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初中到现在大概也是10多年了,这10多年里面,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一个当代作家是前途无量的。
有一些小有名气的作家,他们也有很多至少我是写不出来的比较好的作品,但是他没有好到让我觉得就是像时代的钟声,没有让我觉得它既揭示了社会弊病,又是一座语言的高峰,简言之是主题深刻和艺术美的结合。
我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我太不关注就现在的这些作品?我找不到地方去关注,还是因为还没有出现这种作品,或者是因为出现了但不出名?
有可能是三方都有问题。
比如我作为一个读者,现在纸媒示威,除了《收获》《花城》《小说月刊》这样的文学杂志,就没有其他渠道去了解,如果有人他自费出版了,也是小范围的传播,而且可能还不合法。
如果是从网络文学的渠道,我又不知道有什么网站,专门能让一些纯文学的作品脱颖而出,有欣赏纯文学的氛围,而不是像大海捞针一样茫茫难寻,找到它只是一种缘分,纯属随机。
第二个方面,可能是这些作者还没有写出这样的作品。
文学大家的出现可能是偶然的,我们又刚好偶然地没看到他们出现在当代,我们所提到的余华、王小波、迟子建、铁凝和陈忠实等等,他们都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我想看到的是80后、90后一些新作家,现在的80后应该是30岁。这个年龄算是作家的思想积淀、人生阅历都有了,创作的才华最喷薄而出的时候,却没有反映在现实中。
难道是因为和平时期大家都没有什么想法,没有什么危难推动这种创作?
我个人是很不同意“国家不幸诗家幸”这种说法的。都说艺术源于生活,认为我们的生活太好或太差才导致艺术的停滞和徘徊,这都是说不通的。
这种说法源于幸存者偏差,乌克兰、叙利亚、伊拉克、利比亚,包括现在的阿富汗,它们都经历了巨大动荡,没有听说最动荡的国家,最颠沛流离的人民命运,自然而然地会出现一个是托尔斯泰那样的大家。我不是说这些有战事的地方都没有杰出作家,至少他们并不举世闻名,我认为政局是否动荡和艺术是否辉煌应该不是成反比的。
而且,我们的社会现在又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包括即将出现的或已经发生了的阶级固化问题,还有各种方方面面的问题,难道这些问题不值得出一些作家来把它凝练为艺术吗?难道是大家都没有想好该怎么表达、怎么创作吗?我很害怕一种情况:真的大作已经出现了,它却发表在一个没有相应受众去看的地方,看到它的人习惯了快餐文学,适应不了它的创新,它的语言,它的结构和表达方式。
第三个方面,可能有些人会觉得这个问题是有争议的,那就是审核制度的问题。
很多人都说,不要把锅全部都推给广电,推给啥啥协会,没有触及敏感词,可以过审的优秀文艺作品也是有大把的。
又有很多人这样想,优秀的文艺作品,没有敏感词的、绕过这些线的是可以有很多的(虽然现在并没有出现很多)。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审核制度就可以这样一成不变下去呢?或者是逐年越发严厉呢?
给诸位分享有一篇文学评论里的观点,伍尔夫《论小说与小说家》里做过一个假设,在文艺复兴时期,如果莎翁有一个妹妹,那会怎么样呢?如果他有一个妹妹,那肯定她是悲剧的,在那个时代,女人她的生存需要依附着男人,有很多的工作不能从事,那就代表她如果是一个作家,写作的题材会受到限制,她的眼界也会受到限制,她对于社会上的各种阶层是靠着自己有限的经历和大部分假象去完成。而且她的题材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关于爱情的,关于她如何痛苦地依附男人或如何摆脱自己对男人的依附。
伍尔夫对勃朗特姐妹的评价非常一针见血,她说夏洛蒂的作品里体现出作者本人的思想和情感里有深深的被压 迫、被抑制而导致反抗的痕迹,以致她不能很好地运用她读过的那么多本好书给她的启发和遐想,不能让她的才华发挥在最该发挥的地方,我想她指的是《简·爱》里罗切斯特整个人的人设和他的后期遭遇。
伍尔夫评价说,艾米丽的伟大之处就在于虽然同处父权社会,她的作品没有这种很强烈的这种痕迹,可以说是她自己自信地克服了这种环境,所以她创造的作品里没有过多的个人感情色彩干预作品导致的那种情节和语言上的不完美。某些人大器晚成,却有时非常自负,这是因为他们在熬过某些“昔日龌龊不足夸”的岁月时他人嘲笑在他们心上留下的痕迹——那种受挫的自尊,那种不甘心和无人赏识的窘境,会让他在成名后形成条件反射般的应激。
又回到莎翁的话题上来,伍尔夫说莎士比亚的作品伟大之余,还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他写的戏剧中,你看不出这个作者是他在有意识干预这些人物的发展,或者是他体现了一种自己很不艺术的私人情绪。在莎士比亚创作时,他没有特别受到社会、童年或人生经历给他强加的压迫和需要反抗的东西影响,所以他在创作过程中其实是心平静和的,在一种放空状态下进行对语言和思绪有序地组合整理,把自己的才华和天赋花在创作一个本该完美的作品上。
而同样在那个父权社会,如果是一个女性就很难心平气和,可能会走到夏洛蒂的境地,她要想创作一部伟大的作品,她要先和自己心里面自在对抗的东西和解,她很可能会写一些自己被某种势力、反派、傲慢的男人、无知的女人、偏见的老人和不学好的孩子嘲弄和攻击的故事,而把童年时期和青年时期的思想和幻梦仅仅当做修饰她报复行动的一些风景、抒情或诗句——它们沦为串起银坠子的项链,有的干脆成了摆设。
我们在为了一些事情而愤怒,为了社会热点或原生家庭,为一些自己身体和精神上的创伤愤怒的时候,我们创作的东西可能是有瑕疵的。有些时候愤怒是一种动力,但愤怒会让人盲目和激进,变得看不清楚事情的本质,就容易被煽动,这时你一味抒着情,用树叶和枝条遮挡了那个你耳聪目明心绪平和时一眼能发现的树洞,也许那里才是你的才思想要指引你到达的地方。
一种在被煽动的情绪下创造出来的作品,等过了这个时代、这个年龄段你再来看,就感觉它已经过时了,是人物的小情绪在里面喊叫,是跟风淘金却只挖了不到一尺,是群体崇拜的东施效颦,你只能把自己藏进平庸者之中,解嘲说:“这就是我们当年大多数人的想法,我们都这样干的,现在看起来很傻,我回头看也认为很傻。”
我们来想一下,如果这个时代我国有一个像莎士比亚或曹雪芹一样的作家,可能是兰陵笑笑生,也可能是鲁迅或老舍,他们准备写针砭时弊的东西,是不是有这样的环境给他们去创作,我就说实际一点,我单抽出红楼梦里某些片段在文学软件上发,文字本身能不能通过现在的审核制度?金瓶梅能不能通过现在的审核制度,我想是不能的,因为在听书上都是删节版。
如果你在这个时代的文字风格像鲁迅那样,会不会有什么限制?
如果说这些可能存在的作家为了克服审核制度,而一直在和这些敏感词周旋的话,那他们发出来的作品里会不会体现出这种痕迹?就像夏洛蒂的《简·爱》里体现出那种被压抑的自由、想要大声和世界争辩,造成的那种情节上和整个故事立意上的缺陷?
这是一个问题,但我也认为我们的这些作家,包括我自己,虽然我不是一个作家,我也不是一个文艺工作者,算不上是网络作者,我写只能称之为“文”或者“东西”。我们这些写东西的人能不能够,以那种非常理想、极度理想化的设想,绝对达不到,我还是想说:我们能不能够有一些勇气——也许这种勇气会面临某些后果,比如说一些受到性侵犯的女性站出来揭发,肯定会有某种后果影响她的生活。
当然,劝人牺牲这种事只有最卑鄙的人才会干,我就在想,就当是我劝我自己,如果我能够做这样的人的话,可不可以有一些勇气?在我们的历史上有很多作家,都有这样的勇气,给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愿意想出独特的表达,以卵击石——不管你知不知道会碰到一块石头。
如果你写出东西来了,那你就尽可能地让别人知道,尽可能去宣传,尽可能去发表。
如果你认为你写的东西是无罪的,是经得起历史检验的,那你就勇敢地发出来,人生那么短暂,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那几件我们最花精力和时间去爱的事情。
所有的作品都是一种输出观点,是与自己对话的同时也与世界对话,它们永远等待一种交流和理解,如果你不说出来,怎么会知道有人跟你想法一样呢,你的艺术可能会启发更多的艺术,文学生长在文学上,生长在绘画、音乐和影像上,也能长出更多的艺术果实,甚至……变革。
这句话又说回来,我们现在有没有这样的平台可以做到有这种交流,纯文学的创作交流?
我在说这些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理想主义者,完全没有提到可行性,没有提到钱,没有提到法律层面的一些东西,这仅仅就只是一个想法,我真希望我以后能有这个能力去尝试,哪怕失败,想想这些东西,多像我最爱读的童话啊:一批有勇气的作者,一个纯文学的网站,一位能真正理解你的读者,艺术之上生长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