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明十三年,十月二十六午时,重犯庶民温如轩施以极刑于午门前,行刑者太子太傅顾长清。”桓盛将写着这些内容的信件摔在案上,转身问站在他身后的人:“知道该如何做了吗?”
“是,大人。”
顾尚白日里去东宫寻温如奕,值班的侍卫告知他太子出宫了,不知何时回。
“无碍,吾于此等候。”顾尚坐在殿前的廊前。
他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辰,宫里很安静,耳边一直有清悦的鸟鸣萦绕,或几只凑到一起叽叽喳喳,或一两只飞过啼叫一声,或远方的微弱鸣啼后,近处的传来泠泠悦耳的歌鸣,一远一近,一高一低,隔着看不见的云层,在天地共鸣。他听着听着便睡过去了,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天旋地转,不知今夕何夕。果然,大白天不宜偷懒奢睡。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远处的绚暖晚霞红云里徐徐走出一个身影,身着一袭紫袍,腰间的璞坠摇摇晃晃,墨发玉冠,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足生细香,愈来愈近,渐渐清晰了浅笑的桃花眼和勾起的朱唇。君子如圭如玉,真真是玉树临风,从无边际的暮光中走来,似是踏风而来,飘飘仙然,是比那春日的桃朵更要醉人,又缓缓俯身在他的额眉间烙下温柔一吻,便如此唤醒了顾尚。
“怎的在这等着?”温如奕微微抬起身,看着顾尚,才让人看清他那掩在眉眼里不经意的疲倦之意。
顾尚仰着头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的眉心,启唇:“去哪儿了?”
温如奕抿唇一笑,笑中满是宠溺,而后转身熟练地紧挨着顾尚坐下,道:“去了趟西城,”见顾尚无言等着下文,他便继续,“可听过‘天下杏林几时盛,白崖钱谷数载闻’?”
顾尚点点头,道:“早年间,医界有两大家族名声最盛,有妙手回春之说。东有高崖之上的白家,以长老白济林白先生为首,人称‘医圣’;西有丛谷之中的钱家,以家长钱傅明钱师父为首,人称‘医仙’,”他顿了顿,转首看向温如奕,“你去找钱师父了?”
“嗯,我问他全乌散可有解,他道早时是有的,只是后来渐渐失传了,其余的都和白先生之言差不多,他还劝我别带着你去湄阳,你这身子怕是承受不住……所以我去,你在家好生歇着便好,”温如奕握住顾尚的手,坚定道:“一定有救的,阿清。”他不会告诉顾尚为了见钱师父跪了一夜,不会提去湄阳的路有多难多险,他只要他的顾尚活着。
顾尚反握住他的手,手指在其手背上轻轻摩擦着,道:“阿宁,生死有命,我不是恋生畏死之辈,人生不在于长短,能与你相伴,我很满足,不必强求。”
温如奕垂下眼帘,眸子里有光亦有暗,浓密的睫毛下,迷离不清,沉默几瞬后,又忽的睁大了双眸,模糊烟消云散,勾着唇道:“今夜别走了,嗯?”
“不可,晚间最易发作。”顾尚将紧握的手抽出来。
“那便更要留下了,我可不能由你一人受罪。”温如奕软了声音道。
“你长途跋涉,定是累着了,快去歇着罢,明日见。”顾尚站起身来。
温如奕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我不累!我一点儿~也不累,”随后也跟着站起身,边说着边抱起顾尚,贴着他耳边道,“阿清~,我体力好不好,你能不知晓吗?”
顾尚耳尖的微红慢慢晕开,左看看有瞅瞅,连着声音都含了羞:“快放我下来,别人看到了!”
“阿清放宽心,听说你来了,早把人打发光了。”
“你……”
夕阳无限好,温如奕抱着顾尚自长廊走向寝殿,安稳且无声,在昏黄柔和的光芒里,正好走完了这一日白昼仅剩的数十弹指。不多不少,走在白昼与黑夜的边缘;不多不少,在光亮消失的刹那,阖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