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霜若有所思呷一口茶，“我听香儿说，洛千常只身一人来了？”
“师父也是这样告诉我的，不过我猜他不会杀上山。”墨翎拨拨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撑着脑袋苦恼道，“我潜入琼羽仙接触的人不多，原想着能从乔易棠口中听得些事情，毕竟只有他与天尊和圣子关系较为亲密。谁曾料他是被控制状态，所言之事也不知有几成真假。”
“真是辛苦你了。”元霜忽然有些犹豫，试探道，“烁月派你去琼羽仙，除了观察局势，你还有其他要上心的事吗？”
墨翎笑笑，如实坦然道：“尽可能保护两个正直善良又有些蠢的人吧。”
“那我再请你照看一个人，可以吗？”
“是温尔吗？”他思量片刻，忍不住补充道，“乔弈枫？”
元霜脸色微变，“莫要在琼羽仙唤出此名。”
“我知道。可是师叔，侄儿想提醒一句，您与他是有缘无分，师祖也许不日便会接您回族，届时您成为灵线阁司掌后，就没有来京城的机会了。”
元霜长叹一声，款款走到窗前，眺望着那座高耸云间的仙山，“我其实有在赌，赌接管丹鼎派的人不是他，也在等他一句话。”
她轻笑一声，由衷感慨道：“如果他愿意，我或许会不顾一切跟他走吧。我母亲和悅姨的悲哀，难道也要靠我相传下去吗？”
“如果您等不到呢？”
“那只能乖乖服从家族之令，安安分分坐上司掌之位。”元霜似乎有些气馁，“又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师叔开口，那侄儿从令。”墨翎忽地起身，拱手道，“另还有一事请教。”
“你说。”
“除了解决布阵者，五维境可有他解？”
“……我不知，这得问母亲。”
元霜仍是为墨翎准备之前住的房间，厢房在最尽头的位置，不怕受人打扰。他掩了本相化身小童走出聚华楼，刚躲到巷口唤出指环，忽然被一个高大阴影笼罩住。
抬眸一看，头戴白帷帽，身着红氅衣的人也在俯视他。
少年摘下帽子，露出一双森然赤瞳，半勾起的嘴角不带笑意。
“殿下——”
“那个人是你带出来的。”洛千常一句一字道，“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殿下恕罪，这非我本意。”
他松开抓住墨翎的手，口中呢喃细语，“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他的师弟了……”
像是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般，洛千常有些哽咽。他摩挲着一直攥在手中的玉佩，下一秒恶狠狠对墨翎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通知尹烁月他们，散布出我仍在鬼巫族的消息。”
洛千常正打算抬步离开，墨翎忽然叫住他，“您知道乔易棠出山的目标吗？”
“杀了我。”
对于洛千常笑着坦然道出骇人的三个字，墨翎惊不能言。这些天来听唐翊讲故事般叙述往常，他对乔易棠和洛千常之间的事情算是了解得七七八八，加上以前偶遇这二人漂泊在外，他深谙这两个少年之间深厚的情谊几乎是无人能及。
但此刻，这个孑然一身的一族之长在知道曾经的师兄要来取他性命时，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像是已经看开一般。
墨翎不是当事人，痛心之情却更甚于当事人。
“您既然知道，为何还敢跟在他身侧？”
就算灵线能共命，也不能把被杀当玩似的滥用它，何况洛千常貌似还不知道自己与乔易棠缔结了灵线。
“与你何干？“
洛千常淡淡撂下一句话便径直离开，墨翎捉摸不透这个少年的心思，亦管不了太多。
“师父，我遇到殿下了。”他往胡同深处走去，一跃而上坐在墙头，眺望着人来人往的京城大街，“他说让你们放个消息，告诉所有人他仍在族内。”
“那他是打算回来了吗？”
墨翎一顿，“我看他玩得挺开心。”
“这是何故？我才告诉木香他往京城去了，弄得我像是在戏耍别人一般。”尹烁月疑惑道，“若是有人要找他，我们该如何回绝？”
“这个应该不用担心，殿下就算这两天不动身回族，也快了。”
与尹烁月通讯结束后，墨翎便回聚华楼去。路上碰见一个卖糕点的老奶奶，他瞅见搁在一旁的黄色碎块，不禁有些嘴馋，“请问我可以要点吗？”
“不行。”老奶奶仔细看了他一眼，拒绝道，“我这些是留着给那两个娃娃的。”
墨翎怏怏而归，进门前早已换回少年模样。坐在门边的唐翊一瞧见他，立刻迎上前去，“你跑哪儿去了！可把我吓坏了！”
他看着气急败坏的少年，好笑道：“你在担心我？”
“我出个山还把别的门生弄丢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天大的罪过！”唐翊狐疑地盯着他，“你到底去哪儿了？”
“进城时看到了许多稀罕玩意儿，谁知道你寻门主的心真够急切的，我不过是多看了小摊几眼，转头就不见你人影。”墨翎连喝了几杯茶充饥，“乔门主呢？”
“他在厢房里忙活，我没敢打扰他，便下来等着取餐，一会儿给他送上去。”
余光瞥见一道红色身影上了楼，墨翎依旧淡定回道：“出了山，聚华楼有人伺候，不必跟他们抢活干。据我所知，若是客人要自己动手而无人前来服侍，他们会被扣月钱的。”
“啊……那好吧。”唐翊仍有些不乐意，“那我在门口接过来可以吧？”
“随你。”他纠结再三，终是选择亲口道出，“我在外听了些风言风语，说那洛千常并未殒命，还回到鬼巫族掌权了。”
一瞧见唐翊大惊失色的样子，他便知道少年没有听得这些话。如此一来便还好，与其让他当着乔易棠和洛千常的面说出这件事情，不如先由他来解答一二。
只是公然抨击圣子，让作为下属的他不禁抹了一把汗。
“所以门主说的凶险任务，就是要赴往鬼巫族取他性命？”唐翊整个人僵住，“天尊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才会派他出山的……”
唐翊确实头脑聪明，简单两句话倒是让他理清了前因后果，让墨翎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也不知那贼子如何能躲过一劫，服了千里散亦能苟活于世。”他又道，“不过我听说这种情况不是无稽之谈。艮族有一流传多年的奇术，是为灵线。
灵线在缔结者的血液中浸泡七日，而后一左一右分别缠绕在双方的食指上，由灵线阁司掌或掌事催动灵力助其化形指环。
这东西奇就奇在可以共生命，缔结者折损修为保住将死之人的神魂，以自身生气养之，只要肉身不坏，便可使人完全复活。”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与洛千常缔结了灵线？”
“不敢妄言，只是告诉你存在这种情况。”墨翎低声道，“所以你别去质问乔门主，他原先失利未能除掉罪子一事，最好莫要再提起。”
“你用词不当，我怎会质问门主？千错万错错在洛千常，是他让门主失望，又害得门主被天尊惩罚独自下山完成任务。我来就是要帮门主的，他不会是势单力薄一个人。”
“这是戴罪立功的机会，天尊也更像是在保护他，如果全山人都知道洛千常没死，一切都会归因于乔门主，届时他在山中更难有立足之地。”
墨翎说着说着，自己心里也没谱。怎么上一秒还跟师叔怀疑当今天尊心术不正，此刻又替他辩护起来？
虽然依他看来，乔易棠这个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不说那少年能否真的自发中止共命，单说四位殿守就不可能让他有接近洛千常的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