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焕然一新
书名:风雨兼程 作者:山野闲士 本章字数:15904字 发布时间:2021-08-19


 

我在城里四处考察看有什么样的项目可能做起来。本来是想回家乡来继续做我的房地产项目的,因为自己毕竟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一些经验。但考察了一段时间,才觉得这样的小城市根本就不具备房地产开发的条件。因为外来人口太少,本地人口少,经济不发达,大多数人都住在平房和瓦房、甚至砖窑和土窑里,虽然简陋些,但进出方便,没有任何物业管理费。不仅购置不起楼房,而且不菲的物业管理费更是他们认为的没有任何必要的额外负担。而城市中心在段早就被开发了。原先的国有单位虽然纷纷倒闭,但它们无一例外地都占据着最有利的黄金地段。而且地盘非常大,单位领导打着为本单位职工谋福利的旗号,把原单位全建成了单元楼,城市里的大小领导,有钱人纷纷购置,住进去了。其他的人是根本就不会考虑购置这样的楼房的。中心地段根本就没有地可开发了。远处郊区开发也不会有人居住的。只能赔钱。政府非常想让我进行旧城改造,城区里一片连着一片的全是低矮的平房和砖窑、瓦房。交通垃圾,安全都存在着难以解决的问题。只要进行改造,建成楼房,不仅城市的面貌会大改观,而且是出政绩,利民生的好事。但这种改造风险是非常大的。别看现在这些简陋的房子不值钱,但一旦你要进行改造,想用他们的地皮来赚钱,尽管可能给出的产权置换或货币要比他原来的房子价值高得多,但他们也不会同意的。心里完全明白这样做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但也要跟你讨价还价甚至坚决抵抗以象房地产商谋求利润的最大化一样谋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坚强的后盾,一般的人不管你多有钱也是绝不敢揽这样的瓷器活的。何况象我这样刚刚起步,实力实在不算什么,甚至跟那些大房地产商相比,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实力的人,完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全是妄想。

在答谢宴会上给四大班子表的态,现在看起来全成了牛皮和大话。这在家乡人面前是多么的没有面子呀。

我忧愁得茶饭不香,痛苦不堪。不知道该怎样办才好。后悔自己不该冒冒失失回来搞什么投资,装大作假,这下可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苦恼得和内愧得不敢见县上的领导。只得在市场里转来转去,象只无头的苍蝇一样,茫然不知所措地不知该干什么。想回家跟伯伯商量一下,给他们割了二斤肉。一打听价钱,竟把我吓了一大跳:这个贫困小县的副食品价格竟要比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还要高得多。猪肉价格暴涨,北京一斤十三元,京城人便大叫买不起了,政府很快便进行物价干预,给市民补贴费;而这里每斤肉竟达十六块钱了,还没有任何人喊出买不起的声音来。而他们的收入竟不及京城人的十分之一。好象涨不涨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人们早已习惯了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好象自己的生活跟别人尤其是政府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管过他们的生死存亡。更别说物价,这种毕竟还死不了人的问题。有些最为极端的例子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受了什么委屈,甚至被偷被抢以及邻里纠纷,竟不去报案,而是找人私了。

这可真是一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如果不是自己冒冒失失地闯出去,不管以什么方式也可算是见过些世面的话,自己不是跟他们一样劳动生活着吗?根本就不会有属于的自己独立的思考的。

这个发现使我非得搞出个所以然不可。我要知道为什么象这样本来是生产的地方,出产品的地方,完全以农业作为支柱的农业县,为什么农副产品要比单纯消费的大城市的物价还要高的真正原因。也许这里可能蕴藏着巨大的商机的。

于是,我顾不得再回家去向伯伯请教,便在市场里向经营者打听,从他们进货的渠道,到批发出售各项环节进行考察。不到半天我便搞清楚了最真实的原因是了。原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设施农业,全是一家一户跟过去一样,散养散种的小户经营。一家养十几头猪,几十只鸡,种点广种薄收的原始田地。根本没有多余的东西出售。重要的是成本非常高,如果卖得价格低,就会赔钱的。城市里上百万头的养猪场比比皆是。而这里连一家有点规模的养殖场也没有。仍旧是小农经济主导着。难怪物价竟这么高。

我何不转身投资设施农业呢?这样完全可以改变人们传统的种植方式,一来可以带动农民发家致富,让人们过上好点的生活;二来自己也完全可能赚钱。因为这里的最大的优势就是土地多,闲置的土地非常多。尤其是移民搬迁后,整村整村的土地全都空置着,任其自生生灭。根本不必付出多少代价就可征用来的。劳动力价格也非常便宜。有着良好的资源优势。重要的是完全可以改变农民传统落后的生活方式和人生观念,让他们走进现代化的农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

这一想法激动得我夜不能寐,立刻找到通讯组的一个擅长写应用文的高手,让他给我写出可行性报告,递交给有关部门。尤其是县委政府两级机构。等待批示。

没过几天,农业开发办的年主任接受县政府的指示亲自找到我,说县里对我的报告非常重视,觉得这是一项非常好的开发项目,要他们全力配合。只要涉及到有关的事宜,他们完全可以全力以赴帮助我。不管是征 地、贷款还是协调各方力量,他们一定会做得很好的。县政府也早有这样的打算,可惜没有引进投资人,当地又没有这样有实力更有眼光的人来做,一直是原始的耕作方式,与现代农业相去太远。有我这样有前瞻性的开发商投资,一定会完全从根本上改变农民传统落后的种植养殖习惯的,完全可以把他们改造成现代新型农民。并把县长的指示给了我。还将他的手机号给了我,让我随时跟他联系,县长就让他协调各项事宜。只要有困难就可以向他提出,如果他能帮助解决的,他一定解决;如果他自己解决不了,就向县里汇报。因为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你要做得好,也是我的工作嘛。我也可能出政绩的。所以,我们是利益均沾,风险共存。没有理由不给你提供方便的。”

他半开玩笑地说。

“谢谢,”我接过批示说,“我一定尽力而为的。不过,现在还得给自己加加油。不先学习把自己变成内行,那风险可就可能大了。现在我完全还是个外行呀。”

“你想自己去学?太好了。”他说,“正巧省农科院有个农村科技带头人培训计划。我们正愁没有人学习去呢。因为没有资本和魄力,就算是学会了,也是干不成的。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报名。那我就给你开介绍信,办理报名手续去。”

唉——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难怪这里的人们仍旧生活在贫困的境地里。明叔曾经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当时我对他的话还有不少看法,觉得他是不不有歧视农民的想法。但现在觉得并不过分。没有自己从内心里的发展意识和进步观念,不管外面怎样努力也不会起太大作用的。当然,这也怨不得他们。他们天天都生活在刚刚能活着的境地。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去迎接由于转变而带来的任何风险的。所谓赚得起,赔不起。一次超越自己能力而失败的投资就可能使自己倾家荡产、负债累累。这就需要政府大力扶持有一定实力的科技示范户,让他们用事实说话。用榜样的力量带动他们致富。农民是最现实的也是最有干劲的。只要看见有人赚了钱,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全身心地投入。这才是政府最应该做的事,要比建几座高楼大厦更重要,更有价值。我一定要带这个头。

“我刚回来,人生地不熟的,那就劳驾了。”

我说。

他是个非常热情的人。也许正如他所说,我的成功也就是他的成功。因为开发办就是做农业新项目的。如果不能完成上级交给人任务,他自己的工作也是非常被动的。我们完全可以说是利益共同体。这也正是我所求之不得的。我只喜欢做实事,并不愿意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跑关系走门路上来。有这样的政府工作人员大力支持,一切就好办了。

政府支持下的事业正是效率非常高,不到一天他就办好了所有的手续。

我给梅梅打电话说明我的去向,作了些简单的准备工作,第三天便坐上了开往省城的汽车。

汽车在山间公路上疾驰着,窗外的绿茵茵的山林在眼前一掠而过,将树林间浓郁而清新的空气输送到鼻子里,令人心旷神怡。车子来到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农家妇女头戴草帽,弯着腰挥舞着锄头正给庄稼仔细梳理着它的披挂,生怕有任何闪失似地头也不抬地有节奏地劳作着。远山近岭被翠绿欲滴的绿衣所覆盖。庄稼绿草碧树蓝天白云……天地之间的一切全都象被一个最美妙的画师画出的一样,五彩纷呈,娇艳逼人。我自己也好象正变化成一只蝴蝶,翩跹飞舞在图画里,尽情地享受着世间最美妙的景色。寻找自己最美好的目标。

中午便到达省城,到饭店吃过午餐。下午坐公交车来到农科院的农业科技带头人培训部报道。本来想坐出租车的,因为我毕竟不是贫困的人。但考虑到别的学员想必都来自贫寒家庭,没有什么成功的人还来这里象一个小学生似的恭恭敬敬从头学起的。坐出租车报道太显眼,便等着坐公交车去报道。学员来自全省各地,操着各地方言,好象一下来到大学校园,见到了各地来的同学似的,有种新鲜感和好奇心。寝室里有四张床,四个同学来到四县,竟连邻近县的也没有,好在大家都年轻,彼此之间都尽量讲普通话,虽然大多不太标准,但总比那方言要好懂得多。

培训期为一个月,半月是养殖课,半月是种植课。

老师对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学员非常关心,遇到不懂的东西总是非常耐心地讲解,直到弄懂为止。同学们之也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象是迎接高考一样夜以继日地攻读着,谁也不肯到市里去游逛一回。

我虽然在讲师家里也读过不少书,后来当助理时,也因为工作关系学过不少管理知识,但终究只有初中水平,功底不深,学起来总觉得有些吃力,所以,只得认真对待,经常向老师和寝室的高中毕业的同学讨教,课后还得用心反复复习。把笔记得得非常详细,恨不得把老师讲得每一句话都完整的记录下来。

有时,我也在问自己:你已经非常成功了,你的钱两辈子也花不完的,为啥还要这样跟这些仍旧生活是贫困线上的人一样苦苦求学呢?但我一想起那些乡亲们被贫穷和愁苦压得直不起的腰,展不开的容颜,想起自己对政府和乡亲们的承诺,就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好让他们至少过个平常也算富裕点的生活。因为你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能力办得到,为什么不去办呢?不就只有一个月吗?一月后,你可就是完全的内行了,你就可能完全根据自己的设想和做法来安排自己和许多人的未来了。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为什么不去做呢?

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使我要比那些来自贫困家庭和贫困县的学员更加奋发努力。

一天,我在上珍禽养殖技术中的贵妃鸡养殖课。正作着笔记,只觉得胸腔里堵得慌,紧接着便一迭声地咳嗽起来,虽然我竭力压低声音,但还是咳嗽得很厉害。我不能影响别人的学习,便向老师请了假,回到寝室,软软地躺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了。这才想起,早上刚刚起来就觉得身上非常疲乏,好象刚刚从强烈的劳动场所回来似的。浑身上下烧得很厉害。以为是感冒了。躺了一会儿,便出去到外面的药店里购买了一盒感冒药。回来倒了一杯开水,喝下去。再躺在床上休息着。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觉得好象身上轻松多了。

午餐也没有吃,嘴巴里只觉得发苦,没有任何味觉。下午身体越发软得象面条一样,便没有去上课,托同寝室的同学跟老师续了假。晚上,胸口闷得好象快要爆了一样,咳嗽声一阵过去,又是一阵,把同学也吵得睡不着。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真正睡了几个小时。好容易捱到第二天,一早起来,便拖着沉重的双腿打了辆出租车到医院去诊治。在省城大医院不去早点排队是挂不上号的。尽管只可能是一个小病。因为,好象不象是感冒,平时感冒服用点药就没事了。可现在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加重了呢?

果然,离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却早有人排起了队。好在我来得还算早,前面还没有几个人。我赶紧站在他们身后。只等到开门上班后,能得到准确的诊断。但昨天没有吃饭,肚子里空空的,饿得慌。我便跟我前面排着的老人说,请他证明一下我在他后面排着,我还没吃饭,要到旁边买点面包和水。并把自己的包放在他后面。他表示愿意帮忙后,我赶紧跑到一边的小卖部买了两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好在返回来还没有人排在我后边,没有引起什么麻烦。我边啃着面包边喝着凉水,焦急地看着表,只想闹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小小的感冒是从来没有把我折磨成这样的。根本不必要做什么治疗。可现在……

好容易捱到上班开了门,例行的挂号,诊断。医生询问了我患病的过程以及我所服用过的药。开了好几个单子让我到各部门去检查。胸透、验血等。医生说胸腔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有点炎症需要挂水的。验血要到第二天才能出结果。要我明天再来取,看化验得如何。

于是,在诊室里,护士把药配好,让我躺在床上挂水。经过几个小时的挂水,咳嗽声也轻了,只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在购买了一些药品后,已到下班时间,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到外面的大排挡买得吃了一中碗面,喝了一杯豆浆。又打车回到农科院宿舍。

下午还挣扎着听了两节课。由于身上实在太疲乏,晚上也没有去上自习。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目假寐。迷迷登登地感觉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山野里,我好象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想落在一朵花上,但哪朵花也好象是空的,没有窝,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那些五彩缤纷的花瓣似乎上面都有一只胡蜂霸占着,它毒毒的针尖尖地张着,似乎要把敢于落在它上面的任何东西都消灭干净。我想落在树上,但树上趴满了形形色色的毒蛇,正吐着腥红的信子,示 威地向我发出强烈警告。我没有选择,只得向地上落下,但地面上,草丛里,到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我落脚。我飞呀,飞呀,飞得精疲力竭,我飞遍高山峻岭,江河湖海,没有任何能让我落下脚的地方。实有是飞不动了,正想飞过一处深深的沟谷,到达另外一座山头上,飞在沟壑上空,只觉得脑海里阵阵晕厥,便一头倒栽着,向深不见底的沟谷坠落下去。只听到“咚”地一声,一下把我惊醒,才发觉是一个梦。周遭一片寂静,白生生的灯发出刺目的光。上晚自习的同学还没有回来。只觉得屋里寂寥空洞得有些疹人,我的胸口隐隐憋闷得快要撑破了似的。赶紧起来倒了一杯水,猛喝了几口,才好象从不知噩梦还是美梦中真正清醒过来。打开随身带着的收音机,戴上耳机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凝神屏息地听了起来……

第二天,我再来到医院取自己的化验单。由于昨天已经有了一半的确诊,只有另一半的结果了。但我并不感到担心,因为一直只是胸腔难受,并没有别的病症,只要再挂几天液体,把胸腔的炎症消下去就没有什么事了。血液化验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虽然没有睡好,但经过一夜的修整,精神状态颇好。

我来到化验室取来化验单,到主治医生那里让他看。他接过单子仔细看着,停下手中的工作,把我引到里面的工作间。用平静的口气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看病的吗?”

“是啊。”我说。有些怪怪的,不知他为什么要对我特别照顾,把我领到里面来。

“那你有没有亲人来,比如父母兄弟姐妹……”

他又问。

“没有,”我说,“我是一个孤儿。”

他惊异的睁大眼睛,半天才又问:“那……你的男朋友或者丈夫是……”

我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样跟我的病没有关系的问题。但只能诚实地说:“我还没有男朋友,更没有丈夫。独身一个。”

“哦……”他沉吟着说,“你的年龄是三十岁了吧?而立之年,是个非常成熟的年龄呀。生活中社会上的许多事情早已看惯了,正是到了处变不惊的年龄。什么样的人生状况也完全可以承受得起了。是吧?”

我不知他为什么要谈跟疾病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好象是一个心理医师或政 治工作者。

“当然,我虽然年龄也不算太大,但人生经历却要比同龄人可能要丰富得多。什么样的事情我也是可以应付得了的。有没有亲人并不太重要的。”

我说。有些自豪,又有些凄楚。刚强独立但也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不刚强又能怎样呢?

“那我就告诉你,你的检验报告单中,HIV病理检验呈阳性。你可要廷得住呀。”

他神情凝重地说着,边观察着我的脸色。

我觉得他讲得似乎是非常严重的,但我并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便再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什么叫HIV?”

“就是,就是……”他欲言又止,但还是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就是人们通常说的艾 滋 病……”

“艾 滋 病?”

尽管他后半句声音非常低,但我还是听明白了,听清楚了。他的嘴巴里轻轻的低低的吐出的三个字犹如三个晴天霹雳,在我的头顶上轰轰地炸开了。震得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但我还是似乎仍不放心地再问了一句。得到的自然仍旧是肯定的答复。

“这病并不比癌症厉害。它是非常缓慢的,现在的医学技术手段正步步提高,很快就有新的办法的。你看上去是个非常成功的有着丰富经历的姑娘,一定会选择坚强的。人生在世什么样的经历不可能发生呢?中国有一百多万这样的病人,大家还不都是一样的吗?也还不是都坚强快乐地生活着的吗?幸福和灾祸就象是上帝在天上随意的撒了一把黑白芝麻,黑的是灾祸,白的是幸福。谁能知道自己的头上撒的是黑芝麻还是白芝麻呢?幸运儿不要太自以为是,不幸的也不要自以为非。只能说这都是命运。而命运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是不是?只能选择接受和承受,这就要看谁的承受能力强了。只有那些承受能力强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后面他还说了多少安慰我、开导我的话?我再也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只是轻声说了句:“明白了。谢谢教授。”拿着判决书,走出地狱般的医院。呆呆地站在外面的街上,不知该到哪里去。

我象一根电线杆子一样呆呆地立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看着眼前急匆匆走过的红男绿女,老妪衰翁,脑海里空得象一棵被风雨霜雪剥蚀得干枯虚沤变成空洞的古树。

我要死了……

这念头象毒蛇的牙齿一样啃噬着我的肌肤骨头,吮吸着我们血管里的鲜血。恐惧、绝望、无助、痛楚……无数痛苦的鞭子抽打着我的心肺神经。脚底下的土地也象在一块块坍塌着,陷落着,要把我整个堙埋掉,连个影子也不会留下的。

医院对面就是全市最大的公园。我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公园里。拣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在椅子上,见四下没人,偷偷拿出那张对我的判决书,反复看着,短短的几个字,犹如古代法官签署死刑犯的朱笔书写的大红字。明媚的太阳照得字迹有些发绿,发紫,好象凝固了的血迹。上面好象写着这样几个字:判处死刑,但没有后文,不知后边该写什么?缓期几年执行?两年?三年?五年?反正不会太长的。你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以后得数着天数活着了,活一天就赚一天,因为时刻都可能死去。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自己会得这种病呢?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毫无声息地到来呢?连个招呼也不打呀?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平静下来。自己为自己找个原因来。

凭我有限的知识,知道这种病是恶性传染病。传染的途经只有三种:性交、母乳和输血。全是液体传染。除了输血因操作失误外,如果没有亲密接触的人是绝不会传染上的。它的传染性其实要远远小于肝炎和肺结核。因为它们吃饭甚至咳嗽都可能传染上。而艾 滋 病却只能通过亲密接触才可能传染。但人们对艾 滋 病的恐惧要比别的传染病更厉害。因为它是要人性命的,无医可行,无药可治的。只有等死。如果被人知道你患上艾 滋 病,那不仅得不到同情,反而会非常憎恶和厌弃的。那甚至要比死亡还要可怕。因为嘴刀子杀人要远远比病刀子厉害得多。

而我,宁杏儿,患上这种该死疾病的途径只有一种,那就是那些寻花问柳,寻 欢作乐的男人们!一个循规蹈矩的良家妇女是绝不可能患上这种令人不耻的疾病的。

是谁?是哪个男人?在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地方?什么样的场合给我传染上的?谁能知道?谁会给说得清楚?说得清楚又能怎样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完全是自取其咎自取灭亡自掘坟墓自食其果,倒塌庙自盖,能怪谁呢?这就象司机,大家虽然都开着车,但谁要是违规谁就要付出代价,受到处罚。交通规则并不是给一个人定的,谁要严格要求自己,遵守人生的交通规则,谁就可以平平安安一辈子,不会收到任何处罚单,不管是来自人类社会还是来自天外的,上帝那里的。你违规了就必须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没有谁能拯救得了你的。只能是自作自受,活该!

这就象一个罪恶滔天的犯罪分子,强 奸盗窃,抢劫杀人,无恶不作。被判处极刑,能怨谁呢?只有挺直身子去迎接那致命的一刀了。笑着眉也是一刀,苦着脸也是一刀,反正全都一样了,何必要把软弱可怜留给别人呢?自己的任何痛苦别人除了一点无用的安慰外,是绝对代替不了的,只能自己扛着,顶着,挺着,直到扛不住,挺不行,顶不着倒下的那一天……无论一个人要走到哪里,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状况,只有面对,只能直面,此外绝对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一百万,一百万,我有百万大军,有一百万同盟军,一百万难兄难弟。真的不知道,他们她们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也患上跟我一样的病的?显然不完全是因为跟烂男女胡作非为的结果。但他们同样得受到痛苦死亡的惩罚,他们岂不比你更怨吗?不同样也得面对吗?还有那些因母婴传染患病的艾 滋 病孤儿,他们更是非常无辜的。可刚刚出生就得面对着死亡。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比起他们你岂不是还要好得多吗?

是啊,是啊,我有百万同盟军,百万大军,我不怕,我不怕,有他们顶着,不也是一种了不起的力量吗?我要坚强,我要顽强,我要刚强,我要站直了。我什么也不怕,我是宁杏儿……

我下意识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不远处散步的人怪异地朝我看着。

平静下来,我也得理性地客观地想想了。第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再回家乡去了。不管你有多少坚强的理由,但只要人们了解了真相,知道你得了那种叫人厌恶的病,就绝不可能接纳你的。尤其是乡村里,人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知识,你就是暂时死不了,也会被人们的冷嘲热讽,指指戳戳害死的。唾沫星子是可以淹死人的。不等上帝要你的命,社会上的人,甚至就是你最熟悉最爱你的和你最爱的人也可能要了你的命的。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大城市人们谁都不跟谁说话,谁也不认识谁。同 居一个楼里,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是最好的选择。好在自己穷得只剩下钱了,在省城购买一座供自己居住的楼房是没有问题的。

我得马上采取行动了。只是要不是……如果……

可世上最不可能出现的就是要是和如果。生活是残酷的,永远不会有任何假设和如果出现的。无论如何唯一的选择只有面对。

我回到住地,跟没有任何事一样照例上课,学习,但内心里是非常痛苦的。我不知道以后还该干什么,死又可能暂时还死不了,可我还能做什么呢?还能搞什么设施农业吗?还可能为自己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去争取最好的利益和收获吗?我这样做的意义还在哪儿?金钱名利对我还说还有价值吗?一个人连命都没有了,别的一切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在天堂,钱在银行。钱跟烧的冥币没有任何差别了。一块钱可以买一包的。其实一个人活着,健康地活着就是最幸福的。别的一切都不是重要的。可笑世人为了金钱名利整天争得你死我活的,到头来全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全是空的。只知进,不只退;只知加,不知减;不知赚钱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可谁又能在平时,在正常情况下,在一般时候能明白这个道理呢?男人为了金钱地位整天寻寻觅觅,苦思冥想,不择手段。当官的贪 污受贿,捞钱不要命;老百姓天天对有钱有名有势的人嫉妒羡慕恨,弄得自己心头不平衡,愁眉不展,痛苦不堪。甚至铤而走险,偷盗抢劫,杀人越货,害人害己。有吃有穿,有张床能躺在上面休息一下,就足够了。再多的东西全是别人的,甚至全是社会的。看看那些古代大官们的坟墓,多么豪华,有多少陪葬品,但最后还是被现在的人挖出来到处展览,而自己尸骨却仍旧埋地深深的土地下边。谁会管一具尸骨的去向呢?有的甚至被抛弃扔掉,连个影子也不会留下的。

盲目的追求炙手可热,出人头地和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一样,同样是愚蠢的。如果自己不被诱 惑,不受金钱势利所左右,不会因为自己受到不公正的欺凌和蹂 躏而自甘堕 落,用畸形的报复心理走上歧路,染上这要命的疾病,完全可能象那些最平常也是最正常的女孩子一样,做工,嫁人,忙家务,伺候公婆,照顾丈夫孩子,平静平常也是平安地过着自己的日子……那该有多好呀。可是……

一切都是活该!活该!活该!

可眼下目前现在到底该怎么样呢?放上一把火,把那些干净和不干净的钱全烧了,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不要留下,可那样不是作孽吗?什么也是可以烧的,唯独钱是不能烧的。自己不需要了,这个社会还有无数人是最需要的。自己倒了霉了,没有希望了,难道就不能给别人留下点什么好处吗?毕竟社会上好人,亲人还是不少的。那就捐给红十字会?让他们代为做好事去?可天知道他们会把这些钱用到什么地方?能给了真正贫穷的人们吗?会不会拿着你的钱去吃喝嫖赌,寻 欢作乐?那岂不是害了他们吗?而那些最需要的钱穷人仍旧得不到你的任何帮助。那就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好。省得再惹出更多的麻烦事来。

星期天,大家都出去玩去了,我一个人呆呆地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辙来。

输血不如造血!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这样不知是从哪听来的话。好象就是说为帮助穷人过上好日子,让他们能脱贫致富时有眼光的人讲的一句话。就是与其无偿给他们钱,还不如帮助他们投资基础设施,给他们提供知识和技术,提高他们自身的素质,让他们自己去找钱。

还得按照既定方针做,还得继续干设施农业,让农民用知识和技术以及现代化的基础设施来实现自己脱贫致富的路。此外别的一切都是没有多少实际效果的。

可你自己能干吗?就不说自己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就算还能再干几年,可总不能干等死吧?还得治疗。可在农村,一旦要让村民知道你患上这种病,你就是把心全给他们掏得吃了,也是很难博得他们的同情关心的。甚至于根本就无法在那里生存下去。到时,你完全就是好心在做驴肝肺,不仅没有任何收获,而且可能全是倒数着,全是负数。那就还不如烧了干净呢!

这时电话响了,我拿起一听,是梅梅打来的。她先问询了我学习和生活的情况。接着便带着哭腔说她向县里的领导问过了,看他们承诺的给她转正的事有没有眉目。他们推辞说还在研究中,等什么时候研究好了,再通知她。她觉得他们是明显在糊弄诓哄她,并不打算真正给她办的。

我听着,低声笑了。知道这孩子没有出过门,没有见过这个世上的欺诈、谎言和伤害。错把谎言当诺言,误将糊弄当真弄。一个寻常之人,绝不要对跟你说能给你带来好消息的人寄予任何希望。如果你坚信了他的承诺,那可就离愚蠢不远了。

但我不能把话说穿,伤害她尚且天真纯洁的美好心灵。只是安慰她说,一切有我,保证过几天回去,让他们帮助她。因为再有几天我的学习任务就完成了。

放下电话,一个想法突然从我心里泛起:这梅梅不是个最好的人选吗?她既是自己的妹妹,又是村里的姑娘。还没有什么出路。如果让她代替自己来完成这个心愿,既可以给伯伯一家带来财富,又能带领全村人共同致富。还可以为全县的农民树立起榜样来,带动他们共同发家致富。还能把全县的菜价降下来,给市民们也带来好多好处。可以算得上是一箭三雕,一石三鸟的大好事。象她那样的民办老师有成千上万,根本就没有出路的,因为给她转正根本就不符合国家的政策,谁也不会当真的。给她的许诺只不过是水中月,雾里花,地上画的一张大饼,别指望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来的,最实在的还是要靠自己,靠自己坚实的努力。此外的一切全是靠不住的。

学习很快期满,我带着学到的知识也怀着难以言传的心情回到家乡。给伯伯和伯母买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两位老人高兴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连连说我真比亲生还要亲。梅梅上课回家,仍旧让我帮她去跟县上说说,只要能帮她转了正,她这一辈子可就什么也不必忧虑了,能当一辈子教师也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还不是给别人打工?”

我看着她期望的眼睛说。

“怎么能说是打工呢?那可是正式工作呀,又不是给私人干的。那才叫打工呢。”

她不服地说。

“那还一样?只不过是打长期的工跟打短工的区别罢了。”我说,“其实并没有根本的区别的。你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现在早就过时了。你不看连厅长都辞职下海做生意了。厅长那可不是打工的吧?那是当官,而且还是当大官的。”

她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我,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在当老师和当老板之间,你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我又问。

“我能有那能耐吗?再说了,我一无所有,凭啥能当得了老板呀?”

她反问道。脸上现出期待和失望的双重表情。

“那就给我打工吧,保证你要比哥还给要挣得多,当然,刚开始创业时,大家都得辛苦些。可能待遇不会太高的。”

我给她承诺说。

她惊异地怔了半天,发现我说的话是有漏洞的,便反问道:“那还不是打工吗?还不如当老师呢。”

“当然不是了,”我说,“你没听说过总经理董事长吗?他们其实全是老板。董事长是大老板,总经理是二老板,是董事长聘请的的总管。我聘任你当总经理。你不就当上老板了?我想干这么大事情,一个人怎么能干得了呢?还不是要聘请人来干吗?”

“就象电视常见的人们常称呼‘张总李总胡总’什么的?穿着名牌衣服,走路不看人,只看天,神气得头也不放在肩膀上的那些人?”

她不相信地说。

“是的,”我说,“我就是让你当宁总,我当宁董。当然,我可是管你的。”

“你的官大?可我在电视经常看见的全是总经理,很少能见到董事长的。那是怎么回事呀?”

她有些少见多怪地说。

“因为他们是在第一线做事的,做事的总是要经常露面的。这就象打仗,那些当大官的不都是在后方的帐蓬里看地图,打电报。一般人是很难见到他们的。可最后的决定权就是在那些你看不见的人手中的。明白吗?”

我提醒道。

她仰着头想了半天,点点头笑着说:“还真的是那么回事。不过,我……能行吗?能干得了吗?要给你赔了可怎么办呀?”

“怎么不行?你的文化要比我高,还有亲人支持保护着。可我还能干出这么大事业来,你怎么不行呢?你是当老师的,没学过‘胆识’这两个字吗?胆在前,识在后,一个没有胆量,只有知识的人,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再说,你是给我干活的。一切都有我顶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聘请你,不用别人,就是因为事业是要在家乡干的,除了资金,土地、员工全是用本地的,主要是跟家乡的人打交道的。用在本地有人脉的人要远远比没有的强无数倍。不管有什么事,比如猪吃了人家的庄稼,鸡啗了别人蔬菜,村里的人要是处理起来要比外来人处理轻松得多,能省下多少事,免去多少麻烦。效率相对来说就要高得多了。这点你可得向姐姐学习呢。我手下聘请的可全是本科大学生。她们谁的学问不比我高?可照样得听我的。勇敢有时要比什么都重要的。”

我鼓励她。

她怔着脸想着,半天才说:“让我考虑考虑吧。”

“不能考虑太长时间。只允许考虑一晚上。明天就给我作出明确的答复。因为第二期就要开学了,你还得象我一样到省城学习去,自己不掌握技术也是不行的。不然如果手下的人要糊弄你,你就可能很快识破,炒他的鱿鱼。不可能给事业带来任何损失的。”

我催促说。

“好吧,等我跟两个大人商量过就给你答复。就让我也走一回资本主义道路吧。”

她似乎有些愿意地说。

但是,直到我回到省城后的第三天,她才打来电话说她完全想通了。决定跟着我干,让我给她先报上名。她要辞去现在的代教,等学习了技术后,回到村里改变别人也改变自己的面貌。不会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原来,她是托在城里赚钱的哥哥向教育上的人打听,得知了现在教育界的形势,师范类大学生多如牛毛,根本就找不到工作,政府绝不可放着现成的大学生不用,而用文化很差甚至是基本就没有文化的人来当老师,糊弄下一代的。没有把他们解聘完全是因为在农村还没有合适的愿意到那里工作的人,随着教育改 革的逐步完善,这一现状会逐渐改变的。那时他就可能连百八十块钱也赚不到了。只能下岗。而自己的青春汗水也全被耗干了。人老珠黄,还能再干什么呢?除了对影自怜处,又有什么用处呢?还不如趁早走自己的路呢。

这下我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既给自己的财产找到了出路,又帮助了穷人和自己的亲人。剩下的就是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了。虽然没有了未来,生命在倒计时,但只要还不想自 杀,不马上选择死亡,在这人世上活一天,就必须有一天的生活,一天的活法。家乡是绝不会回去了。那样一座小城,不管谁家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顷刻之间传得满城风雨,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成。整个是活受罪。

于是,我托堂兄把县城里的房子卖掉,在省城购置了一套二手房。只所以买二手房,是因为我现在根本不必要再考虑什么装修豪华式的面子了,只要有一个憩身之所就知足了。而卖二手房的人,大多是要到外地重新购置房子的,所以,他们一般会连同家里所有的东西一块卖的。钱一交,手续一办,钥匙一给,打开门就能住的。就象是根本没有卖出去,只是换了主人而已。

房子虽然不大,但非常雅致舒适。足见主人的生活情调。墙上挂着风景画;客厅里养着生态鱼,假山、水草,红红的小房子,五彩缤纷的小石子,把鱼缸装点得生机勃勃,情趣盎然。最令人称奇的是,这种鱼缸根本就无须喂养和换水,是一种高科技产品。

梅梅在农科院学习,每逢星期天也来向我请教和探讨学习上的一些问题。等她学成后,就回家办设施农业。首先从自己家里做起。因为,我们知道农民是最现实的,如果要说服他们争取主动去干,是绝不可能的。可一旦知道你是因此而发了财了,不必多讲,他们就会完全彻底地跟着你干的,还会担心你不把真正的东西教给他们的。养殖业风险太大,先不要让村里人干。只有自己干起再说。而且他们就是想做,也是没有那个资本的。但一座塑料大棚还是做得起来的。

“那也得不少钱吧?”

梅梅边问边给我递过一只剥好的香蕉,自己又去剥另一只。

“我了解过了,得一万块钱。”

我说。

“那么贵呀?他们可就根本掏不出那么多的钱来的。”

她费解地说。觉得我这完全就是异想天开,根本没有把现实考虑进去,太盲目了。

“我给他们投资,帮他们先把大棚建起来。全村有多少户人家?”

“你投资?你能有那么多的钱吗?你全做了好事,我们还拿什么干事业呀?”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觉得我这样太过分了,会把自己的钱花光的。

“总要比你当代教要多得多。我就是要走共同富裕的路,把社会给予我的钱再用到社会上,尤其是那些穷人们的身上,让他们一样能过上有尊严的不会被生活的压力所压倒的生活。这点钱对我来说真的实在不算什么的。不会因此耽误了我们的事业的。”我说,“而且我是向县上有承诺的。只要先从我们村开始,就可能在全县进行推广,带动全县农民劳动致富。有钱赚是一方面,还得受人尊重,被社会关注。那就得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情。”

我开导着她。但她好象还是转不过弯来,笑笑说:“当然,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是宁董,我是宁总嘛。你是我的老板,我当然得凡事都得听你的了。咱村是个小村子,总共才三十户人家。”

“这样总共也就是三十万块钱。只要大家用心经营,一年完全可能收入到十万元。如果再打出有机蔬菜的品牌,打入省城市场,收入就会更多。当然,还得跟他们签订风险合同。如果没有按要求去做,把大棚损坏,倒卖和不认真经营的,得按双倍赔偿。而且还要用现有的财产作抵押的。”

我提醒她说。

“还有那么多附加条件呀?”

她惊讶地说。

“那当然,我太了解农民了,他们并不全是由于无奈,有的是因为无论怎样苦苦奋斗也难以改变面貌,有的却就是因为太懒惰了。要不给他们附加条件,他们完全可能把你给的东西卖了,所以,虽然绝不能给他们金钱,只有给材料,但也不能放任自流。要强迫他们用汗水和智慧来改变面貌。”

我有些洞察地说,好象自己早已脱胎换骨了,变成城市人了。

“怪不得你只给他们材料,却不给他们钱,原来如此。还要再加上另外的条件。”

她恍然大悟地说。

“可是钱全让村里人赚了,我们也象他们一样只建一个大棚,不是太叫人小看了吗?人家会嘲笑我们是傻瓜的。”

她又担心地说。

“要是那样,当然就太傻了。可我有那么傻吗?”

我说。

“那还不傻?把你自己的钱全给了别人,你自己成了穷光蛋,把我也给拉下水,前途也没有了,只让我种一个大棚,守着赚嫁妆,恐怕连个傻小子也找不到的。还算什么宁总呢,恐怕早成了宁碎了。”

她嗔怪地说,嘴巴噘了老高。

她那个样子把我逗笑了。我点着她的鼻子说:“瞧你那点出息,尽想着找男朋友了,不真正干点事业。告诉你吧,建设大棚只是我的投资中最少的一部分。真正的投资,最大的投资才是我们自己干的,专搞养殖业。因为种植业风险小,当然利润也不太大。可养殖业就不一样了,投资大,风险自然也大。只有风险大的事业,利润也才真正能大起来。我已跟县上讲好了,要在垣上村里的机动地里建设十万头的养猪场,每头就是赚上一百元,也能赚一千万的。”

“一千万?能有那么多吗?再说了,凭什么县里要支持咱们的事业?村里能把土地批给我们吗?”

“瞧你那点知识,算术没有学好吧?还当老师呢。我让你来当宁总,实在是对孩子们的保护。当然他们会同意的,而且是巴不得呢。村里可以收我们上缴的土地承包费,肯定要比包给农民要价高;县里收我们上缴的税款,连那些干不动活的老头老太太也可以给我们喂喂猪鸡,赚钱,大家都赚了钱,还有谁会跟钱有仇呀?”

我开玩笑说。

“怪不得呢。难怪那些当官的都把你当成菩萨一样地供着,你不光是给自己也是给所有的人创造财富的呀。只是你说的那么多的钱把我给吓傻了,弄晕了。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人能赚到这么多的钱的。别是作梦吧?”

她象是如梦初醒似地说。但仍旧不太相信地说。

“不是梦想,而是实实在在的事业。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我们全都具备。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投入,有强大的技术力量作为后盾,一切都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而且我还是最保守的估计,要是行情好的时候,一头猪完全可以卖到三百元的。你算算可以赚到多少钱!还可以把市场做到周边县去。因为这几个县全是大同小异,都没有什么设施农业。”

“天呐。那还用算吗?乘以三不就是了?三千万!姐你可真是巾帼英雄,妹子不佩服真是不行的。”

她由衷地说。

“别高兴得太早,”我说,“你可是宁总,所有事情都得你自己去做的。我只是董事长,我的职能只是给你分派任务,指导你工作的。钱是多,但是责任更大。每走一步都得三思而后行。万不可麻痹大意的。”

我收起笑容,严肃地说。

“我记住了。”她也认真地说,“可是,就我一个人能行吗?”

“这你就不要担心了。粗工光村里的闲散人员就足够了。他们在本村吃喝住都非常方便,如果说赚得钱跟外面一样多,他们是不会出去打工的。技术员只要一个就可以了。我会给你聘请最好的技术员的。你只要严格管理就行。”

我承诺道。

“那好吧。”

她点点头说,脸上现出兴奋的神色。

梅梅走后,我就在省城注册了自己的公司,取名“杏梅宁农业开发责任有限公司”。把我们两人的名字和姓放在一起,有点外国人的意味。之所以把公司注册在省城,是因为将来可以向省城发展。完全可以打有机食品的旗号,走高端市场。利润就可成倍地增长。最为重要的是为了谈生意方便。因为如果别人一听你是个小县城的企业,不管有多大,也是看不起的,但要是省城的,就会另眼相看的。并不管你的基地是建在什么样的地方的。还有就是方便引进先进技术和优良品种,获取最新信息……一切都要比在小县城优异得多。

等梅梅的学习任务完成结业后,我和她一同回家,就在自己家的口粮田里建起了一座示范性的蔬菜大棚,并放出话来,说只要有人也愿意象我们一样干,就无偿帮他们建同样的大棚,分文不收的。别人不太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但本家亲戚陆续也有人用我给的投资建起了大棚。我们一视同仁,同样跟他们签订了合同。村里人不习惯,以为都是亲戚是用不着这样搞得紧张兮兮的。但我叮嘱梅梅绝不能因为是亲人就放弃任何原则。万事开头难,只有一开始就树起良好的规则风范,以后就渐渐由不习惯养成习惯了。

绝不能一次性给予得太多,太多了,太容易了,他们就会觉得不值钱,没有价值了。就不会珍惜这样的机会的。甚至会把你的好心当成傻瓜嘲弄的。小农经济思想会形成最可怕的惰性的。即使是送钱,也得用一定的手段的。仁陷于愚,是妇人之仁,是君子所不认同的。这是丁雅丽经常给我讲的话。越想干大事业,越是得更加谨慎严格要求。绝不可搞温良恭俭让的。

安排就绪后,我回到省城。开始考虑治疗我的疾病。我又到省疾控中心作了一次全面的检查,我梦想着原来的检查错了,完全是一次误诊,但面对着白纸黑字,我无奈地叹着气,只得独自来面对了。

好在在省城谁也不认识我,我完全可以放松地来治疗了。我每隔几天就要到省城疾控中心去取药,回家来服用。房门一关,谁都不知道谁在干什么。这就是城市最大的好处。最方便隐藏的,无论是良人还是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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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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