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前尘旧事·一
江湖上有各大门派如雨后春笋出现。门派如此之多,更不缺名优异子弟出山扫荡不平,声张正义。
他们锋芒毕露。
然有这么一类宗族,他们身处纷争之外,再不掺和于琐碎江湖之中。
溪岸湖畔,河舟烟渚。
烟渚畔。身处山河边疆,仅有一城与此相连,名曰余梦。
江湖之上各异风云,曾有着形形色色的大小门派。
朝廷为了维系其间与自身的存亡兴衰利弊,常年使用拉拢赐赏的手段,屡见不鲜。因此江湖各派间一直维系着微妙的平衡。
朱雀年间,外族赫尔侵犯我国王土,扰我朝安宁。
与先帝交好的烟渚畔自然施以援手,烟渚畔作为帮助先帝御敌,统一朝政的宗族,接连立下显赫战功。
其中英雄辈出,却也因大战而导致烟渚畔族人伤亡惨重。
大战结束,先帝大袖一挥想要赏银千两、封官封侯,却被烟渚老人以“我族余人除去年事已高,只剩幼童二十余几,难以担这侯爵之位”谢绝,至此退居边疆。
当年一战血流成河,也为之后江湖门派的树立了榜样作用,奠定了基础。
先帝逐年老去,心里还一直念着,当年烟渚一族的战功,保他王朝这些年里,没有一个外族敢举兵来扰。
于是先帝传旨下去,不论烟渚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只要其需,只要咱们有的,统统倾囊相授。
于是皇宫每年都会派官差武将,不远万里送去秘宝,就算先皇退位,继任太子也将供养烟渚视为要事。
因此烟渚即便在这江湖之中销声匿迹,也丝毫没有门派敢轻视其存在。
凡是我烟渚畔弟子在江湖上个个受人敬佩,却……除去一人在内。
这是后话了。
烟渚畔分内阁外阁,只有内阁享有无数秘宝典藏。
外阁又分三派,即沉墨堂、宸戊堂与澄氲堂。
堂下无数家户,然而无数家户中,只有挑选资质极高之人,才能进入内阁,受到内阁长老等人的指点,或是阅览典藏的书籍。
因此,所有族人都已进入内阁为荣,凡是进入内阁的弟子,就可向长老申请借阅阁中的顶级功法。
烟渚畔最讲究血脉传承,而这些条条框框之下,又出现了一个例外。
她在烟渚畔出生,诞下她时已入深夜,而因八字又太过单薄,于是长老取名为兮。
因那一辈出生的孩童皆为墨字辈,便唤她墨兮。
其生父冉姓触犯族中禁忌,与外族女子私自通婚,诞下一子后便双双私奔了。
于是她在一夜之间,成了弃儿。
外人说她的八字单薄,无非是上述说辞。
可唯一无法辩驳的,她的身体始终流淌着外族的血液,于是墨兮理所应当,自幼便受尽另眼看待。
继任内阁长老字闫,族内上下尊称一声闫老。
好在闫老见幼小孩童孤苦无依,便把墨兮归在自己名下,住入沉墨堂小楼。
但作为内阁长老,闫老有太多要事在身,两三个月才抽得几天得空,去看看这八字寡淡的孩子。闫老偶尔带去几本子曲谱,给她当个消遣。
因此自墨兮记事起,就在小小的房间里没日没夜的修炼,好在上天是公平的,付出终是得到了回报。
天赋使然,她一跃而上成了同龄人中最出众的存在。
在求贤若渴的烟渚中,即便墨兮血脉身为旁支,身世又是如此,但自小展露的天赋,却能令内阁的老顽固们刮目相看,有人更是将她视为珍宝。
闫老见她天赋极高一点就通,又努力肯学,未来更有机会进入内阁。
于是他高兴坏了,也不管这孩子尚小是否能吃透这其中晦涩,把并不寻常的压箱底的乐曲谱子,什么绝顶功法统统都塞给了她,好似真将她视为己出。
怀璧其罪,深得闫老重视的同时,也引来了其他族人的眼红。
有人当她是宝,可身世永远是她那块脊梁骨上的刺,在族人长辈的父母口中,她还是那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其他孩子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墨兮好似真成了那人人嫌弃的狗不理,孩子里时常不乏来院中捣乱的,往墨兮的院里丢癞蛤蟆。
墨兮生性有些凉薄。
明明是个女孩,遭着他人的指指点点与不理解,受过这么多委屈,却从未有人见她哭过。
她不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却对琴情有独钟。
两岁识字、三岁习琴阅谱;五岁无师自通习成功法;七岁时,可在琴弦弹拨间暗藏内劲;九岁就可一人纵琴御敌,即便在资源优渥的烟渚同辈之中,也可称上一句天赋绝顶。
墨兮用实力,让只会在背后说长道短的族人,闭上了嘴。
十岁生辰那天,闫老将随身带着的名为“方天”的护心镜交予她,笑眯眯的双眼都成了一条缝。
“兮儿,莫听旁人说了什么,今后该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而活?墨兮沉沉了双眼。默了良久,她轻声道:“闫老,冉这个姓氏太过沉重,我不要了。”
开口就是如此大不孝的话,族中却默许了。
任人长了眼的,都看得出内阁对她的偏爱,仿似墨兮已成了未来内阁内定的人选。
这更是愈发眼红了族人。
随着一年年的流逝,光阴荏苒,年满十四的她体态身量已是个少女,又见她眉宇间的老成,活像个经历了上辈子的大人模样。
而当年不懂事的孩子们,也在一天天长大。
见墨兮容貌出挑,气质脱俗,偏偏眉眼淡漠,因此引来不少爱慕。
可墨兮却仿似一直活在过去的阴霾之中。
每隔十年,烟渚畔的长老就会为挑选合适的人才,举办小辈间的比试大会。
参赛者以抽签依次上场,最后的胜出者就有机会阅览内阁书籍。
此奖赏,引来无数族人窥伺……而墨兮除外。
她本就无心比试,更别说是看书了。这些年里,就闫老带来的书,都可以围着内阁的墙壁绕三圈了。
她压根就不稀罕。
可闫老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什么兮儿今年满十四啦,可以拿出实力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什么珣老头天天吹嘘自家孙儿习剑如何了得,祁老头又把他漂亮孙女挂在嘴上,我看他们个个都比不上兮儿……说着闫老缓缓翻了白眼。
说到底,闫老他只想着自己在一众老头面前,能赢个面儿!
她竟有些哭笑不得。
没了办法,墨兮只有答应了闫老的请求,而后见他乐呵呵的出门报名去了。
这日比试开始。
沉墨堂院内,比试的少年们分别站成两边,中间的草地则作为擂台。
众人以抽签的形式依次进行,可想到场上多是男孩子,男孩子多数不愿与女孩交手。
以什么“怕女孩子输了哭鼻子啊”的借口,规避开去。
大人一见,索性就把规则改成,抽签者挑选对手的制度,而最终获胜者,就有机会成为未来进入内阁的人选。
候场外,她坐于枝上,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腿上架着一把古朴窄琴。
薄阳之下,只见其肌骨通透素白,眉眼如画,只墨瞳流转间带着清冷。
墨兮已在树上坐了近两个时辰,看着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墨兮面上都泛了困意。等了许久却迟迟没人挑战,她心道一帮胆小鬼。
她不屑极了。
沉墨堂的胜负全由一个长相古朴的中年人判决,他环顾四周:“请下一位选手速速挑选对手。”
这时局面只剩最后三人没有上场,墨兮与剩下两个少年。
两个少年相互对视一眼,僵持几秒,似是抹不开面去叫嚣欺负女孩子,于是二者先自行比拼输赢。
墨兮看着战况,轻声打了个哈欠,抹了抹眼角,已是困出了泪花。
等了会儿,终是剩余一人跑到树下放声道:“我来挑战你!”
墨兮自高而下将其打量一番,眼前是个长相没甚特色的少年,听说刚年满十五。这个少年前面都挑战了这么多轮,现在看起来……精神倒是不错。
她对这张脸似乎还残存了些记忆,这小子小时候……可没少往她房里丢癞蛤蟆。
墨兮便把他记住了。
“墨兮,你的琴暂时交于我处保管。”中年人开了口。
“为何,你是怕闫老连武器都给我开了后门?”她瞥去一眼,面上不悦,“这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琴,若是信不过我,随你便是。”
墨兮哼笑随手将琴一掷,只见琴落入空中,稳稳当当飞向中年人之手。
她一跃而下,扬起墨发三千。
此时墨兮的手中并没有武器。
敌不动她不动,待对方按捺不住,欲上前攻击。墨兮就将附近望了一圈,松松手脚,挑了个比这个少年更没特色的琴。
“铮——”
墨兮随手一支小调,这曲调之中暗藏的内劲,就可轻易击退对手。
当年十岁的她在同龄之中已是翘楚,如今又过四年,身法琴艺更为精进,想来放眼这烟渚畔,同龄之中也没几人能与她相持平。
就当这场比试变得毫无悬念之时,却听一声弦断。
墨兮手中那把破琴,竟是尽数弦断了。
少年持着那把木剑与她砍劈而来,墨兮当机立断,抬手琴背挡下。
墨兮闪身与少年拉开距离,她低头一看,眉眼这就阴沉了下来。
她道:“弦上有平整切口,是这琴上被人做了假!”
中年人却没当一回事。
“所有人都看见了,你放着场内满地数十把刀剑不用,去挑了把琴,琴也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其他。”中年人睁一眼闭一眼,“既然无人可以证明琴被做了手脚,比赛继续。”
墨兮厌恶的紧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