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之地,这白衣公子却无比悠然,纵然气度感染众人,可是语中的“长生教”三字仍然令众人心上一寒。
柳恣和名门之子,并未表现出过多惊异,只是沉声道:“林公子,你说此剑为贵门之物,又有何证据?”话音刚落,便看到林君眉心的那朵黑色火焰,忍不住眉峰一蹙。
林君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至中剑剑格上的红色火焰,与我眉间的那枚黑色火焰一样,都是本门的独有标志。柳少庄主应当一眼可以看出。”
他的目光温柔而澄澈,目光中的笑意也是浅浅的,不带任何的邪气与戾气,与魔教众人淫邪的目光完全不同,甚至与自己这种手上有过人命的正道人士,也完全不同,他可能从没有杀过人吧。即使面罩遮住了他的面容,依然让人觉得,他可能就是那种传说中神仙一般的人物,不属于这个世间。
柳恣和的敌意不知不觉就这样散去了,目光缓和了不少。众人也瞧得清楚,那柄无名利剑剑格之上的图案,与林君眉心的图案,是一模一样,都是三戟火焰,缠绕着两缕飘丝,分毫不差。
但柳恣和仍是踌躇不决,与柳青枰对视一眼后,拒绝道:“林公子,请恕在下不能从命。柳氏世代相传,这柄无名之剑为不祥之物,不能交与外人。”
林君诧异道:“至中剑本门至宝,怎么会有不祥的称呼?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柳恣和也瞪大了眼睛,道:“这柄剑究竟有何特异之处?祖上相传,此乃关系苍生,不可轻易现于外人之眼。”
林君显然也发现了,柳恣和对至中剑也是不明所以,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至中剑所到之处,能避百毒,比萧家的随侯尺,还要更胜一筹。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随即转身,优容而行,秦仞提剑相伴,虎视眈眈,柳恣和等人跟随上前,人群自动分开。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爆肠而死的长生教弟子,以及中毒身亡,或者被暗器击中要害的正派众人,还有不便移动的重伤者,哀吟遍地。见此惨状,林君低下头来,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他的眼神,脚步也略显沉重。
只听得一声破锣嗓子嚎叫:“大救星,你终于来了啊!”“终于”两字,似乎带着哭腔,颇有点喜极而泣的样子。
众人眼下本是悲愤的,突然有人这么一声哀嚎,倒也转移了注意力。再一看,黄老大一条右臂扎得和个刺猬一样,原来数次毒针毒箭射出时,他都在拼命挥舞棍棒阻挡,救人自救,奈何因为中毒内力已失,所以不少针箭都扎在了胳膊上,所幸没有伤到要害。
这人形容虽然不堪,意气却是不减,仍是一副无脑乐天的样子,还喊得这么大声。林君不由得一笑,微微扬眉道:“放心,我在,不会有事的。”
他的语声并不张扬,却有一种自带的威慑力,令人从心底里头信任他说的每个字。
林君走到绿芜老祖面前,轻轻一眼,绿芜老祖就不由得后退了半步。秦仞大步上前,随手便卸下了绿芜老祖手中的剑,将其交给林君。做这些事时,嘴角一直挂着的,是轻松的肆意的青春的笑。
林君接剑在手,左手双指夹住剑尖,手腕一翻,就见剑锋割破了左腕,一条血带便沿着剑身挂了下来。鲜血流到之处,剑身都变作赤金之色,血色也变成透明。流到剑格上的火焰图案时,图案就变作了和林君额头一样的黑色。众人不由得睁大了眼,啧啧称奇。因为之前柳恣和也曾伤到魔教低级弟子,染血时候剑锋毫无变化。而林君的血却能让剑锋变色,可见他说自己是此剑的真正主人,并不是空穴来风。
林君端详了下黄老大的伤处,提剑微一运功,只见剑锋上升腾起一片蒸汽,嗅之者顿觉耳目清新,伤痛顿减,精神一振,哀叫惨吟之声顿时不闻。原来林君的血配合至中剑,竟然有解毒之效。林君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望着柳恣和。
绿芜老祖又惊又怒,忍不住讥讽道:“小杂种,你的血是能解百毒,只是你有没有这么多血去救人。别忘了你的命,是属于圣教的。”
秦仞大怒,一剑过去,绿芜老祖颔下长须顿被削掉,随风飘落。绿芜老祖大骇,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又气又恼。他号绿芜老祖,常自许仙人,所以留着长须,加上本来面色红润,耳垂至肩,乍一看去,也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可这秦仞一言不合就削掉了他的宝贝胡须,颜面何存!
偏偏这少年出手如电,他根本来不及闪避。绿芜老祖气得直哼哼,倒也闭住了嘴,不敢再放肆。
林君淡淡道:“我的命当然是属于圣教的。我也没有这么多血,救这么多人。但是天玄山庄的圣泉可以。只要用至中剑重启圣泉,救人性命、恢复武功,这些都不在话下。”说着,缓缓环顾,目光落在柳恣和、穆紫铘、谢影遥数人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柳恣和看着群雄惨状,目露不忍,转向柳青枰,低声道:“叔父,此人是萧少庄主的朋友,我们先救人要紧?”
柳青枰叹了口气,道:“贤侄这样想,倒不愧我柳家门风。众位英雄为柳氏家事,受此连累。我柳家枉为东道,于心难安。这柄至中剑既然能开启回春圣泉,那我们没有理由不同意。只是柳家世代相传,这柄剑不能轻易现于外人之眼,唯恐是扰乱天下的魔物,希望只是误传。”言毕,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柳恣和却是神采一振,目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道:“叔父,至中剑还给林君,此事由我做主。来日若因此导致武林劫难,我必第一个挺身而出,承担我柳氏该有的责任!”
大丈夫为所当为,当所应当,何必避责!
众人闻言,不由得拊掌赞叹。柳青枰微微苦笑,自觉武林之势,已经不是他们老一辈能插足置喙的了。
林君微微一笑,道:“多谢柳少庄主割爱,林某无以为报,只能送柳少庄主一个承诺:我长生教中人,二十年内,不得侵犯柳庄之人。”
此言一出,明道使者谢影遥负手而立,冷眼旁观。明法使者解蓝环却是浑身一震,而绿芜老祖跳脚骂道:“你日则宗的人,凭什么规定我们玄度宗做事!你自己都没几天命,还想管别人二十年?!……”话未说完,只见一柄剑已经指上咽喉,只得勉强闭嘴,却拼命投眼色给谢影遥,希望他出来说句话。
谢影遥仍是一派冷淡作风,冷冷道:“圣尊者发话,那就按照圣尊者的意思办。”
绿芜老祖急道:“谢老魔,这不是你的作风!”
谢影遥斜斜瞟了绿芜老祖一眼,道:“圣尊者背后站着的,可是圣教百年来,除了创始教主以外最狠的人物。想和圣尊者为难,不妨想想昔日的庄孟凌,整个庄家是怎么平地消失的。”
绿芜老祖整个人一震,面色时青时绿,喃喃道:“庄家灭门,那不是沧君做的么……”突然面如死灰,身形缩作一团。
林君微露不怿,淡淡道:“庄家之事,整个圣教都非常遗憾,然而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谢道法无需多作联想。”
谢影遥冷冷一笑,不再说话。解蓝环却是全身一抖,脸色越来越白,双眉生生拧作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