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易棠最终决定听木香所言，先在聚华楼等一等消息，而少年一席话也让他有些迷茫。
师父虽说这次是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但既然任务仅靠他一人难以完成，为何不准他身边带上两名弟子？
他本心的确是对门中弟子的安危心有顾虑，可师父也确实明言不许声张。下了封山令后若没有天尊的手令，弟子不可出山。
木香离开后，阿长坐到椅子上，“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初为何能放虎归山。”
阿长喝茶的动作一顿，面纱下一张脸没了血色，他攥紧双拳，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当真想置他于死地？”
“意欲弑师、残杀无辜、伤天害理，若是不除，何以还他们一个公道？”
阿长冷笑一声，“我听说那洛千常妥妥废物一个，进门十年依旧修炼不出灵根，为何能伤到天尊，又为何能杀掉如此多门生？”
“因为他欺骗了我们，隐瞒他是鬼巫族人的身份。”
阿长一摔茶杯，拍桌倏然起身，语气中难掩怒意，“这是天尊告诉你的？”
乔易棠随着眼前人的动作抬头，一双眸子清冷如冰，沉声道：“你为何如此激动？”
少年双手如触电般离开案台，气焰消了大半，“我……我也愤慨，此人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可恶至极。”
乔易棠的视线定定落在少年身上，沉默片刻，随即离了座到楼下去。
“你真的相信天尊所言吗？”阿长跟在后面，咬文嚼字斟酌一番才道，“听来那人罪不可赦，但口说无凭，你如何知道当中有几分真假？”
“我亲眼所见。”
少年在楼梯间停下，乔易棠的身影渐渐离开视线，他扶在栏杆上的手猛地握拳，一下子砸在上面。
聚华楼内较往常冷清不少，想来是鬼巫族大开城门已吸引众人前往。乔易棠寻了一张靠近人群的桌子，幸而茶水免费，他不用膳也能坐在旁边听个消息。
对于少年未随他一道，转头跑没影了，他也不感意外，就依少年所言，好生过活几日是几日。
“公子未曾用早膳？”木香端着餐盘走到乔易棠身边，直接落座，“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实不相瞒，昨日替阿长解了围，在下身上一文不剩。”
“是那个少年？”木香东张西望未瞧见那道身影，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他很是古怪，你可千万小心。”
“乔某明白。”他啖了一口粥，“他也是可怜人。”
“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切记心中要常存质疑态度。”木香撇撇嘴，“请慢用，这段日子在聚华楼的开销，先由我替你付了吧。”
“谢姑娘。”
乔易棠喝完白粥，将两个肉包子留了下来。不一会儿，戴着帷帽的少年兴冲冲跑回来，剩余的三张凳子不坐，非得跟他挤一张长凳。
阿长将怀中的糕点放到桌上，朝他面前拢了拢，熟悉的黄色小块让他一瞬间走了神。
“三巷口那位老奶奶在卖豌豆黄，我讨了些卖不出去的碎块。”
乔易棠捏了一块放在嘴里，突然扭头盯着少年，“你也爱吃？”
“嗯……”阿长缓缓点两下头，却又改口道，“没有银两嘛，有免费的吃就很不错了。”
乔易棠将包子笼往面前一拉，“给你留的。”
“你不是没钱了吗？”
“木香姑娘给的。”
阿长又将包子往回推，哼了一声，“我不吃她给的东西。”
乔易棠无奈叹息，拿起包子正准备往嘴里送，却一下子被截住，手中的食物落到了少年手上。那扫过嘴唇的微凉触感，让他举在半空的手宛若凝结了一般动弹不得。
“不许吃。”阿长两三口解决掉了包子，又将剩下那个快速拿在手中，转眼间就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那里可以讨到糕点碎块？”
“我以前被赶出家门时去讨要过，便知晓了。”
少年对答如流，话里挑不出毛病来，乔易棠吃了大半糕点，而后剩下的就被旁人清空了。
“我们出去转一转呗。”
阿长扯住乔易棠的袖子，正欲回厢房的他脚步一顿，而后点点头应允， 也不知为何，他对素昧平生的少年总是有求必应。 待他反应过来后，不禁对自己这下意识的决定感到吃惊。
少年走街串巷兴奋非常，跟在后面的他静静地看着活泼好动的男孩，思绪万千，同时一阵阵痛感袭击着脑袋。
其实只要他不再回忆，不去深究，便不会感到不适。他也曾怀疑过，这种状态就像是有人刻意阻止他思考一般，但是源头何在，他思前想后也得不出结果来。
恍然间，他好似看见了青丝半束的不羁少年就在眼前潇洒肆意地玩闹着。
一个眨眼后，眼前的依旧是白纱帷帽紫衣少年，他晃晃脑袋赶走疼痛感，走近正在小推车前仔细看着货品的阿长。
“你说我也搞一个好不好？”阿长指指他腰间的禁步，扬扬手中的绛色流苏吊坠。用料和款式自是比不过丹鼎派匠人精心打造的禁步，但乍一看竟是出奇的相配。
“没有银两了。”
阿长悻悻然将吊坠放回去，失落地离开摊边。乔易棠多看了那吊坠两眼，问摊主道：“可否请阁下替我先留着？”
“客官若是真想要，那定是没有问题。”女子掩嘴一笑，“我只替小公子留一日哦。”
“在下晚些便来结账。”乔易棠朝她一行礼，随即跟上少年。两人又走进一家成衣铺，阿长在一件红色大氅前驻足许久。
“你喜欢吗？”
阿长颔颔首，又摇了摇头。
木牌上刻着五千文。
“没能力真是憋屈呀，想要什么都买不成。”阿长惋惜道，“这个年纪不靠家里不行，像我现在这样靠家里也不行。”
正是雨季，春雨绵绵，天公不甚作美，他们在屋檐下站了许久，这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你说就这样跑回去，也没有身能换的衣服。”少年仰头望天，“你有多一套借我穿穿吗？”
“我只多带了一套。”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二人相顾无言，倚在墙边默默候着。乔易棠见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心想着自己先淋着雨回去取伞，再回来接少年。
“不许，天本来就带着寒意，你这样会着凉的。”阿长拉住他手臂，“就这样赏一会儿雨吧，反正回去也没事做。”
乔易棠脚步一顿，乖乖停留在原地。
“以前我很喜欢下雨天跑出去，享受这甘霖洗涤的畅快，但每次都被兄长拉回来教训一顿。”阿长轻笑一声，“我就喜欢看他又气又担忧的模样。”
乔易棠扭头看着他，抿了抿双唇。
“兄长是家里唯一对我好的人。”
“那你此番离家，你不怕你兄长担忧吗？”
阿长揪紧了衣裳，“他……也已经不信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