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将落,已是后半夜,接近拂晓了。
骚动一天的柳庄,此刻终于恢复平静。生养死葬,功赏过罚。近百中毒者,伤势已经稳定,只等修整完毕,就可以前往天玄山庄了。
天玄山庄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江湖中人,居然连听都没听过。问到林君,也是讳莫如深,只是微微笑道:“神仙地界,去到便知了。”
言笑和煦,目光澄澈,毫无歹心的样子,众人也放心了不少。
萧鉴尘用力拍拍林君的肩,道:“大家放心,我在呢!”
林君斜目萧鉴尘,显然不习惯他这亲昵举动,但也只能听之任之。
一旁的秦仞眼睛都直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敢对他主子如此放肆的。而他主子,竟然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夜色渐渐淡去,竟有人长夜无眠。
黄衣少女花容憔悴,一边收拾着行装,一边默然流泪。
绿衣少女柔声道:“姐姐,别太难过了。会再遇到的。”
黄衣少女仍然忍不住,伤心道:“都追了上千里了,连一次正面都没有给过我。家中又催得急,妹妹,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绿衣少女一双大黑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斩钉截铁地道:“怎么会呢?好姐姐,你不是说过,穆公子是伯母送来的人儿吗?”
黄衣少女破涕为笑,半是伤心,半是甜蜜地回忆道:“那时我还小,有一年娘亲祭日,我去娘亲坟上祭拜,求娘亲赐给我一个童年玩伴。娘亲墓上香烟凝直不散,我便当是许愿成了。回到家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他。”
那个陌生小男孩有着令人过目难忘的黑眼睛,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望着树上飘落的杨花。而其它的男孩女孩,都在一边笑闹追逐。
两人对望的第一眼,彼此就都心底一震。在那春意融融的小小院落,两个小小的孩子,心里却有了点秋风天涯的感觉。
他知道她叫风晚晴,她也知道了他叫穆紫铘。
他是被他师父顺便带过来的,所以只是暂住,何时他师兄伤势好转,他就要离开了。
风晚晴本是走路都怕伤到一只蚂蚁的小菩萨,可是那阵子,她却希望一个人的伤病不要好得那么快。
她和表妹风绿水追逐一只小猫咪时,那个男孩看了她好久,突然说:“你为什么不开心?”
“对不起,你是在说我吗?”风晚晴一哆嗦,怀疑地停了下来,恍若受惊的小兔。
“对,就你。”穆紫铘的黑眸一丝滑光都没有。
“我没有不开心呀。”风晚晴按住心口,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她明明在和表妹嬉闹,一直在笑的。
“你丢了什么东西,再也找不回来的吗?”穆紫铘仍然是静静地问道,他的黑眼睛似乎能一眼看穿所有的表象。
风晚晴愣住了,她确实丢了一样东西,而且永远找不回来,所以她脸上的笑就再也无法灿烂,只能是颜面上在笑而已。
她一下就哭出声来,风绿水连忙跳过来,怒冲冲地指着穆紫铘道:“你敢欺负我姐姐?我打你!”
风晚晴哭得越来越大声,她知道穆紫铘没有欺负自己,可是除了哭,再也不会想其它的了。
穆紫铘也有些后悔,任凭风绿水拳头落在身上,低着头,不避不闪。于是风晚晴更难过了,可是她只想着哭,说不出半句为他辩解的话,哭声也更大了。
然后大人们出来,一顿训斥,她就被仆妇阿芳抱走了。
风晚晴知道自己错了。她是丢了东西,可是,如果给她一个机会,她也想问:“你也丢了什么东西吗?我们一起找回好吗?”
因为他的眉眼之中,永远带着那么一丝不平,他的心中,肯定也有同样的难言之痛。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长成了我希望的样子,可是,我却不知道,我是不是他想要的样子。我总觉得离他越来越远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风晚晴依然忍不住抽泣,削肩轻颤,秀气的瓜子脸儿上,一双秋水凤目珠泪流离,让人生怜。
“哎呀,好姐姐!说了半天,都是你一个人在这里瞎哭。你又没有正面问过他,怎么知道他的心思呢?早知如此,我今天就冲上前帮你问一句了。”风绿水皱着眉道,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样子。她脸蛋圆圆,一双眼睛撒满了灵气。
“不要!他每次出来都是因为圣裁大会,我们不能耽误了他的正事。”风晚晴急道,拉住了风晚晴,她是极其温柔的女孩子,这情急的动作,依然温柔如水。
“他每次出圣裁峰,我都心心念念的。开心的时候,一切都会顺顺利利。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直渺无着落,总觉得空空荡荡的,就很担心他,一直在祈求神佛。还好他没有事情。”风晚晴收回手,痴痴地道。
风绿水不觉有些动容,眨着大眼睛,可是她平日不喜动脑,让她打打杀杀都比让她拿主意更容易。为难地嘟着嘴,想了一下,拍掌道:“姐姐,要不我们也去圣裁峰吧。没准在路上可以遇到穆公子呢?”
风晚晴幽幽叹了口气,道:“可是今天忙于救人,已经迟了。我们武功又差,追不上的。”
风绿水也皱眉了,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呢?要不,跟着那个林公子去天玄山庄吧!反正一路上也可以照应伤者,而且那个林公子,医术似乎也不低,可以顺便讨教讨教。”
风晚晴沉吟不语,突然抬头,目中点点笑意,道:“说的也是,那我们也一起去天玄山庄吧。”她清楚地记得穆公子对林君的眼神,这两人分属正邪,终归要撞上的。那就代替穆公子,替他去探一探天玄山庄吧。
见到表姐终于有了一点笑意,风绿水也非常开心,快活地捉住表姐的双手,道:“好啊好啊!你开心就好。”她天生一副热心肠,可惜和表姐性格分属两极,完全体会不到表姐的愁肠百转。表姐能自己拿定一个主意,那真是太好了,她说什么也得举双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