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人们并未有所察觉。大家还是忙碌于手头的工作,享受于当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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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这怎么可能是色盲,我父母一直都很健康!”
“你这种情况,不是先天遗传而是后天的,换句话说,很大概率上是你的黄斑发生病变造成的。”
“可是医生,您刚才也说了,眼底检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需要更深入的检查,我开好了造影和OCT检查的单子,你到外面缴费完就准备好做检查吧。”
患者离开后,高凡伟眨了眨眼,又把眼白张得老大,往靠椅上一躺,眯了眯眼。“老方,你说我们的世界如果失去色彩会如何?”
“那我们眼科可能会是医院里最轻松的岗位了。”对座的方逸笑着说,“小高,你还有工夫扯什么哲思啊,你妈给你安排的相亲准备好了没?”
“方大人您就饶过我吧,我宁可在医院加班也不想回去东家长李家短的。”
“东家的姑娘头发长,李家的姑娘见识短~高攀不上咱家的高公子,哈哈。”
“万字头上压一点,一点叫做郭晓倩。你个妻管严。”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互相调侃。
“不说了,47号患者进来了。”
“五点,下班嘞。”方逸抖了抖眉毛,向高凡伟抛了个眼色,“搞几把?”
“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下午三点开始就有点不舒服。今天不打了吧。”
“一看就是缺乏眼部运动,这不正好锻炼眼睛,说起来我现在眼睛也有点胀痛,管他,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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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人真是大忙人,大晚上的怎么还想着回家?”
方逸放下了手上的羽毛球包,佝偻着跑到郭晓倩身边,“哎呦,高凡伟那小子教唆我的,被迫的,被迫的!”说着搂住了晓倩的肩膀,揉着疲劳的眼睛。
“你跟人家小高能比,你都快奔四的人了,要早点回家休息知道吗?”
……
“是是是。”方逸足足听了半小时的唠叨,“我先去洗澡好伐?”
“就天天是是是地敷衍我,一身汗臭味,快去洗好澡,早点睡觉。”
手机来电铃声硬是把方逸从深度睡眠中拉了出来。手机屏幕的淡光让眯着眼看的方逸有些烦躁起来。“谁啊?”“高凡伟的电话,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可能医院有急事。”
“喂,高公子,都3点多了,今天晚上不是我们俩轮班啊?”
“老方,你听我说,我看不到颜色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急促语气显得惶恐不安,老方意识到了事情的真实与严重。“我们在仁义医院急诊大门碰头。”又顿了一下,“等一下,我开车来接你,你在家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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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凡伟的手不停拨 弄着床边的顶灯开关。整个卧室的场景在一片苍白与一片漆黑中闪烁交换。“该死,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啊,每年体检都没问题,作为眼科医生对造成后天色盲的诱因了如指掌,更何况是这种全色盲。”凡伟的头脑滚烫,他望着对面墙上挂着的《星月夜》,夜空的蓝色和星月的黄色都变得非黑即灰,整个画面犹如七八只眼球盯着自己,彷如天神们居高临下的审视之眼。深深的一口长叹后,凡伟晃动的眼珠一瞬间如灼日般静止,“冷静下来,找出原因。”
五分钟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走,我们,去,医院!”
车上,老方时不时得揉着眼睛。
“方大人,不必为我变色盲的事情感到难过,我还年轻,还有机会。”
“去你的,我只是刚从睡梦里赶过来救你,眼睛睁不开罢了。”
“疲劳驾驶,更使不得了。”凡伟企图用玩笑话遮盖自己内心游荡的不安。
“小高,你听我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治好你的,要相信我,相信我们仁义。”
四点,仁义医院的眼科检查中心,方逸正在用眼底检查仪查看高凡伟的眼睛。“奇怪,毫无异常啊。”“很像早上46号患者的症状对吧?”“我们再试下OCT和FFA吧。”
“小高,很像弥漫性色素脱落,但更像异变,你的色素可能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FFA的过程已经让方逸直冒冷汗了,“跟平时见过的病例相似,但眼底检查没有异常而造影的结果却可怕的很多,我怀疑你的视网膜出了不同寻常的问题。”
整个诊断室内持续了几分钟死一般的沉寂。
“我们就在这里等吧,我需要帮助,这可能是个新课题,不是吗?”方逸看着高凡伟的眼睛,这双大学毕业后依然熠熠生辉的明眸,现在却被命运般的泪水给包覆住,他深深为这个共事了三年的同事感到心疼。“好,我们在这等,等他妈 的一个柳暗花明!”
五点,晨曦的初光渐渐抛进了诊断室的玻璃窗内。高凡伟走到了窗前,看向了窗外的高楼林立,远江帆影,11楼的高度,已经可见初日,在灰呼呼的叠云中缓升。
“以前我忙于工作学习,虽也曾在五点清醒,但从未睱望如此景象,如今望见这一片灰溜溜,实在是造化弄人。”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闭目养神中的方逸也不由自主的引了一句,但想到应该要给小高打起精神,揉着眼睛的手便张开伸了个懒腰。“来,老方我给你讲讲以前窗外发生的故事,哈哈。”
正当方逸站起来转身睁开眼之后,整个诊断室内又持续了之前那样的沉寂。
霎时,随着一声开门时,“呦,活久见,两位什么时候来这么早了?”施主任走了进来。
“怎么了,两个人傻傻看着窗外,被朝阳美到了?”
方逸的脸慢慢从窗前扭了过来,日晖扑在了他的右脸颊上。两眼呆滞,形如枯槁。
“我也,看不到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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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你别过来!这症状会传染!马上出去,通知大家做好消毒准备。防护服也请让大家准备好。闭锁诊断室大门。之后和我电话联系。”施瀚熙多少有些错愕,平时老油条一样的方逸突然这般严肃。“好,我马上通知下去,电话联系。”
方逸始终是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医生。虽然眼中黯淡失色的视觉状况让他有些无力,但在急促思索后,千丝万缕的因由得到的结果不得不让他背脊发凉。
“小高!”高凡伟被这么一叫,联系到老方方才脱口而出的“感染”,突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老方,我们得分析一下了。”
“我全色盲是在刚才五点左右,你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眼睛总感觉不舒服,闭着眼一直到2点还没睡,后来索性在床上看书,一直到凌晨三点左右,眼前突然乌黑一片,等乌黑褪去,就成全色盲了,然后马上和你打了电话。”
“你昨天好像是下午三点开始眼睛不舒服的,12个小时。也就是说,我应该是下午五点开始出现症状。”
“你说叫我去打球,眼睛有点胀痛。”
“你和我在变色盲前好像揉了很多次眼睛。轻微的胀痛,后续是瘙痒、伴有间歇的雾状模糊,这可能是12小时的前期症状。”
“46。”
“什么?”
“下午三点左右我接诊的46号也是这种症状。”
“也就是说,因为你翻过他的眼皮,你们眼睛距离很近,他马上就传染给了你。”
“然后,我和你坐的靠近,这种症状也在2小时后传染给了你。”
“该死,得马上找到他,否则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极有可能是一种专门针对视网膜进行攻击的病毒。真是棘手啊。”
“可能要引起骚乱了。昨天是6月12日,46号跟我说他是前天也就是6月11日早上九点出现全色盲症状的,也就是说一直到12日就诊的下午三点,一共30小时。”
“上面已经有反映了。”方逸盯着手机上的咨询如是说。
【Ⅲ级黄色预警:近日,在本市发生多起非寻常性眼疾病例,症状目前表现为眼部不适。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请广大市民做好防范工作,尽量避免人流密集场所,及时了解市卫健委公告及最新消息】
“多少有些轻描淡写了,我们……”还未脱口而出,高凡伟的手机响了起来。
施主任来电,“两位,我已通知医院全体领导和同事,现在逐级上报卫生系统。请做好心理准备,积极配合医院安排。”施瀚熙顿了一下,“无论两位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两位共进退。”
高凡伟和方逸面面相觑,七点的太阳在他们的眼眶里蒙上灰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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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已经有一千多起病例了?”
两小时内,仁义医院完成了禁闭出口、消毒杀菌、防护准备、应急号召等多项作业。现在,高凡伟和方逸已经被安置在了隔离室内,面对着玻璃外的一众领导班子及同事精英。
“是的,现在各家医院门口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情况紧急,现在要马上需要采取三个措施。”
“首先,要找出病原,根据你们的猜测,很有可能是一种针对视网膜的攻击性 病毒。要采取实验得出更为精准的结论;”
“其次,根据两位之前的描述,昨天下午眼科第46号病人,也就是报告上所说的,潘狄,很有可能是这次事件的0号病人。要立即申请公安系统那边帮忙进行历史行径追踪;”
“最后,要抓紧完成不断增加的色盲患者的安置工作,开展治疗手段,创造治疗方法。”
“大家都明白了吗?”卿院长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讲完了这段话。
“姜还是老的辣呀。”方逸看着大家走出了隔离门,抿嘴说道。
“运去英雄不自由。”高凡伟靠在隔离玻璃上,多少带点命运不公的怨气。
“希望46号‘罪犯’能快点缉拿归案。”
“患者可能是伤害自己生命健康的从犯,我怕的是,无知成为危害社会健康的撒旦。”
“说起来,46号6月10号晚上9点在干嘛?”
小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拨通了档案室老王的电话,“王叔,46号的联系方式是多少?”
“撒子46号哦,小高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嘛,问这么多有啷个用?患者隐私我们哪有个胆透露哦。”
“王叔,患者叫潘狄,帮帮忙,性命攸关,下次请您喝茅台,拜托。”
过了会,一串电话号码发到了凡伟的手机上。
“你们医生都是混蛋!呜呜。”潘狄的哭声快要撕裂了整个听筒。
“潘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凡伟焦急地问到。
“现在人群,全部堵在我,我家门口,该死的医生,我又没杀人,我自己患,患上这种病,我没想过伤害别,别人,呜呜。”潘狄那边的声音中夹杂着“杀人犯”、“畜生”等各种难听的喊叫声。
“我们会还你一个清白。”
“你们都是,混蛋,你们都,该看不,不到颜色!”
“我已经看不到颜色了,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现在能帮帮我们吗,潘先生?”
电话那端只剩下嘈杂的叫骂声了。
“潘先生?”
“对不起,高医生,是我害了你。”
“我们医生的对手永远都是病魔,没有从病魔手上夺回你们,是我们的失职。”
“好,您想问,什么问题?”
“6月10号晚上9点钟你在哪里?”
“变色盲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应该是在湖边钓鱼。”
“钓鱼,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主要是跟眼睛有关的?”
“我记得当时我钓了一只大鲤鱼,放在桶里的时候发现它的眼珠子有异样,我就抓起来仔细瞧了瞧,没想到被它一甩给挣脱掉湖里去了,甩的时候身上的水倒是溅到了我眼睛,后来用毛巾擦掉也没什么异样,就没放在心上。”
“鱼眼什么异样?”
“旁边是黑色的,中间是白色的,跟正常的颜色正好反过来。”
“那个湖在哪里?”
“我是在安兴清长街旁边的吴浔公园钓的鱼,公园就在太子湖的旁边。”
又说完了几句,高凡伟挂掉了电话。
“老方,这次可能是世界性的危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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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什么情况?”
“老方,听我说,我们需要马上了解全球这种色盲症状的情况。我怀疑这场事件,跟上个月的陨石坠落有关。”
“你意思是?落到太子湖里的陨石碎片携带病原体?”方逸知道小高是天文学爱好者,但听到小高将病毒和陨石联系在一起,多少有些诧异。
高凡伟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开始从手机上搜索起来。“5月4日,天湖市遭遇陨石坠落,陨石完整掉入风景名胜太子湖中,虽未进行打捞等工作,但根据专家对下落的影像观察,推测为陨铁的可能性较大。”
方逸瞟了眼,“这也不可能造成全球性的危害啊。”
“不,5月4日全球一共下落了18颗这样类似的陨石。中国陆地范围内一共有3颗,南海1颗,日本海1颗,北美洲内5颗,南美洲2颗,非洲1颗,地中海2颗,黑海1颗,里海1颗,贝加尔湖1颗。”
还是熟悉的来电声拉回了方逸呆滞的双眼。“喂,方逸,我们通过各种官方渠道查到了,全国一共有十五个省份自治区发生了像我们这种情况,涉及人数2万余人。”“另外,经过国家卫健委和WHO的确认,全球共有一百余个地区出现了类似情况,奇特的是,涉及地区一般是沿湖或沿海地区。”
3
“老公,我看不到颜色了。”郭晓倩的电话打了过来。听着自己妻子的啜泣声,方逸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不要怕,等我回家。”两人互相安慰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我们应该是回不去了。”
“小高,我的阅历比你多一些,我赌不久后就有人来接我们。”方逸苦笑到,“这次疫情造成的影响可能比很久之前的那次新冠还要大,但造成的慌乱不会持续很久。前期症状时间短,感染人数指数增长速率很高,很有可能全人类都将接受一个无色的世界;目前也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只不过是影响视觉的丰富性,他已时日,人们就会习以为常,将这种症状当过人类自身的身体缺陷,甚至是命中注定的‘退化’。但是,五彩斑斓的世界变成灰度空间,人类几千年积淀下来的文明和形成已久的社会结构能否经受住这种考验呢?”
“当然,我所说的不过是基于卿院长提出的第三举措无法实现情况下的猜想。”方逸笑了笑,一霎又变得消沉回来,“希望有办法能拯救我们的文明吧。”
高凡伟和方逸一整天都呆在隔离室内,除了有人过来送中饭和晚饭的时候以及亲戚朋友电话过来寒暄问暖甚至是询问疫情的情况,其余时间两人都被寂静又紧张的氛围给折磨着。他们只能刷着手机,看着热搜和头条被所有有关此次危机的新闻轮番轰炸。
【Ⅰ级特别重大群体性不明原因疾病事件】、【全球范围内打捞陨石无收获】、【18颗陨石是外星人的阴谋】、【湖水检查无此次疫情病毒】、【浅水鱼或成传播途径】、【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紧急通告】、【病毒已从鱼眼内提取】、【防护镜成最大热销产品】、【病毒命名为LOCVID】、【失色病毒的主要危害】、【多位院士集体声明】、【美国多州爆发群众“颜色抗 议”】、【防护镜继口罩后成为生活必备品】……
彻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九点,施瀚熙主任走了进来。“同志们,你们可以准备回家了。”
高凡伟和方逸看着主任,防护镜里的眼睛充满血丝,头发蓬乱,觉得接下来所听的话注定让人难以接受。
施主任看着两人字句不说,便心领神会得把十几小时的所见所闻兜了出来。
“这种病毒主要通过短距离的空气传播,唯一的传播出入口是眼睛,但可以跨物种,也就是46号病人和那条鱼之间的传播方式。世界各地最初的症状者绝大多为沿湖沿海渔民,专家猜测病毒来源于上个月世界各地落下的18颗陨石。病毒的主要症状表现为全色盲伴有轻微视力衰退,前期感染潜在表现为眼部的肿胀、瘙痒、模糊。根据昨天全球各地的研究表明,LOCVID(LOST-COLOR VIRUS DISEASE)也就是失色病毒主要是破坏了人体视网膜内的三种视锥细胞(S、M、L),并释放了新的物质,名称暂定为“无色素”,替换了三种视锥细胞所需的色素。最终导致人眼无法对可见光内的三种波长及附近波段产生应激反应,将光信号转变为电信号传递给视神经。”
“无药可救了,完全无法治疗,这种攻击方式造成的损伤完全是不可逆的,视锥细胞本身无法再生,色素也被清除,该死!”高凡伟带着一种绝望的愤怒。
“其他造成的社会影响想必你们在网络上已经看到了。院长提出了三条举措:放弃诊治,接受色盲;发放护镜,研究疫 苗;改 革眼科,人力调整。”施主任顿了一下,把两副防护眼镜交到了方逸和高凡伟的手上,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我们,人类真的准备好面临这个无色时代了吗?”
高凡伟和方逸走出了医院。医院外面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了。假若还是昨日,医院门口一定人满为患,被传染上失色病毒以致全色盲的患者定是会对医院进行了很久的口诛笔伐。
倒是十字路路口多了几处车祸的痕迹,满地零散的机车碎片。“这下交警大队和保险公司有的忙了。”方逸尽量以开玩笑的口吻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红绿灯形同虚设,黑白道格外分明。”高凡伟眼里满是惆怅。“老方,我们去喝几杯吧。”
“好兄弟,这才早上十点不到,而且你没看到吗,大家被这场疫情搞得人心惶惶,街上的店铺都紧闭着?。”方逸心想这小伙子可能被这场灾难逼傻了。
J
“我带你去个地方。”高凡伟随后带着方逸骑着自行车来到距离市中心10公里外的一个旧市场内,两个人走入了一个巷口,在尽头停了下来。一堵木门旁钉着一块雕字旧木板。
“星河酒弄?”
“对,他们为了制造神秘感把酒馆开到弄堂里,这里人流量也少,沟通比较隐秘。”
方逸直勾勾地看着高凡伟,“阿伟,咱可不敢干那种傻事啊,吸……”
“你有毒啊,这地方是天文爱好者聚集地!”高凡伟自然是一脸诡异地看着方逸。
木门一推开,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方逸一开始以为里面不过是些破桌子破椅,然后几个无所事事的大汉把烟抽得乌烟瘴气,没想到里面的装饰不仅非常典雅整洁。吧台上方还有三块长方形的电子屏幕,台面上放着一小块电子平板,吧台呈“V”字型展开,两侧高台椅排列整齐,吧台里面则是一墙银河壁纸。奇怪的是,一个人甚至连调酒师都没有。“很奇怪吧,喏,这个平板就是点酒用的,扫码支付,等会吧台前面的空槽会把酒和酒杯推上了。”说完凡伟神秘地笑了下,“接下来才是好戏。”只见凡伟把电子平板锁屏后再连续按了电源键6次,平板界面出现了一个输入密码的窗口,“101010”,“密码这么简单?”“宇宙终极奥秘的二进制。”“什么玩意?”
凡伟输完之后,整个屋子突然明亮了起来,头顶的三块电子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屋顶的小投影仪也分别将一些辅助界面投影到了两侧的墙壁上。三块电子屏幕分别显示了三个不同的画面。中间的显示了一个人像,戴着一个奇怪的灰面具;左侧则是一个白色环状办公桌和坐着的一圈白衣服的人,显得十分亮眼;右侧则是一个昏暗的环境中,隐隐约约闪烁着灰点。
“左边的是太空探索组织的机构大厅,右边的是进行各种科学计算推测的计算机机房,那些灰点其实大多是绿或蓝或红的指示灯,中间那位,就是旁边两个私人组织和设备的所有者,托马斯,那个面具是他仿造很久之前三星堆出土的金面具制作的,主要为了装。”
“你怎么跟这些玩意搭上边的?”
“以前不知道谁在我办公室桌上的天文杂志里塞了一张写有这个地址的名片,上面还写着,‘岁月无声,文明永恒’。”“然后你就被骗过来的。”“不说这些,现在应该在开会议,我打开音响。”说着凡伟按下了嵌在吧台边下面的按钮。
“十年前,NASA探测到了距离地球153亿光年的类星体,并且对比了过去同一位置的图像,发现这颗类星体当时并不存在。”托马斯深沉而又平稳的语气弥漫在整个空气中。“并且,这颗类星体并不属于河外星系。对此,各个机构对其展开了长达十年的研究,目前收集到的结果是其光度是太阳的300万亿倍,和地球的连线刚好垂直于银河系的近似平面,所以从地球看去它呈圆形状。实际上,最新的结果显示,它的整体更像一个‘J’,我们称之为‘银钩’。”
“这跟这次疫情有什么关系?”方逸凑到高凡伟的耳旁悄悄地说到。“他们听不见的,我们只是闭麦听众。”高凡伟笑了下,“继续听,应该会提到。”
“两个月前,地球的各个太空研究机构及组织同时收到了一个宇宙电波信号,下面简称为电报。电报的内容如下:”
【我们很喜欢“银钩”这个名字,是我们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一个。当然,猎物先发现猎人,并不意味着猎物可以逃脱猎人的捕捉。为了奖励你们发现了我们,我们送出了一份厚礼,一个地球月后请查收。】
“所以,那些陨石?”方逸含着刚倒入嘴里的威士忌,话和酒都梗塞在了喉腔里。转头看向高凡伟,他已是一头冷汗,手握着的酒杯内的冰球当当直响。
“就在今天上午9:17,各个机构及组织的大屏幕都显示了一句话。是来自‘J’的留言,”托马斯在这里顿了下,方逸和高凡伟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他随即调整了的语气,说出了下面这句震撼人心的留言。
【地球,只不过是银河系里的一条小鱼。】
∞
所有针对J的深入探测都是无疾而终。
所有针对J的攻击方案都像以卵击石。
所有针对J的防御测试都如螳臂当车。
大部分机构和组织放弃了对J的一切研究,所有国家和区域封锁了有关J的一切信息。
了解到了些许情况的相关人员,有的疯癫,有的灭亡,有的跌入深海。
自疫情爆发一年以来,全球80亿人口中,全色盲人口高达65亿,涉及全年龄段。
虽然这种病毒不会遗传,但针对新生儿的视网膜保护措施还不够成熟,导致很多新生儿从出生便失去了欣赏这个多彩世界的权利,也极大程度上导致了生育率的极速降低。
许多企业和个体户纷纷进行改行,投入了防护镜制造产业的大军,想从中捞得一笔。
全色盲对工学和艺术学的发展造成了极大破坏。高中毕业生多数选择了哲学和文学等以往不受关注的学科。人类对颜色的识别能力的丧失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科学技术的推动,很多实践性研究人员纷纷投向了理论研究的怀抱;同时,艺术方面所有富有色彩的艺术形式包括彩色 电影和油画等都遭到了人们的唾弃,水墨画反而得到了艺术家们和人们的热捧。
文化娱乐方面,人们对书籍的兴趣异常高涨,或许觉得能从白纸黑字中找到些许欣慰;太极图成了大家纷纷转发的热图,道观门口信徒大增;化妆博主开始看起了灰阶图,并对各种化妆品的灰度进行了分类和搭配尝试,乞求还能受到女性观众的关注;每天去动物园观看熊猫的游客络绎不绝,熊猫也变得活泼,好奇于眼前这些灰色的人群;电影院进行了影片调整,卓比林和奥黛丽赫本的老电影大热,影院内荡漾着上世纪延迟的笑声和这世纪逃避现实的不安……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人类文明披上了灰布,延续着过往的温存。只是民众并不了解“J”的存在,他们把罪归于未知的病毒,毕竟归罪于神只会显得自己亵 渎神明。
“人类,要成为这个宇宙的愚民,不知者无畏。”星河酒弄第十一次会议以这句话作为了终章。“无论大家是否继续热爱宇宙,我都希望大家接下来能热忱于各自的生活。岁月无声,文明永恒。”托马斯一如既往平淡地说着总结陈词。
学者把这场全色盲的感染事件作为开端,将之后延续的地球时间称之为人类文明的“深海时代”,这意味着人类文明享受光给予的多彩世界,敢于直视海面上的宇宙,甚至做些航天小玩意去海面上跳跃的“浅海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之后的日子对所有人来说便是在无尽黑暗中小心翼翼的苟且。
深海时代。
来临。
?
不过国际形势并没有学者们想的那么糟糕。对于视整个人类存在为蝼蚁的共同敌人的出现,使得绝大多数国家抛去了政 治立场的偏见,共同创建了针对宇宙侵略的联合组织“地球自卫联合军”,其抱有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作战态度,作为人类文明的最后倔强,势要和未来某日J的到来争个鱼死网破,目前联合国的管辖确保了其的正确运作和发展。当然,为了防止引起全人类的恐慌,地球自卫联合军的存在作为地球最高级别的机密,只有各个国家的前几把手和联合国的部分人员知道,这种国家之间极其隐秘又极其关联的关系使得第三次 世界 大战几乎变成了无稽之谈。
X国国内的情况就比较糟糕。首先针对未感染人群的仇视情绪开始蔓延开来,一些受到感染的冲动国民对未感染人群进行了强迫接触感染和非法暴力行为,各地爆发了“全色盲即民 主,无护镜即自由”的游街抗 议,41个洲内治安受到严重破坏,全色盲人数近1周内增长了216万;其次,全色盲构建了新的种族歧视格局,“拉美裔”、“非裔”、“亚裔”等称呼不再流行,取而代之的是“白阶”、“灰阶”、“黑阶”等新划分手段,虽然这种变化缓和了“灰阶”内部的歧视程度,但“白阶”针对“黑阶”的歧视反而到达了愈演愈烈的新高度。虽然这些矛盾的发生使得X国国民的关注重心从外太空转移到了国内环境,但动荡的社会局势不得不让所有人像没有方向的鱼群,人心惶惶,无暇生活。
“X国好像挺乱的。”
“X国啥时候不乱了。”方逸笑着对高凡伟说。“还关心国家大事呢,你妈没给你安排的相亲呢?”
“工作都快换了,还考虑这个。”高凡伟冷笑了下。自疫情爆发一年来,人们逐渐对眼科失去了信心。大部分医院及医疗机构逐渐缩减了眼科的人力,并将一部分人员安排到了“全色盲适应训练中心”的各个社区分中心。方逸分配到了昌雉街道,高凡伟则分配到铺溪街道。
“哎呀,我们都俩色盲了,上面还给我们留了两个社区的工作,当中心主任可以了。”作为最早一批的感染人员,方逸和高凡伟凭借自己的医疗知识和技术逐渐克服甚至适应了色盲的身体状况,甚至还把羽毛球的球头染黑来继续打球。
“高公子,真他妈想把天上那个什么破银钩给打下来。”
两个人针对J叫骂了一会儿。“好了,中午休息结束了,该回去上班了。”
“您好!”
“什么事?”回到社区后还在低头翻箱倒柜的凡伟,一抬头,便被面前这位笑容可掬的姑娘给看愣住了。
!
“您带着防护镜,您还没被感染吧?”凡伟盯着姑娘防护镜里面水灵的眼眸问到。
“是的,我是来这里当志愿者的。”
“我们这里接触的都是感染人群,很危险的,你现在既然能看到……”
“我护理专业刚毕业,现在各个社区都需要帮助这些感染人群的专业人员。我希望自己能尽一份力,像我那位以前在新冠疫情前挺身而出的外婆一样。”女孩子笑着说出这些话,自豪而又坚定。凡伟多少为之动容,“我是这里的中心主任高凡伟,您执意要加入我们吗?”
“当然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肖婉洁。”
两年后,深海时代还在继续,人类文明逐渐适应了灰度空间内的潜行,通过全色盲适应训练中心等新建治疗机构的运作,社会的安稳程度几乎达到了浅海时代的水平。在某个夜晚,高凡伟迷惑着看着天上的某处亮点,“不来了?”
依偎在他身边的婉洁看向了他,“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就出生了,我有点紧张,哈哈。”高凡伟不能让妻子知道银钩的存在,这种涉及人类存亡的挣扎只能让自己、方逸和少数知情人士承受。
“紧张什么呢,你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想好了,女孩叫艾洁。艾青的艾,你的洁。”
“那男孩呢?”
“还是叫艾杰,杰改成杰出的杰。”
“你怎么就跟这两个字过不去呢,还有啊,艾好像有惩戒的意思诶,你想打我啊。”
“我当然知道,”一瞬间凡伟眼神凝重了起来,低声念了句“Punish J!”
“你又嘀咕什么呢?”
“笨蛋,我爱你的意思!当然,我也爱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