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假期，林清与周洱没像在学校一样天天见面。
聊天倒是很多。林清是个很絮叨的人，当然这是她的自我定位。周洱可不这样觉得，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对方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你。
一天，林清早上醒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体测那天周洱吃的白色药片，周洱说是维生素片，补身补脑。
这么一想，印象里周洱确实吃过好几次。
恰好林妈妈念着林清学习紧要给她买点保健品补补，林清这才想起问周洱药的名字。
清：你的药在哪里买的啊？我妈非要给我买保健品。
这下周洱很久没有回。林清起床洗漱，直至吃完早饭都没见周洱的消息，以往周洱虽不是每每秒回，但也没像今天隔这么久。
在林清抱着手机想要再问的时候，周洱回消息了，她发过来药店和名称。并解释说刚才在陪长辈。
林清回道好，然后转给自己的母亲。
这之后没几天，周珊珊在微信上联系林清说，她去医院拿药的时候，看到周洱也在医院，还满脸血。
以往周洱老爱说林清不懂得照顾自己，总爱生病。
这次，当林清赶到医院看到周洱脸上血迹未清楚的样子，才觉得她才是那个最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显然周洱也很震惊，她有些慌乱，“林清？你…”
林清跑的气喘吁吁，虽然周洱伤口被包扎过，但此时周洱只是孤身一人。她竟气不打一处来，“你都受伤了怎么还自己一个人？”
周洱捂着伤口处，回过神，“你先坐。”
林清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给她清理脸上的血迹，声音都有点颤抖，“怎么回事啊？”
周洱坐好乖乖让她给自己擦脸，“不小心磕到的。我二叔去缴费了，不是一个人来的。”
“磕到了眉骨，看起来可怕，问题不大。”周洱看着林清皱着的眉头，又解释道。
一位身高欣长的男子站在她俩面前，看着眼前颇为有爱的画面，只觉震惊，自家侄女什么时候这么乖过？
“你是周洱同学吧？”余暮渊在她们面前蹲下，天生一张笑脸，此时温和起来更有杀伤力。
林清循着声音抬头。她确实有被亮眼到。
周洱没看向来人，只是一巴掌糊过去，说道，“交完费了？”
余暮渊拿开周洱的手，起身对林清笑道，“我们玩闹惯了。”
紧接着收到周洱一记横刀。
林清起身对余暮渊打招呼，“二叔好，我叫林清，是周洱的同学。”
余暮渊揉了下林清的头顶，“林清你好。”
周洱也站起身，拿着湿纸巾胡乱擦了两下脸，“回家吧。先把林清送回去。”
余暮渊一愣，“预约好张医生……”
周洱在林清看不到的角度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余暮渊多精明一个人，随即说道，“小林清，周洱没事，皮糙肉厚的。还难为你跑一趟，我把你送回去，让周洱回去也好好休息。”
林清本想再陪会儿周洱，可也觉得周洱现在适合休息，也就作罢，“好，麻烦二叔了。”
“和二叔客气什么。”
在路上，余暮渊在前面开车，俩人坐在后座。
林清小声问，“磕到哪里了？”
周洱指指包扎的地方说道，“眉骨，真没多疼，就是看着吓人。”
林清看着周洱苍白的脸色没多说什么，只是说道，“眯会儿吧。”
像是以往周洱还是推脱，今天她没再说什么，她现在确实需要休息。
余暮渊适时插话，与林清说些宽心话。
林清看着一眼旁边脸色很差的周洱，宽心话并不能起到些什么作用。
余暮渊对着前视镜看了一眼周洱，对林清说道，“等周洱养养，过两天你再过来看看她。”
这时，周洱拉住林清的手，一下一下摩挲着。
林清知道周洱这是在安慰她。
林清对余暮渊说道，“谢谢二叔。”语气不似刚才的紧绷。
林清下车后，车子开了一段距离，直到离开林清家附近。
余暮渊收起刚才那副轻松的模样，担忧的扭头看向周洱，“我现在带你去张医生那里。”
周洱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二叔，轻轻地点头，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你摔倒的时候，听到的是谁的声音？”
“我妈…”
余暮渊的手握紧方向盘，“也‘看’到了吗？”
周洱睁开眼看着窗外，不想答话。
“没事，只要知道是幻觉就好，不要怕。”
刚才在家下楼的时候，周洱看到了周其芳的样子，她正站在后花园的花海里同周洱招手，笑得甜美。
其实周洱脑海里已经没有周其芳确切的模样，只是昨晚在相册里看到周其芳的照片后，才有了清晰印象。
周其芳还在问周洱，“小耳朵，你把花养的真好。妈妈很喜欢。”
周洱对着面前的女人同样笑道，是少有的轻松，“妈妈喜欢就好，我很开心。”
周其芳是什么时候走到周洱身边的，还是周洱如何走到周其芳面前的。这些周洱都不清楚。
她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竟，格外贪恋，“妈妈，我很想你。”
周其芳却突然从她怀里挣脱，喃喃道，“小耳朵，你把妈妈花都弄扁了，爸爸最看不得花遭罪了。”
“爸爸？”
突然周洱脚落空，她重重的栽到地板上，眉头磕在楼梯角。周洱慌乱的抓住一个事物，这才没有摔下来。
她猛然醒悟，随后是无尽的恐惧。为什么会突然发病？明明在吃药，明明好多年都没有再犯。
想到这里，周洱身体似乎受到了某种外力的击打，她竟痛苦的在地板上蜷缩起来。
鲜血染湿了一片地板。
周洱没联系林清。
每天陪伴她的是无尽的药物治疗和电击治疗。
少女了无生机的躺在病床上，犯病时她常常想结束这一切。
周洱的精神分裂症是遗传，显然周其芳也是患有精神分裂症。
老爷子起先接周洱回家时，给周洱做了个全身心的检查，检查结果无异，只是有些孤僻不合群。
直到周洱九岁时，还是余暮渊送她去上学时发现的。
他发现周洱上学前总会偷偷地朝她房间的窗户招手，刚开始余暮渊并没放在心上。
送周洱上学次数多了，余暮渊才慢慢察觉出不对来。
那天他没让周洱上学，他在车上问，“小耳朵，你房间有人啊。”
小周洱坐直身子，摇头。
她看起来很正常。
除去她抠手的动作，余暮渊看了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我看到了。”
小周洱低着头，闷着声音，“叔叔，拜托不告诉爷爷好不好？妈妈只是在陪着我。”
她每天在和周其芳生活？周其芳还在医院治病，怎么可能？
见余暮渊皱着眉头，冷冽地神情，小周洱突然慌乱起来，手上的动作无意中加大，甚至抠出血，可她丝毫没察觉。
余暮渊赶紧下车，打开后门，抓住周洱的手，道，“周洱，看着我。”
她听不到，一双手附在她的头顶上。她看过去，是妈妈。
紧接着她意识到什么，连忙推周其芳下车，哭道，“妈妈，快下车。叔叔也是坏人。”
余暮渊看着周洱在推空气，他的脖颈出了一层薄汗。他制止住周洱的动作，喝道，“周洱，我不会伤害你妈妈。”
许是妈妈这个词触动到了周洱，她扭过头与余暮渊对视，“叔叔，真的吗？”
余暮渊连忙点头，“当然。而且刚才手是不是受伤了，妈妈也在心疼。叔叔带你去医院包扎好不好？”
小周洱率先扭头看向一旁，然后点头。
嗜睡、幻觉、自虐倾向、孤僻、对外界不敏感。
余暮渊看着检测报告陷入深深的自责。
他有注意到周洱的嗜睡，不过他以为是春乏秋困，并不太在意。
因为发病时间太早，他们都怕周洱智商受到影响。随着病情得到控制，家里也比较重视，周洱并没有智力受损，甚至更为聪慧，尤其在音乐方面显示出她的天赋。
她的药没有停过，许是运气好，周洱一直没有复发。
当时年纪虽小，但电击的痛苦却让她一直铭记到现在。
这次发病很突然，也很奇怪。
像这种病，哪有康复之说呢？
只有发作与不发作之分，哪怕发作一次那就是发作。哪怕发作一分钟也是发作。
老爷子本来在病房外等着，但他年事已高并不适合熬夜，所以就先让老爷子回去了。
余慕恩中途也过来看了一眼，听到不允许进病房又回公司继续忙。
所以只剩下余暮渊还在，他把公司里的事情交给了信任的人打理，自己则在病房外等着。
周洱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余暮渊隔着玻璃看着周洱。少女似乎了无生气。
他想到昨晚自己在书房找到一本相册，恰好周洱呆在楼下，他就将她喊上来一同看。
他不清楚周其芳的照片是否是这次发病的诱因。
原来周其芳在她心中分量竟这么大。
还是说，周其芳带给她的噩梦太多，所以她才会在幻觉中将她幻化成慈母形象。
余暮渊认为是第二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