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可太阳却是在傍晚之时才从云层里出来,晚霞晕了半边天的云。天虽冷,瞧着却是昏黄暖意。
南书蹭了鞋上的泥才从小门入了家,房子不大,用双层木板分隔前后。后间又一分为二,大的给了南二实夫妻,偏角的给南书做了闺房。
这个时候正当晚食,前面忙的不可开交。南书去房间换了鞋子和衣服,一边挽着头发一边踢开门去了前头。
有熟悉的人打招呼,南书将头巾裹好一一应了。
向茗转眼瞧见来人,惊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中午下了雨,可淋着了?”
她忙着给客人装饼,南书凑到她身边接了她手里的夹子,道:“雨就下了一会儿,碰着亭子躲了一会儿,你去给爹帮忙,这边我来吧。”
烤炉旁的南二实没有说话,却松了一口气,向茗嗯了一声去揉面。
晚食就那么半个时辰,酉时过半生意也就忙完了,南书收拾着案台,边道:“奶奶的身子还好,就是手上又生了冻疮,我买了鹿油给她,这不妨事。只是爷爷旱烟抽的越发多了,这个不好,可我劝不了他。”
向茗清理着锅灶,颇为无奈道:“你爷爷那个性子一直都是这样,听不得人劝。不过他也这样半辈子了,你现在不让他抽,不跟要他命似的?”
南书道:“可是那旱烟对身体不好,我听他这两年总是咳嗽,怕是肺里有了什么。”
南二实坐在门槛上歇息,东二街不是主街道,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他正搓着手上的面,说:“这两年日子好不容易过松快了,就这样吧。”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过的苦,老了家里景气起来了,正是享福的时候。他好的也就那一口,且旱烟也不贵,若是把控着不让,反倒容易憋出毛病。
南书听明白了这意思,侧身看向南二实,手里的活都停了,皱眉道:“我听奶奶说爷爷就是这十来年才和别人学着抽的,说什么有爷们面子,女儿是觉得这面子不要也罢。”
每次看闺女木着脸训自个男人,向茗都想笑。她朝南书眨了一下眼睛,用嘴型道:“管着他。”
南二实拍掉了手上的面灰,闷声道:“放心吧,不会!”
南书这才笑了,将案台上的盖饼布丢到一旁的盆里,刚抬手准备放下撑杆,不远处传来的喊声。
“等一下!”
南书探身看去,来的是个着灰棉衣的小青年,身形修长清瘦,一脸书生意气,正是隔壁杂货铺家的儿子顾远。
南书又将窗撑了起来,看着来人笑道:“看你一直没来,我给你留着呢!”
顾选的父亲和南二实是幼年好友,长大了关系也不错,两家一直有着接亲的打算,南家现在这铺子就是隔壁杂货铺分出来的。
向茗用胳膊肘碰了碰南二实,别有意味示意他看。南二实心里也满意顾家小子,低声道:“去拿饼。”
饼子在烤炉里温着,向茗拿了放在了案桌上就退回去了。南书将芝麻饼递给顾远,忽又想起一事,忙道:“回来的时候奶奶给我带了她做的酱豆,味道挺不错的,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一些。”
说着就要进后屋,向茗忙拦住了她,指了指灶台道:“我去拿,饭在锅里,端出来一会儿吃饭。”
南二实上前一步走在了南书前头,默默开口,“我端饭。”
屋子本就不大,拿个什么都是一两步路的事情,南书看着自家父母这行为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
这目的,司马昭之心啊!
顾远在窗外打量着南书,有些局促的问:“中午的雨下的挺大,淋着了吗?这天冷,可别生病了。”
南顾两家的心思南书心里明白,她也不是讨厌顾远,只是这个身体才十七岁,早恋真的好吗?就算按照真实年龄算,自己也大他三岁呢。姐弟恋……嗯,她好像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南父的饭端的磨磨蹭蹭,好似锅里有什么了不得拿不出来的东西。南书顺手拿了一旁的抹布,百无聊赖的擦着比她脸还干净的案桌,回道:“没有淋着。”
顾远悄悄松了口气,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顾远才说:“皇上万寿的当晚,城里有灯会,神武大街的舞狮很热闹,要一起去吗?”
约会吗?
南书低头擦着手下那一小片的地方,心思百转。许久,点了点头,朝顾远冁然一笑,“好啊,听说明渠还有放荷灯祈求福运的,一道去,我们多放几个。”
顾远当是没有想到南书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当即拍了一下手,喜于言表,“那好,我这就回去准备!”
“准备什么?”南书摆了摆手,“荷灯当晚去买吧,做太麻烦了!”
本就是要买的,顾远说的准备怕是着急说出口的,他本意该是好好准备和南书的约会。
小伙子常年在书塾里,男女之情不如街里的混小子,脸当即红了起来。向茗这才杉杉来迟,将小罐子递给顾远,还不忘道:“正月过去才算新年,给你父亲说一下,过几日瞅个时间两家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
顾远怔了一下,后又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忙朝向茗点头鞠躬,接过罐子就跑了!
南书转身看向自家母亲大人,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一字一句道:“我亲娘,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着急?”
向茗甩开南书的手,和南二实一起将锅里的饭端到了桌子上,两人对视一笑,向茗理所应当的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肚子里的时候就想着给你们定亲,但是又害怕你们性子差的多,生了怨缘。如今可好,两个都是好孩子,瞧着也合,结亲不是正好?”
南书分着筷子,挣扎道:“不都说好事多磨吗?”
向茗瞪了她一眼,“磨什么磨?若是好事,不磨也是好事,偏要磨反倒坏了事情!”
“那你也给我们一点时间,事情水到渠成总比强扭来的和谐吧?”
南二实接话道:“没想着让你们今年就成亲。”
“嗯?”南书看向母亲大人,纳闷道:“那吃饭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结婚的礼仪十分繁琐且含蓄,一两顿饭根本说不清楚,非要三媒六聘的一来一往才可。
而这第一顿饭,极为重要。因为一旦合眼,第一顿饭就相当于订婚宴,后面的事情按着时间来就是了。
向茗给三个人盛了粥,拿了芝麻饼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我和顾家嫂子谈过了,远儿今年要参考,成亲容易乱了定力,今年先定上,明年再商讨日子。况且……我也想多留你两年。”
南书挑眉,“母亲您对我可是真爱?”
向茗今年也才三十三岁,一直都是个爱玩的性子,出嫁后得尽丈夫疼爱,还没有糟心的婆婆为难。且她生的圆脸大眼,一笑起来还像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样。
她十六岁那年就生了南书,本以为自己会有个小可爱,可小可爱可爱的有些过于沉闷,这让她一度很是苦恼。所以五年前南书发热醒来后突然开朗起来这件事,向茗非但没有感觉到异常,还觉得很欣慰。
听此话,朝南书眨了一下眼睛,诚恳道:“真爱。”
南二实身为一家之主,媳妇儿和女儿的争吵他从来不插话,只眼底含着浅笑,心里暖意融融。
南书没办法了,妥协的点了点头,刚咬了一口饼就听向茗突然问:“你床上的斗篷是怎么回事?”
饼子还在嘴里,南书未在意只囔着声音回道:“路上遇到了个人来禹都,他干粮吃完了,饿的要死。我分了饼给他,他就把斗篷给我抵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