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弟子这段日子观察妙觉门，发现一个素未谋面的洞觉门门生天天往那跑。”子乌站在温尔对面，“那门生从早待到晚，不见有修习，这两日又和唐翊在一起捣鼓一只蝴蝶，行为很是怪异。”
温尔提笔的手顿住，随即道：“别门之事，莫要干涉。”
“那您为何要答应他？”子乌不满道，“如若妙觉门的人出了什么差错，您也要被问责的！”
“若是其余几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伸以援手，理所当然。”
子乌一下子站起来，一张脸苍白如纸，“如果乔易棠被天尊推举到九门或十门，但最后没有成为门主，您会将他招归得觉门吗？”
“他若是没有成为门主，自然是回到天尊身边。”温尔疑惑抬眸，“何故这样讲？”
子乌攥紧双拳，咬牙切齿道：“因为弟子觉得您会上请天尊带他回来。”
每逢谈论到和乔易棠有关的人事，他总是不由自主敢怒敢言，即便心里清楚自己是在冲撞门主，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的大脑。
“你为何对乔易棠敌意如此之大？”
温尔少见地沉了声，他一双本就淡泊如水的眸子越发冷冽，凝视着接不上话的子乌，“各大门主皆欣赏刻苦用功又聪明伶俐的门生，不管他出自何门之下，将来能成有为之辈，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喜事一桩。我亦爱才，若是能有这样让人省心的弟子，且能替我辅导其余门徒，何乐而不为？”
子乌又是一阵无言，温尔却没有停止训诫的意思，“你若是不服，便努力提升自己罢。子乌，人有斗志是一件好事，但若好胜心过剩，则会物极必反，你可知这个道理？”
“如果有他在，首席弟子的位置就不是我的了，是这样吧？”子乌道，“他一定会取代我在您心目中的地位，对吗？”
“你若只为权势，我定不留你。”
温尔将笔重重按放在桌上，从来没见过门主对自己发怒的子乌眼眶一红，转身离去。
“你为何变得如此无理取闹？”目送子乌离去的身影，温尔嗟叹不已，“是我的错，怪我平日太纵容你了……”
他看着眼前这份撰写给子乌的炼丹传，出神一会儿，才提笔继续完成它。
“你确实是太宠他。”
温尔循声望去，只见颜理穿过竹丛踏进屋内，既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也疑惑她此行的目的。
“我闲得无聊，便来串个门，不欢迎我吗？”颜理将桌上的餐盒打开，依次摆好碗筷，“真不是我说你啊，他道想学什么，你下一秒便着手准备秘籍，也不看看到头来他有哪一样是真的学成了？”
“有这份学习的心是好的，不说每件事情都做到细致入微，至少说起来也略懂一二。”
“既然易棠会些什么他也要跟着学，那为什么阿棠能学有所成，他就不能学着点，耐心钻研一下？”颜理无奈摇头，“亦步亦趋，难成大事也。”
“他尝试过了仍不得要领，也许真是缺少了那份天赋。无妨，长路漫漫，总能找到适合他的方向。”温尔回道，“他只是攀比心重了点，没有邪念就好。”
“说什么你都能替他辩解。”颜理不置可否，去掩了门扉，“他去通知你洛千常弑杀天尊后，从丹房盗了还未被销毁的灵能丹，这个没错吧？”
温尔一颔首，颜理意味深长地冷笑一声，“你相信他是为了抓住洛千常才服食的吗？”
男人脸上温和的笑容顷刻消失，不可置信地盯着颜理，“何意？”
“既然连进入了仙化境的天尊都无法应对，他有什么把握独自制住洛千常？宁愿冒着反噬风险也要杀的人，也许不是那反贼。”颜理垂眸眨了眨眼，对上温尔的目光，“我还道你心思缜密，能勘破许多事情，看来你仍未想通这一点。”
“不……不，是我让子乌去跟着阿棠的。”温尔将信将疑道，“如果他真的有此念头，阿棠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你只是给了他一个顺理成章跟上去的机会。真以为你不说，他就不会跟着去吗？”颜理悄声道，“他后来赶到天尊阁时，曾问过我能否在你布疗伤阵时，替他为你护法。”
“可我还是想不通……阿棠被洛千常打伤了，正是虚弱无力之际——”
“他没有成功，不代表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我知道这一时半会很难捋得明白，就算想通了，也是让人难以接受，先用膳吧。”颜理将温尔带到饭桌，“还有，你莫要因此质问他，以免他更加讨厌易棠。”
颜理离开后，他往妙觉门去了一趟。确实如子乌所言，唐翊正跟一位洞觉门门生闲聊着，而打开乔易棠的寝居大门，一只蝴蝶在他面前绕了一圈，停在了案上。
“有主的传音蝶？”
温尔紧盯着那灵蝶，瞬间神色凝重，伸出手掌却惊得它飞离屋舍。他环视屋内一周，最后闪身退离现场。
传音蝶翩翩飞到唐翊肩上，墨翎看到却是神色一变，立马从椅子上跃起来到正屋。大门紧闭，看来没什么异样，推门而入，房中亦无动静。
他抬眸凝望围墙圆拱门，表情有些复杂。
“它为何自己回来了？”唐翊跟上来，指尖托着灵蝶，扬手又让它飞进屋子里。
“证明你已经与他建立了连接。”墨翎严肃道，“也证明有人来过。”
唐翊赶紧掩好窗关上门，坐在屋外台阶上守着，两人一左一右盯着拱门处。
“你前几日在屋里沉迷修炼，我怕扰你心神，没跟你说有个人天天躲在外头偷窥。”
“什么？谁？”唐翊大惊失色，“他偷窥什么？不会又来一个惦念我家门主的人吧？”
墨翎摇头，“我不认识，他胸前的刺绣是竹子，你可有印象乔门主与得觉门的门生有什么渊源？因为我见他面相不善，恐怕不是个善茬。”
“我初次见你时，你也不像是好人，如今不还是博得了门主照顾？”唐翊撇撇嘴道，“你个心机男孩。”
“所以我说你就是个无知小儿。”墨翎翻个白眼，不欲与之一般见识，“后日你尽早到练功房，我会在紫竹林那块结界石旁等你，记得翻窗走小路。”
“一想到快见着门主了，我就高兴。”
唐翊忽然吃吃地笑出声，弯着嘴角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他没有看见身边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终于到了出山的日子，唐翊卯时不到便背上细软赶去思轩斋。因他事先已和值班门生打过招呼要待上一个月，那门生也没多虑他背后的行囊，直接放他进去了。
他寻了最角落的房间，在门边挂上使用中的木牌，锁好门后悄悄跳出窗户，掩上了窗棂。一路上寂静无人，行动之顺利让他大大松一口气。
“你现在是偷偷出山，背什么行李，带点银两就好了啊，干嘛要迫害我。”墨翎叹息一声，“不重吧？”
“我给门主带了套衣服。”
“传音蝶呢？”
唐翊指指脑袋，一只蝴蝶从他后脑勺爬了上来。墨翎继而转过身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吓得他后退几步。
“上来。”像是预计到唐翊会感到疑惑，墨翎紧接着道，“先别说那么多废话。”
唐翊被开玩笑地吐槽完体重后，只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周边的景象便发生了变化。整个过程中他毫无受到结界的压力，转眼看去，丹鼎派结界亦并未有产生波动。
他瞠目看着墨翎的脑袋，不可思议地拍打着少年的肩，惊奇道：“你怎么做到的？”
墨翎将他放到地上，略有一丝嫌弃地掸掸衣裳，“绝世机密。”
“哇，你也太厉害了。”唐翊围着墨翎转了好几个圈，又闻墨翎自豪道，“才觉得我厉害吗？”
“现在该怎么找到门主？”
“你将灵蝶放出去，等上一会儿，告诉我乔门主说了些什么。”
耳边伴着鸟雀吱喳的歌声，嗅着春泥和青草的芬芳，两人慢慢往山脚下走去。过了好一会儿，唐翊忽然顿住脚步，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惊喜，却带了点错愕拉住墨翎的衣角。
“我听见门主的声音了。”唐翊百感交集道，“他好像在对一个人讲话，先是唤了那人名字，又说……你不要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