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青天血来到扬州之后,却没有看到烟花,大概是因为时令不对,现在是正月最冷的时候,花草调病,柳儿枯黄,倒是那积雪,点缀在屋檐瓦舍,冰柱垂空,也算是一道风景。
扬州瘦西湖水波艳艳,婉转曲妮,文人墨客多慕名而至,饶是这隆冬时节,扬州的富家子弟,亦呼朋唤友,流连此处。
湖边有一酒楼,名曰“金醉楼”, 东临瘦西湖,西临长街。青天血此时乔装打扮,身着直布丹青长衫,手持折扇,俨然一副富家公子模样,他这几日就住在这酒楼中。
这一日,他叫了酒菜,在二楼选了一个僻静位置,自顾自喝酒。
他早已在扬州盘桓数日,如果歃血楼的情报无误的话,今夜,秦烟儿就会出现在这瘦西湖上。
还没喝几杯,楼下长街忽然叫喊声起伏,一对人马狂奔而过,约莫十来骑,皆身披火红锁子甲,宝马金鞍,左侧配长刀,右侧挂硬弩,仿佛一朵红云从街上席卷而过,气势惊人,街上百姓无不远远惊而避退。
酒楼上不少好事者伏窗围观,一人遥指为首那人说道:“那不是扬州府的金大人吗?”
“金大人是何等身份,为何如此匆忙?”
“还能有何事?诸位难道没听到洛阳传来的消息?”
一人惊道:“莫非至尊果真驾崩了?”
“天底下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紧事能让金大人离开扬州?”
“虽然还没昭告天下,可是看这架势,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众人无不叹息,青天血在一旁听得这些消息,脸色微动,心中也是颇为震惊。
这洛阳天府李呈风,乃当世至尊,三十岁继至尊之位,改元呈康,意在年岁承平,如今已是呈康四十五年。
天下之尊荣与富贵,谁能与至尊相比?上承天命,下安黎民,八方畏惧,四海宾服。身居天府玉京之城,寝食于朝云之中。出巡则乘八骏之车,诸子百家随行在右侧,掌门诸侯拱卫在左侧,于是文武齐备,万民低眉,莫敢仰视。
虽然对于青天血而言,至尊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象征,心中却也不免一声长叹。
可见再艳丽的花朵也终将凋零,最显贵的人也难免一死,如此人物逝去,虽然未曾谋面,但是也是让人有伤春悲秋之感。
青天血整顿心情,继续喝酒。忽然街上又来了一队人马,共有三人,押着一辆囚车,不紧不慢的在大街上招摇而过。
原来是两名府兵,正押着一个死刑犯巡街呢,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身着黑色劲装,手持长鞭,左顾右盼,眼神凌厉,机警非常。
一个府兵在马上高声公告:
“扬州府金大人公告全城百姓,近日扬州城内有大批贼寇潜入,大多都是武功高强的江湖杀手,似乎有所图谋,以至人心惶惶,局势紧张,若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上报至府兵、或是各驻兵处,赏银十两。”
黑衣青年押着那囚犯在坊市口停了下来,高声念道:“此人乃歃血楼杀手,代号刀十三,多次犯下人命案,昨日被我拿住,经府衙审理,判斩立决!”
一听要处斩,百姓尽皆跑去围观,直把那行刑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青天血听闻那囚犯是自己同行,心中凛然,站起来欲看个清楚。
只见那黑衣少年命手下将那囚犯架出来,跪在台上,挥手便要下令行刑。忽然人群中两个人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柄长剑,一柄长刀,飞身而起,一个持剑直刺黑衣少年的咽喉,一个抽刀直砍黑衣少年的双腿。
黑衣少年不慌不忙,将手中长鞭一挥,如同一条黑色蟒蛇,瞬间便在两名刺客的手腕上一点,刀和剑双双脱手,那根鞭子又一挥,便缠住了那两人的脖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后方人群中,忽然又飞出来两个人,两道寒光闪过,将那两名府兵的人头砍下,架起跪在地上的囚犯,跳到府兵的马上,打马而去。
黑衣少年早想抽回鞭子,却被先前的两名刺客死死的抓住,以至于耽搁了时间。
黑衣少年眼见囚犯被人劫走,怒喝一声“哪里走!”,抽出腰刀,一刀砍死两人,飞身上马,紧追而去。
转瞬之间,劫法场的人、囚犯、黑衣少年就先后离去,四周围观的人早已惊慌大乱,也远远躲开,坊市门口,只丢下那四具尸体,血流满街。
青天血心中愕然,现在这扬州府内,真是暗流涌动。
青天血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那紫衣人说雇了不止他一个杀手,现在看来,只怕雇主也不会只有紫衣人一个。
现在这扬州城内不知聚集了多少的杀手,应该都是冲着那秦烟儿而来。
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青天血苦笑一声,举起酒杯闷喝。
这时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阁下真是好兴致,那号称扬州府第一神捕的杜长风就在眼前,你还敢坐在这里喝酒?”
青天血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青年,手持酒杯,正在看着他笑。
青天血一见到这个人,他也笑了,心中那一丝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青天血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那人说:“我的老伙计要走了,我岂能不早点来找他喝酒?”
“好,我一定陪你喝个够。”
“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我带你去个能喝酒的地方。”
青天血点了点头,他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因为这个人是南天鸽。
一刻钟之后,两人已经坐在一只不大不小的船上,正好可以摆得下一张桌子,坐得下两个人,桌子上有酒,上好的汾酒,青天血和南天鸽相对而坐。
船夫吆喝了一声,撑着船,往瘦西湖中心划去。水波荡漾,寒风吹袭,那船夫一言不发,神态自若,只管撑船。
南天鸽点起火炉,洗杯摆碗,温酒切肉,一时间船舱里头酒肉齐备,暖气不断,舒适非常。
青天血微笑着端起一杯酒,问道:“你说的扬州府第一捕头杜长风,莫不是那个黑衣少年?”
“正是。”
“那么那个囚犯,果真是我们歃血楼的刀十三?”
南天鸽笑道:“除了他的上司,谁知道他是不是刀十三?不过应该是我们歃血楼的杀手不假。”
“那么劫法场的那些人又是谁?”
“当然也是我们歃血楼的人,不然,谁会去救一个没名没姓的杀手?”
青天血默然不语,南天鸽于是问道:“你真的已打算离开歃血楼?你要知道,离开之后,倘若有一天你处在那个刀十三的境地,只怕无人去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