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真是吓死了,”虽然过了一个晚上,云云仍心有余悸,“我差点就要被抓走了。”
“没事啦没事啦。”陆也安慰道。
“你当然没事了,你能有什么事?你不过是便秘罢了。”
“瞎说,便秘也很痛苦的好不好,会肛裂的,肛裂你知道吗?肛裂。”
“肛裂也没我惨,我可是要被他们抓走啊,被抓走你知道吗?被抓走!”
“知道啦知道啦,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陆也不耐烦地说,语气就像高中生回应母亲的“路上注意安全”。
“你知道我会被抓去干吗嘛?”云云问。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没被抓过,不好意思。”陆也吐出舌头说。
“是,谁敢抓你这个麻烦精呀,把你抓了还不如自首得了。”云云揶揄道。
陆也无语。
“你知道吗?那家伙说要是不听话可能会断手断脚,兴许等你找到我,我就变成人彘了。”
“哇,这么可怕啊。”陆也故意把音调抬高,装出惊讶的样子。
“是啊,你说他们不会是要把我的器官拿去卖吧?不是有很多电影都这样吗?主角醒过来,发现自己右腹有一滩血迹,然后得知自己的肾被人卖了。”云云说道。
“我倒是从没看过这样的电影,还是云云你见多识广。”
“余华的《第七天》里就有这样的情节,”云云自顾自说,“不过那是一个男孩,他为了给心爱的女孩买苹果手机,所以拿自己的一个肾去换。”
“真感人。”陆也难过地咂咂嘴。
“还有,在《迷失》里也有,那个光头老人,呃……名字忘了,反正他找到了自己的父亲,然后父亲跟他说自己有肾病,急需一个肾,于是那老头就把自己的肾移植给他了,等他醒过来时,发现生父是骗他的,那个生父带着他的肾跑了。”
“真是可恶!”陆也摩拳擦掌,“要是让我遇上,肯定揍死他。”
“难道你没看过吗?”
“哦,我看过,但大致忘了。”
“就是第一集那个把水果放嘴里笑的老头,虽然人生很悲惨,但对我来说,他已经赢了,不是吗?命运给他设置了无数红灯,他却凭自己的勇气率先抵达终点,多酷啊,”云云说得忘乎所以,连自己闯了红灯也不知道,“不过啊,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我一直把医生这个职业想成Jack(Jack Shephard)。”
“那是谁?”
“《迷失》的主角啊,那个神经外科医生,永远保持冷静的大脑,是团队的核心力量,不管遇到什么都很可靠。”
“那怎么了?”
“谁曾想,你陆也也是医生,我第一次知道,哇,原来还有这么油腔滑调的医生。”
“油腔滑调怎么了?”
“你知道吗?你完全就是Jack的对立面。”云云想象着说出“鸡胸肉和披萨最好吃”的陆也。
“有这么夸张吗?其实我也有认真的时候。”陆也为自己辩解。
“那真希望你认真的样子能多坚持几秒呢,其他时间里,你简直幼稚得像个小孩。”
“小孩有什么不好的?天真无邪,快快乐乐,没有烦恼,大人的世界才无聊呢。”
“是是是,你是没什么烦恼,烦恼都堆在我这儿呢,我感觉自己像找了个儿子,提前体验当妈的感受。”
“有这儿夸张吗?我有这么孩子气吗?”
“我不知道,”云云把头向后一仰,拿下巴看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对,等等,”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迷失》这部剧,我以前推荐过你的吧?”
“是……是啊,怎么了?好像有吧?”
“为什么你连主角的名字都不记得?”云云质问道。
“这……这不是很正常吗?看这么多电视剧,偶尔忘记几个也很正常吧?”
“难记的名字不记得就算了,Jack也忘记了?人家一共就4个英文字母,你都能忘了?你是不是没看啊?还是说跟我看的人不是你,而是别人?你当时看的时候是不是不专心来着?还有,你刚才是不是在敷衍我?”
陆也看似固若金汤的壁垒被云云的语言炮弹彻底轰塌,他绝望地在城墙前竖起白旗。
“我……”我投降。
“你什么你,”云云伸出食指,模仿着陆也的口气一字一字说:“你,得,记,下。”
“是是是,知道啦。”
经过不远处的那座高桥,就到奉山市的边界了,云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在她小的时候,父母曾开车带她到过这里,直到现在,路的走向,甚至路边的建筑云云仍记得一清二楚。云云天生对路有独特的记忆力,从小到大,走过的路基本都很清楚,哪怕是在外地旅游时随便看看的地图,云云也能很快记下来,甚至比当地人还要深刻,用陆也的话来说,这记忆能力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云云看着路况思考起小时候,往事逐个浮现。
“你知道吗?人类的记忆是很有趣的。”陆也开口说道,将云云的思绪一刀斩断。
回忆戛然而止。
“关于记忆,可以分成好几个部分,打个比方,就跟房间一样。你所记下的东西都会被大脑有序地安放在各个房间里,比如你的银行卡密码,会被放在第一个房间,你父母的生日日期,会被放在第二个房间,你上个月的账单,会被放在第三个房间,你刚才被坏人抓住的经历,会被放在第四个房间。”
“那有什么办法能把第四个房间炸了呢?”
“很难,”陆也撇了撇嘴,“人在应激状态下所经历的事是最难忘的,同样,紧张时也一样,这都是交感神经在作怪,交感神经就像一个战争狂热分子,只要提到打架,他就来劲。打个比方,如果有人拿把枪指着你,让你背下一串数字,或者做一道初中数学题,不行的话就打死你,你肯定能搞定吧?”
“我不想知道什么交感神经,我就想快点忘掉昨天的痛苦,那种人我实在不想碰到第二回了。”云云将车内空调调低一档。
“哪有这么简单哦,云云,你这叫作,PTSD。”
“这是那什么什么后遗症吗?我听过这个东西。”
“完整地说,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嗯,我听过那个,我听说上过战场的老兵,很多都有这种病吧?看到什么相关的东西,就会突然发疯,乱打人,乱砸东西什么的,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她咽下唾沫,“康叔就是得了这种病吧?”
陆也点点头:“看到战友死亡的士兵会这样,同样,从大屠杀中存活下来的幸存者也会这样。”
“都很可怜呢。”
“我觉得,因为某些目的,政治因素也好,私人问题也罢,把一个毫不相干的种族进行虐待屠杀,让其从地球上消失,是极其卑劣的行径,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轻松决定某一群体的生死,这和谁强谁弱无关,纯属人类道德问题。”
云云看到陆也在副驾驶握紧拳头,面色凝重,她知道,这种行为已经触及到他的正义感。似乎从刚认识起,陆也就是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人,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一碰到有违公平公正的事,就会大打出手。
云云将车内空调下调两格,通过物理方式给陆也降温,她知道,正是陆也有这颗炙热的心,才萌出突袭动物园这样的决定。
“所以说呢,记忆真是个麻烦的东西,”云云有意回到之前的话题,“只能希望以后别再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咯,否则我得做噩梦做到死,阿也,我们以后会好好的吧?”她试图把陆也从那个沉重的话题上拉回来。
“当然啦!”陆也笑道,瞬间又变了个人。
云云擦了擦汗:“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体里有两个人格,一个成熟稳重,一个嬉皮笑脸。”
“一个是Jack,一个是Joker。”
“可以这么说。”
“人要是不笑,运气就会变差哦。”
“不过也好,”云云倒吸一口气,“总比你之前义愤填膺的样子好,有时候我感觉你太夸张了,因为命运这东西,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哦对了,”陆也突然说道,“你出来前有没有向幸运女神祈祷?”
“没有啊,怎么了?”云云问,“谁会拜幸运女神。”
“我也忘记了,完蛋了。”
“不会吧?你还真拜啊?”
这时,前面路边出现两个身穿警服的交警,他们正盯着云云和陆也,云云一个急刹车,两人一起往玻璃窗冲去,待回过神来后,听到其中一个交警说:“你们闯红灯了,快下车。”
“你看,没拜的后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