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家
书名:救赎与沉沦 作者:汤药BD 本章字数:4184字 发布时间:2021-09-01


天历七百五十二年 圣烔 山南道 林州 幻境 不详 内


朕彦根本没有料到,森林里竟会如此的阴暗。


起初——当他刚刚踏进丛林里时。头顶的阳光,还能穿过银杏叶,倾洒下温柔的日光。林间栖息的鸟儿附和着微风,歌颂传递着不同的韵律。然而当他走到深处时,闪着银白亮光的树枝间突然大雾弥漫 ,道路也变得蜿蜒曲折。树冠相接所形成的巨大屏障,将烦躁的心束缚在黑暗里。阴影似乎有着诡异的生命力,在寂静中散发着强大的能量。好在如箭矢一般的光线,冲破重重障碍,直射地面。当他望见远处那条发光的通道时,感觉就像是从梦境中,刚刚清醒过来了一样。


我简直快要疯了!虽然朕彦的表情看上去还算平静,可事实上,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山,而他却走在这条路上,绕着林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这地方该不会是鬼打墙了吧?我可不止一次从这里路过。他虽然不解,但却无从得知。朕彦现在可以做的——也是唯一能够做的——只有紧盯着一望无边的森林,祈祷下一秒便可以看到出口。同时他还要控制着自己不要绝望的大叫。毕竟森林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既然呼救声可以被人听见,那么野兽肯定也能听得到。


这片森林寒冷的程度超乎了朕彦的想象,他从未在圣光笼内感受过如此极端的天气。冬季的寒冷大多都是由外向内体现的——湖川冻结,冰雪覆盖,满天漂泊着晶莹的雪花。而这片森林里的寒冷却悄悄相反。环境中那份独有的阴气和湿气,冻得他的膝盖在微风里打颤,牙齿不停地上下敲打着,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里,都仿佛扎着一根寒冰制成的银针。很明显,他要是接下来还在原地兜圈子的话,那么死亡必会在下一秒赶上他。 如果这里能再亮点的话,或许我能跑起来。 朕彦这样心想,但他还是害怕自己的骨头会在这个过程中摔断。


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下起了金色的雨,这不禁把他吓了一跳。树叶就如同成熟的果实一般,纷纷从树梢上落下。阳光也随着漫天飞舞的银片,降落直至地表。原本阴暗的银杏林,在阳光的帮助下,变成了一幅金银交织的熟秋图。朕彦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的梦就要碎了,于是管不了那么多,抓紧借着日光朝前冲了出去。


前一秒还沉浸在恐惧与寒冷中的朕彦,下一秒便因冲出丛林而高兴的跳将起来。他望见前方不远处有块儿空地。心想:那个该死的小偷应该就躲在那个地方。


他大步走下平缓的山坡,在阳光下,看见了一棵独自生长在草坪上的树。其正前方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祭台,上面正烧着尸体,味道就和方才朕彦在栅栏外闻到的一样。


只见一个身披黑袍的瘦小身影,正蹲坐在祭台前,举行着某种奇怪的仪式。那棵看似是树的庞然大物——靠近观赏——其躯干还在光芒下散发着诡异的紫光。我难道死在了森林里?这是朕彦的第一反应,因为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树。又或者我遇到了神仙。刚才那段阴暗的路,只是为了让我渡劫罢了?他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但为了确定下那人的身份,他只能走上前去看一看。


朕彦在确保不惊扰到那人的前提下,仔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乍一看,他跟那个小偷的确有几分相像,从形体到穿着,两人有很多惊人的相似点。但前者的黑袍明显是由高档蚕丝织成的,面料看上去要比小偷那件软滑的多。其上还散发的栀子花的香气,味道是那样清新,以至于燃烧的焦腻味都无法将其掩盖。


他再三组织了下语言。之后才敢开口问问那人这里的情况,“敢问……郎君……这里是……”


可还没等他说完。那名跪坐在地上的神秘人便慌乱地站起身,冲着他大喊,“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竟然是个女子?朕彦赶忙低下头,深怕冒犯了人家。“啊……恳其见谅,娘子。”他恭顺地说,“我是从林子边的缺口那里过来的。”这下可糟了,那小偷用魔法打开的是一个传送门!他光听那女子的口音便知道她肯定不是陇洛县城(乃至附近)的人。


“你是谁?”突然,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莫名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朕彦闻言,赶忙转身。一件浅绯色缎面的袍衫率先引入了他的眼帘,朕彦定睛一看便知道他们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袍衫上系了一匹饰銙的真皮腰带,腰间悬挂的檀木剑鞘几近两尺,干净的牛皮长靴上,镶满了反射着光芒的金丝。该死,这家伙竟然还配了剑!他发现这位郎君的头上并没有戴冠,看样子他应该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


“哦,这……这位郎君。”“朕彦被对方犀利的眼神以及那把剑吓得结巴了起来,“在下是……在下是……”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人没等他说完,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了朕彦和那位娘子的中间。“卫兵!卫兵在哪?卫兵!”他边喊边拔出自己腰侧的宝剑直指朕彦的鼻尖,冰冷的剑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你这个贼人竟敢擅闯私宅,还不赶快束手就擒!”他冲着他大吼。朕彦见状,只得举起双手,双膝跪地。但前者并没有就此罢休。


只见那男子缓步上前,将剑尖抵在他的额头上:“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说明自己的身份!”他威胁似的说道,“还有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如果时辰一过,你没有说出个因为所以然,那么……”朕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脸上渗出的汗水。看样子,他这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可是这条信息对我有什么用呢?朕彦边想边用余光扫了扫附近,可这周围——除了那片森林外——连个像样的遮挡物都没有!


然而令他——包括那名男子——没想到的是,那位年纪尚小的女孩儿,竟走过来轻轻地抬起了剑身,她面带笑容的注视着他,身上落满了燃烧后的余烬:“快快请起,可怜的人啊!我想你都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她在不顾旁人的劝阻下,上前搀扶起了一头雾水的朕彦。待到朕彦起身后,她后退一步,欠身行礼。对方见罢,也回以了一个非常别扭的拱手礼,“我姓李氏,第十七。”她说道,“您可以唤我为十七娘,当然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如墨。所以郎君……”


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了如墨的肩膀。原来是那名持剑的男子,不解且愤怒地将她拽至一边:“你疯了?”他说道。如墨也同样不解的望向他,“还是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这些天你瞧瞧你干的那些事,我真的……”


“他叫李如幕,是我的兄长。”如墨打断如幕的话,上前一步说,“你可以叫他大郎或者一郎。”


“火神的腰子啊!你能不能别把我们的身份,就这样轻易地告诉给陌生人!”如幕走到如墨的身边,再次将她拉了回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这家伙很有可能会要了咱们的命!”如幕抬剑指向朕彦。“他能冲破屏障,就说明他至少是一个咒术师!而他穿成这样……”朕彦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粪泥的双脚。“这只能解释他是一个凌海人!”即便那女孩头戴着兜帽。朕彦也可以清晰的看见,她脸上显露出来的愤怒神情。“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卫兵过来。你就藏在我身后,如果……”


“老天爷啊!你还要在这里唠叨到什么时候?”如墨怒吼,“他刚才明明有机会杀掉我,但他却没有动手。你难道没有看到?”


如幕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犹豫。“我看到了。”他回答,“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他朝着朕彦更近了一步,“你就看看这人的穿着打扮,光闻味道,就知道他是一个肮脏的杀人犯!”如幕说罢,用空闲的左手捂住了鼻孔。


朕彦闻言,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但他决定说点什么,不能就这样被别人冤枉死。“嗯……李官人……”他鼓起勇气说道,“您能否先听在下解释一番再做定夺。在下不是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解释这来龙去脉吗?”他尽量控制着自己说话时的语气。


如幕听他说完,转头想要问问妹妹的看法。但后者那如同吃人般的眼神。让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行,你就说罢!”他煞有介事的扬了脑袋,感觉就像是脖子扭到了一样。“你是谁?来自哪?为何能闯入这魔法保护的秘境?”


保护?秘境?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在下姓周,名朕彦,第三十四,家住陇洛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县民。至于……”


“普通,你在开玩笑?”如幕插话。


如墨愤怒的看向他,“你能不能等他说完?”


“我只是好奇罢了!一个普通的平民,为何能闯进这里?”


这很难吗?“回禀官人。”朕彦和气的讲,“我是望见了木栏杆处的缺口,才冒险走进来的。至于原因……”


“缺口?”朕彦再一次被他打断,“什么样的缺口?”如幕好奇的问道。


“你哪那么多的问题!”如墨再次对他怒吼,“你现在这种行为,不觉得很无礼嘛!我也不清楚你随大人在外学的礼数,都丢哪去了?”


“他只是一个平民,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赫的官员!”


“那这只能说——你在礼数这方面连个平民都不如!”她看上去只有十二岁,为啥说话的感觉却像是一个久经世故的老人?


“你看他那名字里的‘朕’字都触犯了国讳!”如幕不甘示弱的说道,“这明显是他自己编的名字!所以你觉得咱们还有必要,继续听下去吗?”国讳?什么是国讳?朕彦不解的摸了摸脑袋。


这次换如墨的表情有些犹豫了。“你确定……”大约过了两次呼吸的时间,如墨才转头平静的望向朕彦,“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在下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至于小人进来这里的原因,其实是在追一个小偷。”如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偷?”如幕大笑着说道,“贼喊捉贼是吧!”他提剑走上前去。“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认定,你就是那个该死的小偷,而且还是一个会魔法的咒术师!”


朕彦闻言,心里也感到恼火。“李官人,咱说话得讲证据。”他说道,“在下来到这里一没偷二没抢,只是特地过来问个路,怎么就成咒术师了呢!”


“因为这里是幻境!”如幕冲着他大喊,“没有人能够抓个什么小偷,就跑到这里来。即便你说的那个人是真的,那么他也没本事跑到这儿!”


“幻境?”朕彦的嘴角莫名的抽动了一下,“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其实一直都在做梦?”


如幕上下打量着朕彦,“哼——至少你装的很像。如果去演戏剧的话,肯定是个百里挑一的天才!”


“在下都说了,小人只是……”


“行了!够了!”如墨对着空气大喊了一声,嘹亮的声音在树林间回响。“既然兄长认定郎君是咒术师,而郎君坚称自己是为了追捕小偷才跑到这里的。那么既然如此——郎君为何不随我们去府上,鉴定一下呢?”她微笑时的表情,让朕彦心里边发毛。“如果你真是咒术师的话,那么按律应当处死。当然不是的话,我们也会还郎君一个清白。”


“你说带他回去?”如幕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没错。”如墨回答,“到时候他即便是个咒术师,我想——他也没办法再从梦境府里逃出来。”


如幕闻言,仔细的思考了一番。“这样也好。”他说道,“在这儿——我也没办法把你怎么样。但过会儿到了梦境府,我还是有方法可以治治你的。”


“可我凭什么跟你们回去?”朕彦不知为何,身上冒了一层冷汗。


“因为……”这时,成片成片的守卫突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朕彦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四个壮汉绑住了四肢,扛在了肩上。“你没得选。”如墨最后说完,微笑着朝远处的建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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