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老子认埋,秦公明断
老子见徐甲哭了,而且还流出了眼泪,不由得笑了。
当年引徐甲离开齐国海滨,将至鲁境,路见一妇人携一幼子于途,向过往之人泣诉,其夫出征有日,至今未归,音信皆无,遗下母子二人,失去依靠,寻夫而来,以慰其心,或得其骸骨,以安其魂,只是一路寻来,竟无所获,母子二人更是走投无路,是以愁苦不堪,哀痛之极。闻者皆垂泪,或为妇人指引。
老子亦悲,无意中瞥见徐甲亦落泪而观,老子惊讶,这东西莫非也生人情?心疑之下,假意上前安慰徐甲,就势以手为其拭泪,回手在舌尖上一尝其泪,发觉并无滋味,清水而已,原来徐甲不过是效仿人情姿态,演示人类之状,非是动情之举。老子暗笑之余,亦不免暗忧。
此时老子乃笑谓徐甲:“徐甲收泪,不必矫情。”
殿中哀公及群臣才怜及徐甲竟然是这般遭遇,不问何知?再见老子发笑,皆不免愠怒,其人如何无情至此!?
哀公首先问及后子:“大父言老聃为贤人,孤实不知何来贤人之谓?”
后子亦觉惶恐,望向老子,责问道:“先生得贤人之名,却多荒唐之事,真是虚有其名而已,其实不副。我当初还举汝以荐于吾君,真是惭愧!亏得吾君明智,未曾用吾言,否则将误我秦国百世之名!”回过头来,向哀公谢罪,自称失察,请君宽宥其罪。
散一见了,赶忙煽风点火:“事情已经弄明白了,快些把这恶人埋了吧,也好为徐甲主持个公道,事不宜迟。”
叔同像是认真地问向散一:“莫归先生,事情是弄明白了,可如今天寒地冻,到哪里去刨坑啊?除了活埋,您还有什么别的死法啊?”
散一当真了,歪着头想了想,与叔同商量:“或许谁家有地窖,可以利用?”
叔同大笑:“地窖为储物之所,非为丧葬之地,再者,谁家的地窖肯无故来埋人啊,这可不是好主意,你再想想。”
散一再献计:“不如由我亲自去挖坑,我一定能办到。”
叔同赞赏道:“好!你挖好了等着我,我一定要去亲自看看。”
随从所来思来的犹太人约汗,先闻散一说要活埋老子,后又见散一自告奋勇的要去挖坑,心中犹疑,起身发言:“亚当先生何罪之有?只是听这个徐甲所说的吗?说来说去,亚当先生并没有真杀死他,也就是说,没有实罪,既然是没有实罪,怎么能轻易埋人?难道秦国凭诬告就可以夺人之命?我实在是不理解。”
所来思劝阻约汗:“此为秦国之内政,吾与汝本为客人,切莫多言。”
约汗大声抗议:“我不知何为内政,我只知道人就要死了,或许是冤枉死的,求雅威做主!”约瑟也来帮腔:“就是退一万步来说,亚当先生该死,那也用不着活埋啊,太不人道了。东方人果然野蛮。”他的后一句话,却是用的波斯的阿雅梅拉土语说的,秦国人听不懂的。
雪须思亦高声发言,直接就说的波斯语,似乎在与之争辩,又像是在商量什么,四个人索性皆弃秦言,而改用波斯语。本来其人至于秦国后,耳濡目染,渐渐的皆可操秦言,到了此时,又一齐改了回去,聒噪成一团,只看得周围的秦国人目瞪口呆。
后子发言:“秦国自有秦国之法,老聃活埋与否,皆凭吾君之言,非干他人之论。有可赦之行,亦有当诛之言,罪无大小,唯心是问。”
老子起身谢过后子,复谢哀公:“虚名无益,老朽本非贤人,错蒙诸君垂爱而已,惶恐至极。徐甲所言,老朽甘愿承领,明日且由莫归去刨坑,老朽任埋。现在夜深了,大家不如先歇息吧?”
哀公一听老子这么说,反倒不自在了:“孤虽不谨,岂可擅埋先生。欲请先生放过徐甲,徐甲确实可怜!”
老子摇头道:“不然,徐甲是我的奴仆,主人被活埋了,奴仆反而活着,不合于礼。徐甲应该和我一块埋了。”
散一幸灾乐祸地奚落老子:“大家瞧啊!临死了还要拉个垫背的,这人多讨厌。”
后子向散一陪个笑脸,两边说和:“莫归先生当大人大量,老夫以为,老聃行事虽鄙陋,然而幸无真正杀人之罪,即便杀了,也不过是一仆从之奴,实无可抵之罪,更无活埋之说,先生不用坚持了吧!”
散一不满意了:“不是我要坚持埋他,而是天要杀他,你们若姑息这样的恶人,可是不能后悔呀?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恕。大家说,是不是呀?”
散一有意的放大了嗓门,向着哀公及群臣放话。群臣中有的赞成即刻杀了,有的赞成活埋,有的认为无罪,有的认为驱逐出秦国罢了,大殿里一时乱作一团。
后子向哀公行礼,进言:“但求吾君做主,定夺其人之罪。”状貌恭敬,再无先前的从容斟酌予夺由己之势。
散一也向哀公争取:“但求吾君做主,将这恶人活埋,还徐甲的自由身。吾君若要作为,秦国若欲强大,尽在此举。何须怜惜一无用之人,而误吾君万世之大业。”
哀公在心里一番参酌,这个老聃是大父请来的,其实罪不至死,但若将他羞辱了,却着实可以借此打击后子的气势,令其知难而退。
哀公遂言:“老聃先生行事乖违常理,所为多悖于世,孤实不安,欲以儆醒国人之不义者,诚当埋之。然而以其年岁计之,若风烛耳!寿不久乎?姑令其自亡也哉。其仆徐甲,身世堪怜,且当壮年,岂可囚系于狂愚老迈者而为奴,当释之为民。吁!左右之人,谨记今日之事,书之竹册,宜令后世子孙,念孤切切之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