己命开玩笑。
他知道老爷子一个老人，自是很难接受这等事情，所以才会硬将周洱禁锢在自己身边。而周洱也明白，所以才会与老爷子一同来到德国。
他也知道，他俩知道是知道，理解归理解。
等到周洱真正愿意接受治疗是一个月后。
张医生采用心理+药物+物理的治疗方法，三管齐下。
那段时间周洱很痛苦，等待她的是无穷无尽的电击。以至于后来做噩梦，都会梦到自己被绑在一张大床上，而等待自己的是一次又一次地电击，醒来时，无外乎都是一层汗薄。特别是冬日，屋里的冷空气遇到侵着冷汗的皮肤，人止不住的打冷战。
七个月后，周洱才慢慢好起来。
同时，她忘记了一些事情。
张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任谁经历过那么多次物理治疗，没留点后遗症，几乎是不正常的。不过这是暂时性的。
周洱忘记了一些关于林清的事情。
她忘记她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熟。
老爷子让余暮渊将手机里的照片删干净，他觉得这正证明俩人不合适。
既然忘记就忘记吧，不碍事。
余暮渊删了很多，他在自己手机上存了一张，说不好是出于什么心理。
像是周洱记忆中的一小部分，他想证明它们是存在过的，尽管，主人已经忘记。
“爸，那只是暂时性的，她还是会想起来的。”
“再说。”老爷子哼了一声，撇过头。
周洱性子虽还是淡淡的，但比刚来德国是不一样的，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感觉最明显的还是家里的佣人，她觉得最近的周洱自痊愈之后，周身气氛不再黑压压的，叫人不想靠近。
余暮渊回国， 毕竟还有公司要管。
老爷子时常与周洱一起早跑，俩人相处的时间比以往多了许多。
中国的农历新年时，俩兄弟从国内过来，陪家里人一同过春年。
新年第二天，余暮渊带着周洱一起去爬山。
“胖了哦。”余暮渊在家没说。
周洱确实是胖了些，她下半年学期中才转学过去，课业压力大，作息、饮食不太规律，虽然有老爷子的监督，可总归也没好到哪里去。再加上吃的药激素太大，一个不注意就会长胖。
这戳到了周洱心里，“怎么不见你胖。”
余暮渊笑得手离方向盘，“我可是自律好男人。”
“等完成John的作业，我再好好调节调节。”
John是她专业的教授。
笑归笑，余暮渊正经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
他们今天要爬的山并不高，矮矮的。余暮渊考虑到周洱病后的身体，并没选太高与太陡峭的山。
余暮渊本想带着周洱慢慢向上爬。不过等真正爬山时，男人体内征服的因子占据上风，越爬越快。周洱也不让余暮渊等她，这个高度，她估摸着是可以的。
体力不如她二叔，落后一大截儿。
余暮渊在半山腰等周洱，周洱脸红红的爬到半山腰时，说道，“你先走。”
余暮渊知道她这是要面子，给面子的说道，“山顶碰面。”
当然是她二叔先到山顶。余暮渊看到周洱身影时，隔着老远给她喊加油。
周洱体力快到极点，爬上山后，她坐在一块儿光滑的石头上休息时，对她二叔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余暮渊只是笑，他知道周洱只是嘴硬。
太阳光并不毒，但它直勾勾地照在地上，碰上绿叶被折射出一片一片明晃晃的光，很是晃眼。
她与余暮渊一同躺在山顶的草坪上，感受微风吹在衣衫与发丝上。
风吹草地的声音、俩人的呼吸声、亮的光、绿的草，都凝聚在全身跳动的脉搏上，刚觉得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时，这些便又一下子又散发，叫人捉摸不透。
“小耳朵。”余暮渊喊了她一声。
周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懒得出声。
余暮渊并不在意，“你最近开心吗？”
周洱走马观花似的想到自己最近的生活，总结道，“还可以。”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只是偶尔觉得空空的，大脑中有一块儿空白似的。”
“难受吗？”
“不知道，只是胀胀麻麻的，不太舒服罢了。”
来之前他问过张医生，她说告诉周洱是一件好事，病人不适合长期记忆空缺，因为很容易陷入牛角尖儿，易再次发病。
他也与老爷子商量，最后，决定告诉她。虽然老爷子起先并不赞同，但听到张医生专业说法之后，便也屈服了。
“我给你看张图片。”
她睁眼时，便看到屏幕上两位对视而笑的少女。
其中一人是她，另一人，她只觉得熟悉。
要命，那种胀胀麻麻的感觉又来了。
“这人叫林清，你能记起来多少？” 余暮渊这句话被山顶的风打的七零八碎，可周洱还是听明白了。
“林清。”
这个名字还是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