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镇与县里其它镇隔着一条江。它是一个很小的镇,加上四面江水环绕,所以也叫梅岛。江上时时刻刻都能见着大大小小机动货船和人力客船,但一般情况下,要到对面镇上都只坐人力客船。因为安全起见,这里的货船是拒绝载客的。
只要绕过几条大大小小热闹的街,就可以从梅岛的最东边走到最西边,最南边走到最北边。如果和城市相比,梅岛不能说其落后或者发达,但总会发展成它该有的面貌。白色路面如同山路十八弯嵌在岛上,多少带来点繁华色彩。这色彩里头当然也少不了它正点的乡村气息。
岛上木楼与青瓦白灰高低起伏相互交错,有些墙面被潮湿的青苔大片覆盖,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边低矮石墙下长满了狗尾草,从草丛里头冒出些许不知名的黄色小花,交相辉映,看着倒有几分柔和感。
有一座石拱桥,桥下的河水清澈见底,完全看得见不知名的小鱼。那鱼多到数不清。后山则是大片的楠竹林,四季常青。
莫如烟如愿以偿进了梅岛重点中学:天伦一中。当然,她的竹马之交林麦麦也跟着她一起进了这中学。她们似乎是被命运打成的一个死结,牢牢系在一起,想分开都难。她们不仅同班,而且林麦麦还是她的后桌。
你们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感觉?
当思考问题达到某种境界,被唤回神时,你们的第一反应是:现在几点了?对方回答了问题。之后你们就会紧接一声抱怨:啊,怎么这么迟了?继而感叹:时间咋跑得这么快?
而你们专注盯着表盘里,跟着嘀嗒节奏默数1,2,3……等待的时候,总感觉那长短不一的针爬过的每一格永远都像蜗牛一样慢。
不得不承认,对此,你们无能为力。
你们是不是又有过这样的感觉?
越年长,时间越快。这是为什么呢?科学对此的理论是:时间占比。那时她六岁,时间六分之一的感觉。而现在,她已经十九了。
至少到现在,她都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再再快一些。恨不得给它旋上最紧的发条,一个劲地转动,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所以,长大可真是好啊。
当年在心头撒下的一粒种子,抱着希望开出的花,努力开得芬芳旺盛,马上就要到结果的时候了。
这种感觉已经像是每天喝了兴奋剂。
再有一个学期就要高考了,结束后再过约摸三个月时间,她就可以带着莫离一起离开这里,去往她读大学的城市。
她坚信自己可以考上。她坚信自己考上得坐标一定是位于大城市。她坚信这是莫离给予她的强大信心。
到时,她还要努力拿到全额奖学金,她还可以边工边读,她会和莫离永远在一起。
这样想着的时候,莫如烟正靠在学校浅橘红围墙的角落里等林麦麦出现,原本急躁的心情也突然变得愉悦起来。
只不过一到闲暇就盘算着离开的日子,觉得时间反而愈加慢了起来。
由于天冷的缘故,她不停地跺脚呵气搓手。夏天想裸奔,十二月的天气,穿再多的衣服都像在裸奔。虽然这件土得掉渣极其具有年份感的丑陋黑色运动衣外套算得上有点厚度了。
今天一整天林麦麦不见鬼影。在这个点的这个地方等她还是昨天约好的。
自从中五上学期开始,林麦麦似乎就变了一个人。她其实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发及腰,身姿曼妙。就连穿着打扮都很入流,甚至带着十足的女人味。她若穿着紧身衣定会将她前凸后翘的身材暴露无遗。
当然,除了她天生有这形体美以外,还和遗传了她妈爱跳舞这一基因有关。她的舞蹈的确很美,莫如烟见过她跳起舞时那柔软的身体就跟海绵似的。
偶尔来上课,她也总是精心打扮一番。那似乎永远都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在她身上停留从来不会超过12小时。她的妆容风格也会依着服装而千变万化。有时还会带着漂亮的小首饰锦上添花。她就有这种使不完的小心机。
她骑着红色电动车穿梭于校园,从大家身边呼啸而过。平日里拿着让老师都很眼红的最新款诺基亚手机边走路边谈笑风生。学生里头除了她再无第二个。那个时候手机还并不盛行,算是一种奢侈品。
不光是这些,就连学业也开始懈怠,经常三天两头的搞消失,而且从来也不和莫如烟打声招呼。
她知道林麦麦的行踪当然也都是出自同学之口,因为她在学校是出了名的。
如此美貌和与众不同,想不出名都难。
不过,林麦麦也从来都不关心成绩。反正她时常说她只是莫如烟的书童,陪读而已。要不是怕莫如烟孤独,她早就选折退学过逍遥生活去了。她时常说这些真心话,在莫如烟千方百计逼迫要帮她补功课的时候。
但再怎样都是徒劳无功,因为在学业上,林麦麦根本无心。让无心的人去做任何事,比看见鬼还难。
“你怎么跟我老爹似的?”
林麦麦将一摞摞的书本,试卷,习题呼啦一声狠狠挪到一旁,有几个因过于用力而掉落地面,但她连瞟一眼都显得多余,更别提会弯下她那柔软的腰枝去捡在她眼里看来一斤只卖五毛不值钱的废纸了,整个人懒洋洋得伏案书桌上,拿过奶茶杯狠吸一口,杯子因吸力而发出‘滋滋’声响,如苏打饼干被咬得酥脆,继续道:“不对,他可没你这么管着我。”
“那你就把我当成你老爹。”
“切,占我便宜呀?告诉你,就算在梦里,也休想。”
“你身上哪一个部位我没看过?没摸过?睡都睡了,还有什么便宜可占?”
“莫如烟,我咋发现你其实是个死闷骚死闷骚的群类呀,可真够会开车,说起带黄的话来也是不要脸的。”
“唉,没办法。近墨者黑嘛。”
“算你狠。”
莫如烟和林麦麦正对坐在书桌旁,桌面左一摞课本右一摞试卷,四目相怼,充满杀气。她也拿过旁边未动的奶茶杯,撕开吸管外壳,用力往杯面一戳,也狠吸一口,发出比林麦麦刚才更清脆的响声。
彼此暗地较量。
林麦麦在莫如烟极具杀伤力的目光之下,将含在嘴里的阿尔卑斯棒棒糖的位置换了一边,不得不挺直腰身,极不情愿得随手拿起课本哗啦啦翻完,扔在一旁,又拿起一张空白试卷,见着上面密密麻麻的f(1+a),f(1-a)的分段函数求参数问题,像个快速泄气的气球般又趴回桌子上,“唉,快让我死吧!”
“巴尔扎克说:人的全部本领无非是耐心和时间的混合物。你这么聪明的人,就不能有点耐心?你不是常说:朋友两个太多,三个会吵架,一个足矣。那你就不能把你这唯一朋友的话听进耳朵里?”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不知道,那些黑板上的,书本的,试卷的,习题的,密密麻麻的字,一见到我就变成一颗颗火花石,直向我袭击,插入我的胃,在里头翻腾倒海,逼得我头昏脑胀,一度作呕,生不如死。它们跟我势不两立。你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还敢宣称唯一的好友?”
“人的全部本领无非是耐心……”
“得得得,你给我打住!打住!”林麦麦厌烦得别过脸,双手做着叉姿势,数秒之后恢复本性,转头直面莫如烟,“明明在陆地跑得,你非要逼她在天上飞,翅膀能长出来?这根本就是违背自然法则!你斗得过自然吗?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遵循的轨迹,你干嘛非要让我和你挤在一条轨道上呢?我可不舒服,你也好不到哪去,这点你可别否认。
弗兰克说:我可以拿走人的任何东西,但有一样东西不行,这就是在特定环境下选择自己的生活态度的自由。所以哪,读书是你选择的路,但不是我选的。不管你用什么伎俩,我都不会被你逼上梁山。”
林麦麦忍无可忍,坐直身体,烦躁地大声反驳,将含在嘴里半天的棒棒糖咬得噼里啪啦响。
“你的脾气就像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
莫如烟也开始恼火,环抱起桌上所有课本相关立即掉头就走。
这个时候,林麦麦都懒得回应,但不代表她会甘心接受,她想着下次得找个机会把这句话怼回给她。
当然这不是翻脸,只是她们之间时常互相攻击的打闹游戏而已。
如果说林麦麦是摇摆的,那莫如烟就是安静的。除了学习成绩以外,这就是现在她们唯一的不同。
米格尔说:看你的朋友,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不一定。
但,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会走到一起,也并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