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荷香的身体有了明显的感觉,吃饭的时候经常想吐,同宿舍的两个同事都说像是妊娠反应,建议她到医院去检查一下。
武荷香心里比谁都明白,但还是怀有一种自己都不敢奢望的侥幸,希望老天可怜见,不要让她再背上这个沉重的包袱,不要再给她增加更大的思想和精神负担。
一个没有结婚的大姑娘有了身孕,她觉得难以启齿,羞耻难当。
她曾努力说服自己应尽快采取坠胎措施,但几次走进医院的大门又返转回来,一种母爱的天性和罪过感使他始终下不了决心,这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怎么能说扼杀就扼杀掉呢?
而每次返回来的时候又免不去长时间的惶恐和不安,如果要将他生出来又算什么呢?王文涛能认吗?听说他都要结婚了。
一个人自己带着?工作怎么办?怎么面对所有人?就父母这一关指定是过不去,就不用说还让两位老人来接纳这个孩子,甚至来伺候照顾自己了。
武荷香内心的痛苦达到了极点,这些难言之隐只能牢牢地把持在内心深处,无人可以向其诉说。
在踌躇与犹豫不决间蹉跎着可怜的美好时光,在周围人眼里,武荷香与之前刚来那会儿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她缺失了原有的天真和浪漫,缺失了热情和温暖,缺失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缺失了笑容,缺失了言语,就像一个楚楚自怜的冷美人,在她偶尔的笑容中更多的是勉强和敷衍,更多的是做作和伪装。
而王文涛已经正式和从香港“海归”来的王馨芝领取了结婚证,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有时也会想起曾经的武荷香,但那只是一念之闪而已,王馨芝的粘人劲使他应接不暇,所有这些在武荷香那里是感受不到的,就像被粘在一个甜丝丝的蜜罐里,使他完全迷失了自我,他已彻底失去了辨别爱情、辨别真谛、辨别方向的能力,也许母亲的选择是正确的,也许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幸福。与其说他在屈从中吸蜜,还不如说是在沉浸中迷失,但是他终究是被她的柔情蜜意包围着。在所有人看来,都认为这就是时潮,来自香港的爱情方式。
他在众人的撮合和簇拥下顺顺利利走向了人生中最神圣最幸福的婚姻殿堂。
那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那一天宾朋满座,贺客如流。
县政府的二餐厅里彩灯高挂,鼓乐声鸣,随着一位县领导主持人的呐喊,双方父母坐定,由两位新人为双方父母敬酒。
这时,始料不及的一幕发生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不可思议,让王文涛一家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武荷香的哥哥武高飞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一把扯着王文涛的衣袖就往外拉。
见此情状,王文涛的母亲第一个扑了过来:“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儿子!”
其他不明真相的人见势不妙,也都一起围过来劝解。
武高飞用尽平生力气死拽着就是不肯放手,嘴里愤愤不平地喘着粗气,竭嘶底里地吼道:“王文涛,你跟我走,你给我个说法!”
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其妙。大家一边劝说一边问究,王文涛母亲一时被这虎头虎脑的愣头青给唬住了,用力扳着来人的粗壮有力的大手,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王文涛的父亲王卫州脑子转得快,他一眼就认出了武高飞,他在县长那里汇报工作的时候,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后生,他知道
这个后生是县长的交通员。以前王文涛曾提起过武荷香的哥哥在县政府给县长当交通一事。这样一来,来龙去脉的线端在他的大脑里很快就连接成了一条线,这位一定是武荷香的哥哥无疑了,难道文涛和武荷香的事情还没有做个了结?可文涛说已经处理好了,这又是为什么?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起来来者不善。王馨芝和她父母都在这里,这要是让这愣头青当场把文海曾经的烂事道出来,可怎么了得,这个场还怎么收,情急之下,向前急跨了两步,一把拉住武高飞的手腕,大声说:“年轻人,我是文涛的爸爸,走,跟我来,有什么事咱们到一边谈谈!”
“我们有什么可谈的,让他说!”武高飞用另一只大手指着王文涛的鼻子大声道。
王文涛早已意识到了什么,要放在平时岂能吃下这屈?因觉得对武荷香有愧,再加上客人众多,还有新娘子在一边看着,只好压着火气一声不吭。
“文涛,这是怎么回事呀?”王馨芝越看越糊涂,操着娇滴滴的声腔,扭着细腰尖声尖气地看着王文涛问。
“没事,我们到一边谈谈,没事,没事。”王卫州敷衍着,快速向王文涛妈递了一个眼色。
武高飞见王文涛爸爸诚恳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松开了王文涛,气狠狠地随王卫州拉进了一个僻静处。
“问问他,这是要做啥!”王文涛的母亲怒气冲冲地跟进来嚷嚷着问。
“你能不能先不要嚷嚷!”王卫州声音低沉的怒怼道,接着把门带上。
“孩子,你和文涛有什么过节就说,我是文涛的父亲。”王卫州故作不知情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
“叫王文涛来,让他说!”武高飞厉声指着门外说。
正说着,王文涛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武高飞,心有不悦地:“该解释的我和荷香已经解释过了,你还要让我怎样?”
“你说呢?王文涛,你说的多自在,多轻巧!解释过了,你认为做下天地不容的事,解释几句就可以了吗?我告你王文涛,这件事不会完,你们必须给我说个过来过去!”武高飞毫无余地地说。
“你要想如何?搞个对象怎么了,武荷香有苦就让她自己来诉!”王文涛的二杆子脾气忍不住冒了上来。
王卫州一看,害怕把事情搞糟,连忙制止:“你给我住嘴!”
王文涛的妈妈一听武荷香三个字,似乎也预测出一些端倪:“你是武荷香的——?”
“是她——哥哥吧?”王卫州尽量把口气放得温和,不确定地问。
“她哥哥又怎么了?武高飞,我不吃你这一套。”王文涛不服气地接上说。
“他和荷香的事不是已经做过了结了吗?怎么地,这还没完了,难道要粘着我们不成?小伙子,搞对象不一定都能成吧?”王文涛的母亲的口气明显带着极大的怨气,“再说,荷香是怎么调到县城里来的,还不是文涛爸把她调来的?为这个我们费了多大的事,花了多少钱!大家好聚好散,既然走不到一起就分开呗,怎么你们还没完没了了!”
“我们没完没了?你们费那么大的事?还需要武荷香领你们的情,给你们磕头是不是?”武高飞听他母亲这么一说,心里的火气一窜多高,直起脖子说。
王卫州害怕再把事情闹大尽量以安慰说:“年轻人,别动气,有话慢慢说。”又扭过头来对王文涛她们使了个眼色,故作责备:“怎么又扯这扯那的,能不能听听人家是什么意思?”
“王文涛,你个流氓,你知道吗?荷香有了你的孩子!这事你能平白无故地了结了吗?”武高飞一字一句地说,情绪没有了刚才那么激动。
“这,这——”王卫州扭回头看着低头不语的王文涛,似乎在等待着王文涛最终认定的答案。
但是,王文涛的无语,王文涛的缄默就是再确定不过的答案,所有人都进入了短暂的静默状态。
突然,王卫州以迅雷不及掩耳地扇了王文涛一记响亮的耳光。
其实,这个想法在武高飞搞事一开始就在他心里闪现过,如果王文涛做不出出格事来,他也绝然不会来这种场合闹事。但,那只是一种一闪而过的预感,是他对他这个花花公子不放心的一念之猜,如今看来,这种想法已经成真,毋庸置疑!不存在任何侥幸!
“荷香她哥,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能保证你家妹子没有其他相好的?没有和其他男人接触过,怎么就能一口认定是我们家文涛呢?”说王文涛母亲似有怀疑,倒不如说她想为儿子狡辩,她的话她都觉得有失偏颇。
“做下恶事,还不想认账,是不?好吧——”说着武高飞把挡在面前的王卫州往开推着说,“让所有人都听听,这就是干部家庭,这就是领导干部家的态度!”说着就要用手去拉门。
王卫州见状,连忙用力拦着武高飞:“荷香他哥,你冷静,冷静。”接着又转过头去对着王文涛母亲大吼了一声:“你住嘴!”这一声使全家人为之一愣,这一声也许是多少年来他对她最严厉的一声,最反常的一声,在他们母子心中,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武高飞下意识停了下来。
王卫州趁势将他按在椅子上放平口气:“要真的是王文涛做的孽,他必须对此负责,年轻人你放心,我们家不会不管的。”
王文涛的母亲还心有不平地想走上前来说什么,被王卫州制止。
那天,好说歹说才把武高飞劝离,王文涛不得不当场写下了与武荷香协商处理协议书,武高飞要他改天去和荷香协商具体善后事宜。
王文涛的婚礼经武高飞这一插曲,使所有人宾客都兴味索然,使本来隆重体面的快乐气氛荡然无存,大婚喜事落得大煞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