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一声断喝,只见穆紫铘大踏步直面了过来,紫电闪耀,杀气逼人,天阅剑遥指林君,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在魔教身份比他们三人还高。假充好人带走至中剑,背后是何居心?!”
林君略无迟疑,正色相对,道:“穆圣使,我的身份是长生教的圣尊者,在他们三人之上。但只是闲职而已,并无实权。得到这个身份的原因是,我自幼就被当作殉教者来抚养的,这也就是为何绿芜说我命不久矣的原因。”
顿了一顿,回望柳恣和,道:“我既是长生教中人,又非长生教中人。除了命是长生教的,其它我想做什么都可以。因为注定是要殉教而死的人,只要不犯到圣教‘六忌’,教中之人对我都是放任自流的态度。我取至中剑,为的也是师门重托。这样解释,穆圣使可以理解了么?”
穆紫铘嘴角扬起莫名邪笑,阴阴道:“若我等今日强行留下林公子,众人是不是也得救了呢?林公子身份颇高,实在是很好的人质。”
林君毫不在乎,安安然道:“穆圣使,未来一月,我都在天玄山庄,随时可以拿我为质,欢迎前来。至于此刻,我保证,你不能如愿。”
群豪不禁心中忐忑,身边亲友,多有中毒之人,禁不住各自哀求目光,投向穆紫铘。黄老大也是一脸苦涩,大嗓门也雄不起来了,喃喃道:“穆圣使………”
只听得一声拍掌,萧鉴尘已经施施然走到了林君跟前,左掌一伸,腆颜道:“我中了解蓝环的迷药。”
林君上下打量了萧鉴尘一番,目露笑意,嘲道:“她这迷药,似乎只对登徒子有用。”
萧鉴尘眨眨眼,道:“你给还是不给?”
林君叹口气,道:“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能中,别说我认识你。”掏出一小盘环香,道:“燃香半刻便解。”
萧鉴尘一把夺走,笑道:“别一脸苦相,待会儿你求人救命时,就知道我的好处了。”大摇大摆而去,在解蓝环跟前,点燃了盘香。
他们二人相熟甚久一般,言笑轻松。穆紫铘却是一脸铁青,他心里明白,萧鉴尘的举动,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认林君是他的朋友。想要联合萧、柳二族,强杀魔教的计划,只怕是泡影了。
穆紫铘恨声道:“萧公子,按照你的意思,今日要放过魔教之人,换得众人平安咯?”
萧鉴尘耸耸肩,道:“不然呢?你真以为魔教就到了这些人?”
萧鉴尘的语声并不大,甚至连周边的人也未必能听清楚。但在穆紫铘耳中,却不啻雷霆,在他脑中久久回响,把他拉回师弟乐闲死亡的那一幕,让他心绪摇曳,如陷深涡,良久挣扎不出来。他记得师弟临走之前也曾说过林君这人不简单,他身后可能还有人。然而他让师弟去了,然而师弟真的去了!
穆紫铘掌中剑微微晃动,他怀疑地望着萧鉴尘:萧鉴尘的武功真的比他高么,为什么他一点都感觉不到,还有魔教其它高手在旁?
萧鉴尘叹了口气,有意无意地,他的目光落到了林君背后琴匣那一束垂着的装饰流苏上。
穆紫铘环顾一地伤亡,突然明白这里的人,性命都看自己的了。他随着萧鉴尘的目光望向林君,只知他从从容容,甚至可以说是冷静。不,有种傲然出世的感觉,仿佛这间的人性命都握在他手上一般。
萧鉴尘传音入密道:“世间之事,看破不点破,点破则缘分早尽。”
穆紫铘望着萧鉴尘,内心一声惨笑,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道:“各位英雄,上天有好生之德,圣裁峰亦以仁义为先,既然柳庄已有定论,为伤者计,暂且议和。林君你留下为诸位英雄疗伤,魔教其它三人,暂且放过,来日再战!”
说到此处,他声音颤抖,目露无限恨意,显然放他们走,他也是挣扎痛苦的。
远远观望的黄衣少女,如同感受到了穆紫铘的心绪一般,眼圈一红,泪水将坠未坠。只恨自己武功低微,帮不到他任何忙。
此言一出,全场如被电击。本在上座的武林耆宿,见多识广,或者可以理解这句话发话的真正原因。车衡、王屋行等普通江湖人,亲友伤亡的,仍然想冲出报仇,只是被旁人拉住。
为大局重,他们只能怒目魔教三人,狠声道:“今日放你们走,来日必取尔等狗头!”显然都与穆紫铘一般愤懑。
萧鉴尘冷冷道:“绿芜,今日放你走,来日我必取你性命,为李雨山报仇。”
绿芜老祖嘿嘿冷笑,强充胖子,贬低人道:“你说的那人,守财奴一个。死的时候,手上还捏着一片变形的金子,真是有趣。不过这样也好,他的棺材钱算是由他自己出了。”
萧鉴尘想到自己交给李雨山的信物金穗,显然李雨山身亡之前,还特地毁掉了它。想到此,每一根发丝都在发抖,强行忍住没有再说话。
解蓝环冷冷道:“走了,别再多话。”
绿芜老祖回叫道:“凭什么!我是输了,你不也败给了这小子!”
萧鉴尘全身一震,停下了所有动作,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心底大亮,今日之前,他根本没有和解蓝环交过手,何谈击败她……所以,解红衣带着他绕过的最后一个把关使者……本该是解蓝环?因为是她的亲姐姐,所以帮她遮掩。所以解红衣是安然无恙的??!
一片哀杀之中,萧鉴尘突然觉得,天蓝了。他得到了最好的消息。再看众人,全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萧鉴尘击败了拓跋连山、绿芜老祖和解蓝环?萧鉴尘顿时变成了众人注目的中心。
谢影遥鼻孔中冷哼一声,绿芜老祖顿时噤声。谢影遥双臂一展,如夜枭一般,霎时间消失于众人眼底,就如同来时一般迅捷鬼魅。解蓝环、绿芜老祖忙不迭地跟上,在中原豪杰的怒视唾沫中离开。
天空中传来几声鹰唳,寒叶萧萧而下。一时间,气氛竟是如此凝重。
直到远处人声顿起,肃杀之气终于消退。原来之前柳庄巡哨都被解蓝环迷倒,此刻他们已经醒转过来了,纷纷上前请罪。
柳恣和不由得松了口气,自己庄上之人无损,那已是最好的了,哪里还舍得治罪。再看林君,已经集合了懂医术的十数人,磁石刀针,帮伤者取出暗器,调制解毒之方了。
穆紫铘目光寂寂,虽然跟着在抚慰伤者,却总有种落寞失神的样子。今日一战,武林正道人士,阵亡者已经三十人,其它伤者尚未可知。圣裁峰的颜面,必然无光。想帮好友获得巽流剑,柳青行却也是失败了。想到这里,歉疚地看了柳青行父子一眼。
柳青行呆立半晌,之前这一场正邪大斗,他们父子都几乎旁观度过,没有插手。此刻神智回复,对着柳恣和冷冷道:“萧家的剑,该还给萧家了吧。没这把神剑,你还能剩下什么?今日我不死,那我们就还没有结束……我和你没完!”
这最后一句话,震彻全场,所有人不由得都望了过来。柳恣和心底也是一惊,不明白叔父为何会疯执若此。正想答复,见萧令海走了过来。
萧令海神色郑重,掷地有声地宣布:“循道剑奉我父亲之命,已经托付给柳少庄主。此刻,已是柳家之物!”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循道神剑,世所罕见,众人皆落在眼里。想不到萧令海随随便便,就这样送出去了。
柳恣和大惊,推辞道:“萧兄,万万不可。”
萧令海却是稳若泰山,道:“柳兄,萧柳二家同气连枝。柳兄逆境而为,重振家风,便是对萧家最好的答谢了。”
柳恣和怔怔地望着萧令海,一时间百感交集,道:“萧兄……”却再也说不下去。
“好!果然是武林第一世家!我黄老大彻底服了!!”等柳恣和回过神来,群豪已经向萧令海竖起大拇指。
齐鲁自古多盐商巨富,却也多慷慨端方之士,急人所急,想人所想,仗义行侠。萧令海无愧之!
萧令海此话一出,意味着萧柳世家的结盟,得罪柳家,即是得罪萧家。想到此,柳青行身形摇晃了几下,终于跌坐在地,气息颓然了。
萧鉴尘却是和宋、梁二剑卫对视一笑,心想柳庄终于安全了,不过擅自送出庄中至宝,哥哥恐怕会给父亲罚跪一个月,到时候可得偷偷照应着他。
穆紫铘只觉得机关算尽,却招招落空。想打击柳庄却帮了柳庄的忙,想自己扬威却成全了萧家两公子。明天之后,全世界记得的,就只会是萧家大公子仗义赠剑,萧家二公子连败拓跋连山、绿芜老祖、解蓝环的武林传闻了。
想到这里,这地方他就再也不想呆下去。
穆紫铘冷冷道:“萧二公子,林君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圣裁峰复命。”一言既出,掌中圣裁令光芒再现,虽是强撑颜面,却依然行步大方,只是步履稍微沉重了一些。
圣裁峰之人,除了重伤的一人,都跟随穆紫铘远去。
萧鉴尘点点头,道:“好!”一路目送。
那黄衣少女,忙于救治伤患,见到穆紫铘离去,手一抖银针就扎偏了半分,绿衣少女连忙敲了她一记,以示警醒。黄衣少女这才缓过来,然而眼圈终究是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