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衡山天子祭,刘玳深得白羽宠信,方能代帝祭天。然而朝堂此举犯了大忌,自皇祖开朝,这天子祭原本只能由皇帝亲自拜祭,何时交与外姓人代之?这岂不意味着皇帝要将江山拱手让于他人?这皇帝能当得如此糊涂的,恐怕也只有白羽了。
大禹江山早已不稳,在朝为官者摄威擅势,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大禹子民生活苦不堪言,早已是自顾不暇了,哪里还顾得了这江山究竟由谁来作主。即便是有志之士力图改变这格局,奈何官兵镇压,白白地空有着一腔热血,却是报国无门。
这年的七月十四,刘玳由一万名禁卫军护卫着到达了衡山下的小镇,暂做休整后便着手准备明日登山举行天子祭大典,这夜里也曾来了几位无名刺客,然皆被刘玳发觉,几名刺客死于禁卫军的乱剑之下,从这夜起,刘玳的禁卫是更严了些。
南岭阿木氏部落也于三日前出发,料来明日午时便能到达祭天大台,此时阿木氏还做着雄霸南岭的美梦,却不知明日也是他们的祭日了。南岭驻军作为天子祭的守军,自然也是提前到达了衡山,公孙执此刻正扎营于衡山的深山密林之中,只等着阿木氏明日发来信号。
与此同时,秦阳率领的五千秦家军旧部与朱宜率领的两万南岭驻军也正秘密包围了皇城金安,为防左青云回朝救驾,张辞芥的两万兵马也埋伏在了子庄关一带,一切兵马布置妥当,众将领便只等着太子白焱的旨意了。
翌日晌午,阳光灼烈,天子祭的祭台搭在衡山山顶,台后是陡峭的悬崖山坡,只台前一条崭新的山道拾级而下,台阶上的红毯铺了整整三里长,禁卫军将士身穿盔甲,手持长矛坚盾,威威而立,护卫着整个祭典大台。
祭典大台正中央供着一尊大炉,炉上浮雕着九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飞龙四周祥云飘飘,统共有九九八十一朵,这是皇帝才有的尊贵。大炉前亦有九个小炉,每个小炉上亦浮雕着七条蟠龙,这些蟠龙或翱翔或盘睡或戏珠,其形象皆是栩栩如生,仿佛吐一口仙气就能令其活过来一般。
那几个香炉前还摆上了长案,案上放着一碟碟的佳果、牛头羊头猪头等等贡品,数名法师身着法衣围着香炉贡品转圈,又唱又跳地,嘴里念念有词。
刘玳身着隆重的祭典礼服,头戴羽冠帽,手持骨符,在百官的陪同之下沿着红毯徐徐登上了祭典大台。几名法师见他登上台来,也纷纷停下了舞动的步子,刘玳与他们寒暄了几句,这吉时也快到了。法师取来了檀香递与刘玳,刘玳将之置于燃烧的烛火之上一一点燃了,在法师的诵念祈福之下,刘玳将檀香插入香炉之中。
刘玳刚将檀香插入,禁卫军首领便急急地走上前来,伏在刘玳耳侧细细语了一番,刘玳的脸色瞬间转白,吩咐了几句,禁卫军首领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开始集结队伍。官员们瞧见这光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祭台下出了什么事,竟令得刘玳如此脸色大变,众人便有些不安起来。
一会儿,刘玳身边的侍卫登上台来护着刘玳开始由小路往山下撤去,身旁的一众官员似要就这么丢下不管了。
“刘大人,这可是出了什么事?”官员中终于有人开口问道。
刘玳望了这人一眼,皱了皱眉,只得实话说道,“诸位同僚也随刘某一同下山去罢,这南岭的阿木氏部落要谋反,已经由这祭典大台的后面爬上来了!”
众官员听罢,一片哗然,人群登时大乱了起来,有的官员甚至赶在了刘玳之前飞奔下山了。然而此时撤退已经没有用了,阿木氏安插在禁军中的数十名兵士眼见人群开始大乱,便纷纷取出暗藏的兵器开始了残忍地杀戮,一时间,数名朝廷命官惨遭杀害。
禁卫军也迅速护住了剩余官员,边打边往山下退去。
再瞧那祭典大台后面的悬崖峭壁之上,上千名南岭蛮士犹如猿猴登山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这些人个个光着膀子,嘴里咬着亮澄澄的大刀,眼里发着凶光,那为首的赫然便是他们的首领木拉尼了。
山顶上的禁卫军怎么也没料到阿木氏部落会从凶险万分的悬崖之下爬将上来,因此随身带来的弓箭并不多,只挡了一小会儿便有些顶不住了。那上千的南岭“野人”正步步紧逼,禁卫军首领被逼得没有办法,便下令所有将士在悬崖边上站成一排,手中长矛握紧,上来一个便戳下去一个。岂知这些“野人”随身携带着藤条绳索,他们在距离祭典大台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了,所有人都将打了活套的绳索扔上台来,套住了人便往悬崖底下用力拉扯,那禁卫军便像下饺子一样纷纷地往悬崖底下跌去。
这死了一圈的人,剩下的禁卫军们便不敢再围上来,这缺口一打开,木拉尼的部队便蜂涌了上来。台上官员剩余一半还未完全撤下去,禁卫军们一方面要为这群手无缚鸡之力贪生怕死的大臣们负责,一方面还要保全自己的性命,这战打的甚是辛苦。
刘玳由于带了侍卫,也比众人先下了山,将一众官员与数千禁卫军远远抛在了身后。刘玳想起公孙执的南岭驻军便在山下候着,他以为只要有了南岭驻军的庇护自己就安全了,便催促着侍卫快些将自己送下山去。
还未下到山下,远远便瞧见公孙执一身戎甲手持长剑飞快往山上奔来,刘玳见着他就如见着了救命菩萨,这心里头也确实松了一口大气。
“刘大人,本将军收到消息,说是叛军正在山顶,刘大人正巧从山上而来,敢问上面情况如何?”公孙执望着刘玳,双目凌厉。
刘玳只顾着逃命,哪里知晓那上面现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便喘着气说道,“公孙将军来得正好,那上面叛军起码有禁军的数倍之多,恐怕我带来的一万禁卫军快要顶不住了,公孙将军快些护送我回京罢!”
闻言,公孙执心中冷笑,这刘玳平常心狠手辣,这真到了生死之际却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主儿,那山顶上还有一二十官员尚未脱险,这刘玳不仅不救,反而令公孙执速速护送他回京,这人可真自私得很。
“那叛军不过区区一万多人,刘大人却说他们是禁卫军的数倍之多,刘大人可真是看清楚了么?”公孙执魏然而立,仍是望着刘玳冷冷说道。
刘玳能得白羽宠信多年,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听公孙执这一语,便察觉出了一些异样来。
“公孙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玳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侍卫的身后,面色变了变,却仍是故作镇定问道。
公孙执却丝毫不将这十数名侍卫看在眼里,只淡然说道,“刘大人在朝堂翻云覆雨了那么多年,今日也该歇歇了。”
“你大胆,竟敢连同阿木氏谋反?就不怕我回朝向圣上参你一本么?”刘玳这心中一琢磨,也算是知晓了公孙执的意图,虽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却仍是开口威胁道。
公孙执扯出一抹冷笑,这荒郊野岭比不得京城,刘玳身边区区十数名侍卫,怎敌得过他三万兵士。就算还有那一万禁卫军,然面对这莽莽高山峻岭,又如何能打得过这擅长山地战的阿木氏部落和南岭驻军呢?
公孙执抬手示意身后的将士将刘玳活捉起来,南岭驻军数百人团团围住了刘玳一行人,刘玳的侍卫也算是些高手,好歹也坚持了半柱香的功夫方才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都成了俘虏了。刘玳知晓自己大势已去,只仰天长叹,道是自己看错了人。
公孙执吩咐小虎将刘玳看押起来,待送到京城再交由太子白焱处置,小虎应了下来,便押着刘玳走开了。公孙执带上了太子的手谕和玉蝉子,率领了两万将士直奔上山,准备收复禁卫军剿灭阿木氏。
山顶之上,禁卫军的首领已被木拉尼斩了首级,剩余兵士死的死伤的伤,整整一万人的队伍竟损失了一半以上。十数名官员皆死于非命,这些人在世时无一不是贪官污吏,谋财害命,死了倒也不觉可惜。公孙执赶到山顶时,阿木氏正趁胜追击,准备一鼓作气将剩余的禁卫军一举歼灭,见公孙执带了如此多的兵士上来,更是叫嚣着要血洗衡山。
“公孙将军来得正好,今日本王就要斩了这一万朝廷禁军的首级,公孙将军也别忘了咱们的约定。”木拉尼挥舞着大刀,狂妄地仰天大笑。
公孙执亦是大笑,只望着木拉尼说道,“事到如今,阿木首领可还做着称霸南岭的美梦么?”
阿木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睁大双眼瞪着公孙执,道,“公孙将军这话是何意?”
公孙执说道,“阿木首领还不明白么?这南岭乃是大禹的江山,岂能拱手让人?”
闻言,木拉尼幡然大悟,不由得勃然大怒道,“你们竟敢骗我!”
“你们部落妄想称霸南岭,这二十多年来残害了多少百姓?”公孙执的语气亦是重了起来,“我身为大禹子民,岂能容你们乱来?”
阿木尼听罢,亦是讽刺道,“大禹子民?哈哈哈,可别忘了你们现在的皇帝是个什么样子?你以为这大禹的江山还会永久么?”
公孙执冷冷一笑,道,“我公孙执自然不会认现今这个皇帝。可过不了多久,前朝太子白焱就要登基了,届时这江山自会平稳起来。”
阿木脸色一变,转念一想,这世间传闻前朝太子白焱早就身亡了,这公孙执却他不日就要登基,难道是在诓他不成?公孙执今日是势必要剿灭阿木氏的,如今告诉他实情让他死个明白倒也无妨,便将白焱被救一事说了出来。
木拉尼悔之晚矣,只道自己轻信了公孙执的承诺,竟将自己的整个部落送入了公孙执的圈套之中。公孙执向着众人拿出了白焱的手谕和玉蝉子,那玉蝉子是只有太子白焱才能佩戴的信物,禁卫军来自都城金安,自然识得真假,这幸存下来的五千禁卫军早已对白羽的统治多有不满,听说太子白焱仍然健在,便纷纷卸甲表示愿意投诚。
有了公孙执三万南岭驻军的帮助,禁卫军势气大增,一扫之前的颓败,威威大军朝着山顶的阿木氏部落紧逼而来,木拉尼气急败坏,虽也率领着部落强撑了一会,却也因公孙执兵力过于强大而被打回了悬崖之下,木拉尼更因此丢了性命。
没了首领的指挥作战,阿木氏剩余的子民落荒而逃,背着木拉尼的尸身往南岭的方向逃了回去,有了公孙执这一次衡山的威震,这长达十数年的南岭之乱终于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