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住进东宫后,将“衡府”牌匾换成“顾府”,送至自己的太傅入住。
“阿清,我的府邸可不放心交给别人。”这是温如奕咬着耳朵对顾尚说的。
“太过任性了些。”顾尚皱了皱眉。
同说这句话的,还有皇帝。
一旁的李公公俯身道:“陛下,太子是送给老师的,也算是一桩美谈。”
皇帝想了想点头。罢了,刚入位,便由他一些罢。
于是,顾尚住进了那带有他爱人的气息的房屋。
当然,此刻的温如奕只想将世间所有的郎中都带到顾尚面前,全乌散,当真无药可解?
温如奕从天牢里出来后,马不停蹄地直奔顾府。
“太子殿下!太傅特意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恕罪啊殿下!”守在顾尚内室前的侍卫慌忙跪在急着推门而入的温如奕脚前。
温如奕看着跪着的侍卫,冷静了一会,眸子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轻叹一声,道:“知晓了,起来吧。”
侍卫咽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退到一旁。温如奕徐徐踱步至门前停下,偏过头去静静听着。
先传入他耳中的,是低闷的撞击声,像是什么东西捶在榻板上,一次比一次用力。随后是轻微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带着颤抖。温如奕握紧了拳头,咬牙听着,他能感到那人在忍着痛,不过一会,他听着室内的叫喊声蓦得变大,眸里多了些红血丝。
一声失了声的“啊”让温如奕再也忍不住,破门而入,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红了眼眶。
榻上一片狼藉,顾尚蜷缩着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面色苍白,发丝凌乱,薄薄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脸上满是泪痕,眸中仍含着泪水,歇声呻吟着,容色痛苦至极。
温如奕冲到榻前想去扶他,顾尚在朦胧之中看到温如奕的脸,忽得清醒许多,猛得用力推开温如奕。
“阿清!”温如奕还想再上前。
“走!你走!不要管我!”顾尚抱头痛哭,又将温如奕推开,“滚啊!”
温如奕不顾他的推搡,硬是上前将他揽入怀中。顾尚不愿,在他的怀里挣扎,试图推开,可也不知他哪儿来那么大的劲,怎么都推不走,顾尚哭得更凶了:“你走啊!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温如奕一声声唤着“阿清”,一下一下拍着顾尚的背,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抚摸着他的头发,等着他慢慢平静下来。摸着顾尚冰冷的身子,温如奕眼泪亦掉了下来。
几刻钟后,顾尚软在了温如奕怀里,温如奕温柔地将顾尚放平,看着昏睡过去的虚弱美人,湿润黑长的睫毛耷下来,不再扑闪,理了理美人的头发,他便遣人把郎中带了来。
郎中把了顾尚的脉,翻看了顾尚的双眼,想了会后,又按了按顾尚的心脏,默默叹了口气,向温如奕作揖:“公子中了全乌散,中毒颇深,应该有些时日了。全乌散在人体里达到一定数量后会分散至上下筋脉,全部扩散后,会从心口逐渐向全身变黑,毒素发作时身上黑死的部分如千万把刀剐般疼痛。公子应是过于疼痛加之精神受了刺激才会昏厥。”
温如奕立在一旁看着躺着的人紧锁的眉头,泪水渐渐溢出了眼眶。能让顾尚这般坚忍的人流泪,那是有多痛?
“此毒,可解吗?”温如奕看向郎中。
郎中无奈地摇头,温如奕滞住一刹,向他点点头,示意让他走。郎中正要走出室时,忽得想起什么般,转回身向温如奕作揖:“太子殿下,不知你可知湄阳,那是南疆往西的一个山谷,极其偏远,全年皆夏,四面环山,那个地方的人世代精通制毒,据说全乌散便是从那里流传出来的,中原这儿虽从未出现解药,但那儿就不知道了。”
闻言,温如奕眸中仿佛有了光:“知晓了白先生,感谢。”
白先生在中原有个名号称“医圣”,没什么人知道他的住处,温如奕好不容易将他请出山,他都道无解,那此毒孰又可解?
顾尚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头重千斤,意识仍有些模糊,以至于低首看见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和伏在榻沿熟睡的人儿时,足足呆滞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那人儿微微睁了睁眼,他才动了动干枯的薄唇,想道一声“阿宁”,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大致是昏迷过深,缓解得慢。
温如奕见顾尚醒了,抬起头来看着他,温柔道:“阿清……还痛吗?”
顾尚勾了勾唇角,摇摇头。温如奕放下心来,起身倒了杯水端来。他轻柔且用力地将躺着的人扶坐起来靠在自己肩上,将水递到薄唇边,看着顾尚喝下。
顾尚就这样靠在温如奕身上,而后低低的声音传来:“你这样,多久了?”他缓缓开口:“有一段时日了,好像是,自你在顾府出事。”
温如奕心疼地搂紧了怀中的人。他爱的人,在他不知道的黑暗里,独自痛苦,他却浑然不知,那人只身一人,熬过了多少不见日光的时刻。
“我带你去湄阳求药,好不好?”温如奕想起为他换衣时看见整个胸膛的乌色,头抵上顾尚的头。
顾尚覆上他的手,道:“温如轩不死,我心不安。”
“如此,待温如轩从刑,我们便启程,可好?”
“好。”
右相方庚年重审顾府和陈府案件进展十分顺利,每一步线索皆清晰可寻,像是有人将线索放在哪儿等着他发现一样,当年真相也日益浮现出来。太子和太子太傅走了一趟大理寺问讯右相,关慰查案进程。
“右相大人,进展的如何了?”温如奕背着手问方庚年。
“我们翻找了当年顾世衍和陈明逸的上书,还有温如轩和旧党的联系,如今已有确凿的人证物证表明当年顾家和陈家灭门之事为温如轩主谋。”
顾尚又问:“此为何罪?”
“且不论他诛族之罪,单单当年陛下命他查理此案时他欺君罔上,便是死罪。”方庚年摇了摇头。
十日后,方庚年将结案文书上报给皇帝,天子镇定自若地下旨三日后将温如轩处以极刑。
“陛下,臣请愿担任此刑的刽子手。”顾尚上前作揖。
皇帝沉默了许久没有言语,正当顾尚准备自己找台阶下时,才悠悠开口:“也罢,你是顾家后人,应你便是。”
“谢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