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三十年
柴荣来至滋德殿时，便看到婉澄坐在窗前，手捧帐册，若有所思。
夕阳透过窗子照进来，在她的身上晕染开来，映红了那美丽恬静的脸颊。她就像那画中的仙子，美丽贞静，飘逸出尘。他不觉有些看呆了。
直至韩忠小声提醒，婉澄才注意到柴荣来了，忙起身相迎，飘飘下拜。柴荣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拜下去，道：“澄儿在看什么？这样入神。”
“是一些帐目。臣妾要学习一下。”
“今日刚入宫，理应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就急着看这些了。”
“臣妾不累，这些东西纷繁复杂，要好好学习，才能打理好后宫，为皇上分忧。臣妾见张太妃从前管理后宫井井有条，以后要多去请教才是。明日一早便带训儿一起去请安。”
柴荣命其他人下去，方拉了她的手坐在床上道：“澄儿，让你陪我过这样的日子，真是太辛苦了。”
婉澄依依偎在他怀中，摇摇头道：“我不辛苦，和你在一起每一天，我都是快乐的。如今入了宫，在人前少不得有礼数拘着，但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初遇时的大哥哥。不管你选了什么路，我都要陪着你走下去。”
“今日祭天时，我便在想，我已三十有四，若能再有三十年时间，便以前十年来开拓天下，中十年休养百姓，后十年致太平。将父亲的江山打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天下再无风烟。到时候我便将这太平盛世交给我们的训儿。而我便带着你，远离世间烦扰，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只是不知道，三十年后，你还能不能瞧的上我这须发皆白的老翁啊！”
婉澄轻笑道：“三十年后，我也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了，你不要嫌弃才是。”
“你没听说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吗？”柴荣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两人都笑了起来。
“今日忙了一天，累坏了，皇后娘娘不赏些东西吃吗？”柴荣笑道。
“是我疏忽了，这就命人传膳。”
婉澄吩咐下去，立时有宫人将膳食摆上桌来。韩忠见晚膳只送来四菜一汤，外加一些主食，便对前来送膳食的内待道：“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晚膳。怎么做的如此简单！万一娘娘怪罪下来，你如何吃罪的起！”
“冤枉啊，这是绿屏姑娘让送的。说是皇后娘娘吩咐的，晚膳不必太奢糜，只要四菜一汤。”
“可如今皇上也在这里，你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吗？”
“何人在外争吵？扰了皇上用膳。”
绿屏从内殿出来，问道。“姑娘，韩宫令说今日膳房送来的晚膳太过简单，怕是会惹得皇上不快呢，可是……可是……”
“可是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没关系，你去忙吧，韩宫令，皇后娘娘不会怪罪的。皇上也不会。”
送膳食的内侍慌忙退下了，韩忠听到内殿不时传来柴荣的笑声，看来是没有生气。
“韩宫令，皇上和皇后娘娘向来节俭，且皇上的饮食起居皆是娘娘安排，皇上十分满意。放心吧，咱们的皇上心怀天下，必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是奴才糊涂了！多谢绿屏姑娘指点。”
绿屏笑了笑道：“我初入宫，哪里指点的了宫令大人，以后有许多事还要请您指教。”
“姑娘客气了，姑娘跟随皇后娘娘多年，自是比我等更了解娘娘。”
“宫令放心，咱们娘娘宽仁待下，只要忠心护主，不生二心，娘娘定不会亏待了大家。若是不忠不义，那便不能在这滋德殿伺候了！”
绿屏的话说的并不重，但听在其他人耳中，却是如惊雷一般。韩忠忙道：“请娘娘放心，我等必定忠心侍奉，绝无异心。”
绿屏点点头道：“皇上和娘娘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你等先下去吧！”
众人唯唯告退。绿屏退至内殿。
婉澄笑道：“你这丫头，太厉害了。我这滋德殿以后竟是你做主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倚仗着娘娘，唬他们几句。”绿屏吐了吐舌头道。
“这些人虽是我亲自挑选的，但因事多，也未来得及考较品性，还是小心些比较妥当。”柴荣道。
“皇上说的是。绿屏，此事就交给你，你仔细观察，挑选可靠忠心的人来内殿伺候。另外福宁殿那边的人更要仔细挑选，跟着伺候皇上的人，一点差错也不能出。”
“太有皇后娘娘之风了！”柴荣拍手笑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跟在我身边的人都还不错。尤其是赵方，十分机灵，你以后有事尽可吩咐他。忙了这一天，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儿子。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好。我也没来得及去看训儿。”
两人携手走出内殿，来至柴宗训寝殿外，只听柴宗训正在哭闹，奶娘正小心翼翼的哄着。
见他们夫妻来了，奶娘忙上来见礼。
“小皇子是怎么了？”
“回皇上，娘娘，小皇子从前都是由六姑娘哄着入睡的，今天突然换了住处，又不见六姑娘，所以哭闹不肯睡。”
婉澄走过去，替儿子擦了擦泪水道：“训儿乖，今天娘亲哄你睡，好不好？”
“姨娘呢？为什么姨娘没有一起搬到皇宫里来？”孩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
“你姨娘回自己家了，这里是皇宫，只有皇上的家人才能在里边住。姨娘住，于理不合。”
“我不，娘亲！我就要姨娘陪我住！我就要姨娘！”
“训儿若是想姨娘，明日便让她进宫来看你，长住，却是不妥。”
“有何不妥！我就要姨娘来和我一起住！娘亲，娘亲，你答应我，好不好？”
“训儿，你长大了，如今已经是大周的皇子，不可任性。以后就乖乖睡在这里，有乳母，宫婢伺候你，想你姨娘了，可以召她进宫看你！还有以后不要再叫爹爹，娘亲，要叫父皇，母后！”紫荣的话十分严厉，孩子一下子停止了哭闹，有些不知所措的盯着婉澄。
婉澄将儿子抱过来，轻轻拍着，“训儿别怕，母后哄你睡。”这次孩子乖乖闭上眼晴，过了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柴荣和婉澄又交待了乳母几句，方携手离开。
月色朦胧，绿屏在前面打着灯笼，赵方跟在后边，二人携手而行。
“有心事？”柴荣见她久久不说话，便问道。
“我这母亲，做的实在不合格，这些年，一直是馨儿在照顾他。”
“你别这样想，你身子不好，为了生他，更是差点丢了性命，训儿大了，会理解的。”
“不如让馨儿进宫来照顾训儿吧！”
“兰馨也不小了，不能为了照顾训儿耽误了她，还是让训儿自己适应吧，你们若想她，便召进宫聚聚，旁的，还是算了吧！”
“便由皇上做主吧！”
柴荣紧握了一下婉澄的手，两人心中俱是感到一阵温暖。夜色已深，二人回至寝殿，见柳妈已命人准备好洗濑用品。
婉澄亲自伺候柴荣躺下，自己方宽衣就寝，二人虽然很累，都没有睡意，一番恩爱过后，便絮絮叨叨说了许许多多的话，直至三更天，方才睡下。
待婉澄醒来，早已天光大亮。柴荣五更便去上朝了，吩咐人不许扰了婉澄休息。
婉澄忙命人为自己洗漱更衣。
“皇上吩咐今日不在这里用早膳，娘娘不必着急。”
“本宫今日要去给张太妃请安，她虽不是太后，却也是先皇看重的人，更对皇上有恩，万不可去晚了。先不必备早膳了，快把礼物拿来！准备肩舆，马上去张太妃宫里！”
众人不敢怠慢，忙备了肩舆，扶婉澄上去。
张太妃居住在慈明殿，来至殿外，婉澄下了肩舆，命人通报。张太妃的掌事宫女急忙迎了出来，请婉澄坐下。上了茶。
“太妃娘娘正在礼佛，吩咐不让打扰，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无妨。不知娘娘礼佛要到何时。”
“自先皇归天，娘娘便开始礼佛，每日晨起都要做一个时辰早课，估摸还得一柱香的时间。劳娘娘久侯了。”
“无妨，本宫便在这里品茗等候。”
“是。”
婉澄从前也来过这里，只是这里现在的陈设不及从前华丽，郭威去世后，张太妃便撤去了许多华丽陈设，安心礼佛，过着孀居生活。半柱香过后，只见帘栊挑起，张太妃手拿佛珠走了进来，婉澄忙上前见过。
“皇后娘娘久等了。老身刚做完早课。”
“太妃辛苦了。”距上次见面不过月余，张太妃消瘦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深了许多，面色有些微黄。与从前华冠丽服的张贵妃相比，此时一身偏暗的衣服，头上几乎不见装饰的太妃真正是憔悴了许多。
“太妃娘娘身子还好吧？”婉澄关切地问道。
“劳皇上，皇后挂心，老身尚好。只是先皇刚刚过世，甚是思念，不思饮食，，有些憔悴。”
婉澄心中有些难过，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倒是张太妃先说道：“老身无碍，娘娘不必忧心。只是晚年有些寂寞，若娘娘首肯，倒是请小皇孙们常来我这里陪陪我。”
“本想带训儿一同来的，怎奈皇上一早便带了训儿去，要给他选师父。只得改日再带他来请安。”
“嗯，孩子读书要紧。”
两人说了许久话，婉澄方告辞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