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上回说到,先是金水池四处信号弹飞起,随后又是马圈、粮车、大帐先后着火,沈东楼怒火攻心、神经错乱,甚至产生了幻觉,将马原看成了霍青,故将弩箭瞄准了马原,大声喊道:“霍青,你不是挺牛逼吗?有本事,你过来啊,和我好好打一场!”此时,又一颗信号弹响起,还是被放在一个甲士背后释放的,就在众人一片混乱之时,一个甲士来到沈东楼身后,用匕首将其制住。沈东楼措手不及,被此人制住,大吃一惊,下意识惊呼道:“你是谁?”此人尚未答话,马原替他开口了:“你问他是谁?他若不是你一直想抓到的霍青,还能是谁啊?”
来者打开面甲,将头盔摘掉,虽一脸黑灰,但马原对其太过熟悉,故一眼便认出:
此人正是霍青。
警卫营士兵们见沈东楼被擒,皆大惊失色,须知军法森严,主将被擒,身边警卫部队必须誓死夺回,否则皆斩;
他们欲上前营救,可又怕威胁到沈东楼性命,一时投鼠忌器,不知如何是好。
霍青藏在暗处之时,沈东楼紧张害怕;可当霍青现身之后,沈东楼反倒镇定了下来;
他不敢刺激霍青,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其将喉咙开膛,遂不慌不忙,笑了笑,先朝马原竖了竖大拇指:
“老将军,还是你厉害,被你猜着了,他还真是来找我了。”
沈东楼嘴上没明说,言下之意却很明白:
你刚才不是说,霍青是你的兵,你说句话,他能听吗?
现在可就看你的了,老将军。
马原何尝不懂其中深意,刚才对沈东楼失望透顶;
现在见其性命危如一线,反倒还能笑出来,故对其看法稍有改观,也笑了笑:
“霍青,放了他吧。”
霍青冷冷地看着马原,将刀锋贴紧沈东楼的脖子:
“放了他?凭什么?我和这个杂种无冤无仇,处处忍让、毕恭毕敬,结果呢?
换来的是,他得寸进尺、处处针对!”
霍青越说越气,左手攥住沈东楼胸前衣服,使两人对面而站:
“你凭什么如此无所顾忌、横行霸道,不就是仗着有个当宰相的爹?
在别人眼里,你是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可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一泡屎,一泡不值钱的狗屎!
拿你给麦子施肥,那麦子都能长出小人像来。”
他的刀锋,顶住了沈东楼脖颈右侧的颈动脉:
“这等嫉贤妒能、欺人为乐的卑鄙小人,留他何用?”
警卫营士兵们,眼见沈东楼有性命之忧,便想上前,可又怕沈东楼被伤,只得站在原地,皆不敢动。
霍青情绪激动,一边说,一边脸上黑灰噗噗落下,混着唾沫星子,喷得沈东楼满脸都是。
沈东楼动也不敢动,躲也不敢躲;
又见霍青血灌瞳仁、杀气腾腾,自己这条小命,就在其举手之间,朝不保夕;
他吓得两腿一软,那话儿一松,一泡尿顺势而下,转眼便湿了裤子;
若不是霍青揪着他,估计这位真能跪地上……
生死存亡,一念之间,沈东楼吓得全身筛糠,刚刚攒出那点镇定,早已顺着一泡尿脱身而出,眼泪、鼻涕满脸横流,连连求饶:
“大哥,霍大哥,霍青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对不起,我对不起您老人家,您说得对,我就是个小人,是个混蛋,是个王八生的;
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
警卫营士兵们见沈东楼此等表现,皆羞愧至极,对其满是鄙视之意,心说:
你平日里总把战争挂在嘴边,对我等严格要求,可你自己呢?
身为主将,纵然身陷敌手,亦当宁死不屈,以激励众军奋勇向前、宁死不降。
如今,你当着外人的面,哭哭啼啼、哀求活命,哪还有点军人的样子,哪还有点主将的尊严?
真是丢尽了金龙军团的脸!
霍青向来傲上不忍下、欺强不凌弱,倘若沈东楼一味和他横下去,保不齐,他也就不顾后果、怒发冲冠,一刀下去,结果其性命;
可沈东楼痛哭流涕、苦苦求饶,霍青反倒心软了,一时有点下不了手……
马原也看不下去了,他英雄盖世、笑对生死,瞅着沈东楼这副怂样,实在感觉恶心,心说:
沈介溪不是个东西;沈东楼这小子,还不如他爹呢。
沈介溪尽管动不动就偷奸耍滑,不过,偶尔上战场厮杀,倒也说得过去。
你再瞅瞅沈东楼,唉,真是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
想到这里,他朝霍青说道:
“算了,霍青,此等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孬种,杀之无益,反而脏了你的手。”
沈东楼见霍青有心软之意,旁边还有马原打边鼓,遂泪眼汪汪,深情凝视霍青;
其目光之真诚,其神情之可怜,活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在求霍青收留他。
霍青之前受他欺辱,恨之入骨,现在又见他怂包如此,心中厌恨,已去了大半;
刚要松手,却又万般心事涌上心头:“可是……肇梅村……”
马原来到近前,拍了拍霍青的肩膀:
“我相信你,肇梅村不可能是你杀的,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霍青听马原如此一说,心中一暖,眼眶一湿,泪水险些流了出来,只是他不想让沈东楼看到,故吸了下鼻子,忍了回去。
沈东楼性命操于霍青之手,哪敢乱说话,遂将头点得如鸡啄米,连连附和:
“信,我也相信!霍青兄弟,你为人正直,肇梅村肯定不是你杀的。”
霍青见此人顺杆儿爬,对这等趋炎附势之徒,更多了几分厌恶之心;
他想起,当初就是沈东楼大喊“是霍青杀了肇校长”;
而自己沦落此等境地,也因为此人而起;
于是,杀心又起,又抓紧了沈东楼,双目杀气又盛……
沈东楼见霍青面色有异、目光凌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惹得这位不高兴;
想求饶,又怕哪句话再说得不合适,再激怒霍青,只得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马原……
警卫营官兵对沈东楼蔑视至极,见他身逢危难、本性皆露,为了活命,不惜拍霍青的马屁,如今又没拍对位置,弄巧成拙,感觉哭笑不得……
马原接过了沈东楼的求援,劝说道:
“霍青,我到这里来,就是要带你回去。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抓你。
不过,你得想清楚,既然肇梅村不是你杀的,那你就是无辜的;
可如果你杀了他(马原指了指沈东楼),你还能是无辜的吗?”
霍青闻之,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放开了沈东楼,将匕首丢到了地上:“好,我跟你走。”
沈东楼倒退了几步,两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
他惊魂未定,瞧着霍青,生怕其反悔,又要杀他。
警卫营官兵虽对沈东楼厌恶鄙视,但见他平安,还是松了一口气,忙上前扶住,将其护在中间。
霍青来到马原跟前,行了一个军礼:“多谢将军不弃。”
马原见他脸抹炭灰、满眼血丝,遂掏出一个装满清水的皮袋,交给霍青。
霍青先喝了半袋子,感觉清水冰凉、颇为爽口,似一股清泉流过旱地,喉咙以下身体各处,皆感一片润爽,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不禁叫了一声:“痛快”,此时感觉脸上有点麻痒,料想是黑炭粉抹得久了,对皮肤难免有些刺激;
遂把剩下半袋水往脸上一倒,洗了个干干净净,就此露出本来相貌。
沈东楼的三名侍女,之前见他劫持公子之时,满脸黑灰,瞧不清相貌,对其除了害怕,尚无他感;
如今,霍青洗过了脸,遂好奇地瞧了一眼,待看清之时,三位侍女皆瞧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霍青凤眼生威,剑眉入鬓,俊美清秀,英气十足。
三名侍女久久凝视,一时看得痴了,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英气俊美的少年郎啊。
将其与眼前沈东楼对比,顿感二人云泥之别,当真是“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
按说,沈东楼长得不丑,怎么也是相貌堂堂的一条大汉,奈何此子落入霍青之手后,各种丑态百出,令人鄙视;
而霍青呢,居然能单枪匹马,潜入军营,成功将沈东楼擒获,可谓智勇双全、才貌双全。
三位侍女对二人之间是非恩怨,并不了解,但见到霍青相貌之后,皆毫不犹豫选择了支持霍青;
这可能真是应了那句话:颜值即是正义。
三女瞧着霍青,一时芳心大乱、晕生双颊。
马原见霍青脸色苍白、颇显憔悴,心下明白:他能从如此程度围捕中,脱身而出,肯定吃了不少苦。
遂朝他胸口捶了一拳,既是抚慰,又表赞赏。
二人刚欲离去,只听沈东楼身后叫道:“二位请留步。”
马原皱起了眉头,回头看看沈东楼:“沈将军还有何事?”
沈东楼笑了笑,又恢复了之前客客气气的姿态,朝马原行了一礼:
“在下能保住这条命,全赖老将军鼎力相助,此恩天高地厚,感激不尽。
不过,霍青涉嫌杀害肇梅村校长,在下实在不敢,就这样放他离开。”
“你放我离开?”霍青回过身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立刻使警卫营官兵们紧张起来,他们倒退数步、迅速结阵,组成了一个大包围圈,将霍青、马原围在当中;
前排士兵,举起盾牌、长矛,后排弓箭手弓起弩张,瞄准了二人……
霍青扫视一眼周围,四百多人的警卫营,摆开一个包围圈,阵势倒也不小;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即又被蔑视取代,抬起手来,竖起一根手指,指向沈东楼……
这个细小的动作,再一次触动了警卫营士兵的敏感神经,周围响起一片弩箭上膛、拉弦上箭的声音……
霍青面无惧色,点指沈东楼:“就凭你,也配说:放我走?”
沈东楼当然明白霍青的意思,羞愤交加,满脸通红:
“说这些都没用,你身负重罪,我必须拿你归案!
识相点,你自己束手就擒;若不识相,休怪我无情。”
马原上前几步,来到霍青身旁,握住其胳膊,将他往身后拉了一下,欲以身体,护住霍青。
霍青初时不解,不愿被对手看作躲在别人身后的懦夫,下意识想挣脱;
但仔细一想,心中明了:
罗兰不愿认马原这个父亲,所以,马原就把这份父爱,放到了自己——这位女婿的身上。
霍青心中感动,便没有挣扎,听话地来到马原身后。
马原心思,霍青也只猜对了一半:
马原曾经想把霍青收为义子,如今又有翁婿之情;
两个加在一起,相当于一个亲儿子,此时马原已将霍青视如己出;
危险之时,身为父亲的他,将儿子护在了身后。
见霍青乖乖听话,马原心中一喜,哈哈一笑:
“束手就擒?小子,你好大口气。
霍青是我青龙军团的军官,受我管辖;
别说他是无辜的,就算他真杀了肇梅村,我青龙军团自有军法论处,也轮不到你金龙军团拿他。”
说着,朝军营之外,猛一挥手,大喊一声:“来人啊!”
马原年事虽高,但身板硬朗、中气十足,一声吼,当真如霹雳雷鸣,似虎豹之吼;
沈东楼的警卫营,备闻此吼,尽皆战栗。
大营之外,两个连的龙武卒,迅速做出回应,亦是一声怒吼:“在!”
三百多人吼声,势如巨雷,震撼天地,回声激荡;
随之而来,是整齐步伐踏在大地之上,发出沉重有序轰鸣之声,犹如千马奔腾、万军撼阵……
一股黑色人流,似潮涌,如巨浪,其势猛,其速疾,直朝马原、霍青所在之处而来;
途中,金龙军团警卫团欲加以阻挡,却犹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皆被冲开撞散、阵形溃乱;
不可阻挡的龙武卒,到达马原、霍青身边,迅速变成了适合平地作战的四方阵,将二人护在阵中。
身为赤龙帝国精锐,龙武卒可谓鼎鼎大名;
金龙军团众人,用好奇目光打量着,眼前这支久战之兵。
龙武卒,人人全身厚重铁甲,脸上只露一双眼睛;
右手阔身短剑,左手金属重盾,左臂佩戴一枚青龙徽记,宛如一尊尊黑铁塔。
此时,已是夏夜,龙城身处山上,夜晚之时,凉风习习,倒也凉爽;
即便如此,身着全身铁甲,其闷热程度,绝非一般人能忍受。
可龙武卒列阵之后,阵势稳定,纹丝不动,犹如一片凝固的钢铁雕塑群,令人望而生畏。
龙武卒方阵最外层,是身强力壮、死战之士,各个手执金属大盾,护住身后队友;
后面三排队友,拉弓上箭、弦紧弩张,为弓弩三段式攻击,做好准备。
突然,一阵密集脚步声传来,不远处人影攒动,约上千人,进入军营之中,朝这边而来;
借着营中火光,沈东楼看了个真切:
这上千人,正是他之前派去巡山的山地特战连,还有山下设伏的精兵团,赶到增援;
如此一来,沈东楼一方的人数,近一千五百多人,是马原的五倍。
见此情势,沈东楼也一声令下:“布阵!”
命令发出,战鼓擂响,一千五百多人的队伍迅速移动起来,将三百多人的龙武卒围在当中;
高大强壮的重甲士,迅速挪到前排,左手盾牌、右手执剑,构成第一道防御线;
长矛手,站到了第二排,将长矛从第一排甲士人缝中塞出,要在甲士与对手接触之前,先形成有效防护;
弓箭手,则站到第三排,搭弓上箭,做预备发射之状。
敌众我寡,马原却不慌不忙,一声喝令:“起盾!”
龙武卒们依令做出调整,迅速移动脚步、阵型则向内缩去,纷纷举起金属重盾、连成一片、密不透风;
形成了一个由盾牌组成的圆球,将所有人员护在其中。
夜风袭来,灯火摇曳,两支军队皆列阵完毕,沉默对峙;
马原、沈东楼则默然对视,局面陷入了谁也不愿让步的僵局……
沈东楼显然不想将霍青轻易放走,马原也下定了决心,要保护霍青;
因为这不仅涉及,他内心最柔软的亲情;
更是在尽一个将军最基本的职责,他必须保护好自己的下属,不容外人伤害。
两军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冲突一触即发,事情陷入了僵局之中,到底此事该如何处理,霍青能否洗刷冤屈,摆脱困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八十四章《一生真伪复谁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