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喝着酒，吃着晚餐，聊着我们彼此尚未忘记的过去，到了最后，我们实在是没事可做了，就仰在座椅上，用手抚摸肚皮。我们比赛打嗝儿，后来又编故事，再后来呢，我们就嘿嘿嘿地傻笑。大约到了晚上八点钟，我们离开饭店，然后一起骑着自行车慢慢地看这个城市。对，慢慢地看这个城市。跟你说，我有好久没这么仔细盯着一个城市的道路瞧啦，这要是放在以前，我绝对会说，这是件很傻的事儿，但是今天晚上，倒是我提议的骑自行车。我也有好长时间没有骑过自行车啦，现在慢吞吞地骑着，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蛮怪异的感觉。我问老马，她有没有这感觉，她说没有。没有的缘故，大约是因为她经常骑自行车的缘故吧。她现在租的房子，离上班的地点并不算近，每次上下班的时候，总要骑着自行车才行。三十多岁的老马，我想想，那时候的她估计应当能够做到企业的中层管理的职位，薪资的话，也一定不少，可是她仍旧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从来不说，永远不提，给自己买一辆代步车的事儿。我知道，她是舍不得买。她呢，是有着大理想的人，绝不肯总是屈居在别人手下做事，她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规划，并且热衷于将其付诸实践。她在这个年龄还不肯结婚，就是因为她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自己的事业。
我们骑车，在玉泉广场停下。这广场有一道很长的回廊，几乎绕了整个广场一圈，老马告诉我，这是“成功廊”，我嫌弃这名字起的土，但老马却偏偏要去走一遭。我知道她心里所想，说实话，近几年她已经足够努力，现在嘛，她不过是希求成功。之前醉酒的时候，她趴在我的肩上，小声地对我说，那是她应当得到的。对，我毫不质疑。
说实话，现如今三十多岁的她，在我眼里，已经算是个成功人士，然而她总是不满足，并埋怨我不理解她。她说的没错，我是不理解她，我甚至没有她那种执着的追求，她的这种精神让我羡慕，也让我深感自卑。时隔多年再跟她聊天，我简直觉得自己不配做她的朋友。
我把这话告诉老马，她却嗤之以鼻，抚摸着我的胸膛对我说：
“琛哥，别多想，你永远是我的老大哥。”
那个时候我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做爱，都是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我们身上仅有的遮挡，就是一床薄被子。我从她的身上翻下来之后，将我心中的忧虑告诉了她，然后她就这样，抚摸着我的胸膛给我安慰。我听见她说：你永远都是我的老大哥。这话祛除了我的苦痛，并使我振奋起来，我感到我的下身坚硬如铁，于是又翻上了老马的身体。
第二天清晨我们在旅店里醒来，并且都坐在床上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我们不由笑了起来，觉得那真是个美妙的夜晚。我们穿衣、洗漱，并一同在旅店前的早点摊前吃了早餐，三块钱的油条和一碗放了许多辣椒油的豆腐脑，老马则喜欢清淡，她只要了一客小笼蒸包和一碗豆腐脑而已。
吃完饭后，大约已经是七点多钟，太阳完完全全地升了起来，晨雾散尽，整个城市的上空变得明明亮。我们走在街头，瞧见这越来越光亮的一切心里竟莫名有点儿激动。街上传来各种声响，有一只猫路过我们身边，还有抱孩子的女人，对着墙角撒尿的男人。这男的应当是昨夜宿醉，如今醒来，头脑还是麻木得很。他对着墙角，一只手扶着自己的生殖器，另一只手掐着腰，屁股还扭来扭去，看到这景象，我的脑海中马上想起了大学时候，艺术学院的那帮傻子们，也这样毫无遮拦地搞他们的行为艺术。
老马呸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开，我紧随其后。虽说我有一米九几的个子，但每次我与老马并排走的时候，却总是我落在后面。我的步子大，但行动起来嘛，却是极慢，上学的时候，我那些同学们就说，我有着当老大的派头。黑 社会老大就是这么个派头，做什么事儿都不紧不慢，好像对什么事儿都胸有成竹。我嘛，虽说走路也慢，可我并不像黑 社会老大那般，有时候我仅是觉得，走路太快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去哪儿。但是老马，她好像从学校的时候走路就这样快，有时候她穿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往往发出节奏感跟强的“噔噔噔噔”的声音。气场十足地走这么一段路，然后转身招手：
“喂，琛哥，快呀！”
说实话，我不大明白她为什么总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有时候我问她，她总是跟我说：
“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第一次这样跟我说的时候，我简直吓了一跳，惊恐地问她：你他 娘的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她则捶了我一拳，说：你他 娘的才得了绝症！
呐呐，没得绝症，你赶这时间做什么？
后来我才清楚，老马在大学期间有着不少的规划，她给自己布置了不少任务，这些任务繁重得很，有时候将她累得够呛。
大学的时光，我算是一个学期一个学期的过，最奋进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周一周的过日子，但是老马呢，从我认识她，直到现在，她都是在一天天的过日子。她有着一个小本子，这本子上记录了她每天应当做的事儿，做完之后，她就用另一种颜色的笔勾掉，没做完的……我不知道她如何处理那些没做完的事儿，因为那些事儿上从不做任何标注，后来我问老马，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说：
“哦，那不重要。”
说来，我是没怎么见老马执行她给自己的计划。但有可能我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我这样质问她，她就搂住我，说：
“别瞎想，怎么可能嘛！”
但她虽然这样回答，我的心里却总是没底。
关于老马，说实话，我并不怎么了解她，以前刚相处的时候，总是自以为了解，可是真等到我们确立关系，我就发现我对她近乎一无所知。我仅是知道，她生长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父母在外地打工，每月会定期给她寄生活费，有一个弟弟，大约在上初二，从小学三年级就过着寄宿生活，几乎没有得到什么爱。她说全家人中，她跟弟弟最亲，因为有时候会突然觉得，他们姐弟俩就是天涯沦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