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周洱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林清耳中，由着网线传过来后的声音微微失真。
林清听到周洱的声音后，耳边杂乱的声音一下子清空。她连忙拿起手机放到耳边，说道，“周洱，你多说两句话。”
周洱在石凳上坐下，说道，“你还有五道题没写完。”
“我晚上写。”
“大家是不是都在说我是因为打架才转学的。”周洱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好让林清暂且忘记一些。
“你知道啊。”
“毕竟也是班级一份子，闲言碎语听到写。”
林清翻了个身，握紧手机道，“你不要在意，现在大家都已经不说了。”
自己溃不成军还在安慰她人。
“我从不在意这些，林清。”
对啊，像周洱这样骄傲高贵的人，怎么会在意众人的看法呢？
“林清。”周洱在电话那头出声。
林清嗯了一声，等待周洱的下文。
“我只在意你怎么看。”
林清心脏仿佛都为此停止跳动一秒，她有些结巴的喊了一声周洱。
“接下来，你听我说。”
“我不是被退学，是主动择校转学。确切来说不是因为打架，是因为恐吓。”
“你好奇那个人是谁吗？”
林清摇头，转而意识到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后，开口道，“不好奇，我只是好奇那个人做了什么，才让你生气。”
周洱在那头轻笑一声，“你啊，总把我想的太好。”
“你不好奇，可我想告诉你。”周洱在电话那头重新开口，“是你今天在洗手间碰到的人。”
林清大脑轰一声，一片空白。
“林清，你听我说。”周洱的声音如同清冽的泉水注入林清的大脑，这让她足以清醒一点。
“你现在能下楼吗？”
“能。”她现在竟有一点期待周洱现在就在自家楼下。
“下来见我一面好吗？”
她真的在！
林清大脑刚才还未重建起来的思绪又重新“溃不成军”,她现在完全思考不了。只想快速下楼，抓紧见到周洱。
林清来不及穿外套，门也没锁直接下楼。
周洱还是穿着那身衣服，在外面呆的时间有些长，导致脸色更白，手也通红。
这一瞬间她以为在拍电视剧，或是周洱有超能力，要不然怎么会如此梦幻？美好的像一个梦，极易破碎。
林清上去慢慢拥住周洱，不确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反反复复确信是真实后，她趴在周洱脖颈啜泣，“干嘛呀你，冷不冷。”
周洱的手慢慢拍打林清的背部，说道，“不冷。”
不冷个屁！
最后由于俩人冷的直打哆嗦，林清将周洱带进自己的房间取暖。
周洱给林清擦着眼泪，说道，“别哭肿了。”
林清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周洱将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向班主任打电话问的。”
“班主任竟然也给你，就不怕你图谋不轨。”
周洱转过身与林清对视，右手覆在林清眼角，说道，“不哭了啊。”
“打着学习的旗号，哪能图谋不轨。”
林清摸到周洱放在自己眼角的手，拿在手里一下一下勾勒她手的形状。“你知道刚才d的…事了？”
周洱垂眸看着林清的动作，嗯了一声，继续道，“那是个惯会用无辜来伪装自己，其实芯子里早就烂透了的人。”
林清心里闷闷的，一股气从胸腔涌到嗓子眼。
“我会时常回想起，至今还不敢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恶意存在。只要受欺负的那个人不是自己，所有人都可以置身度外。而我，最后也变为置身度外看戏的其中一员。我是被施暴者也是施暴者。”
林清无力的吐出一段话，指尖在周洱的指尖摩挲着。
初中生的校园暴力高达64%，在小学与高中中比例第一。
林清在初中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暴力。
初中班主任在教室开辟了一个图书角，林清自告奋勇自荐当图书管理员。那段时间她与班主任走得近，恰逢班级小情侣也正腻歪。有一天班主任一个一个的喊人去办公室讲话，回来的女孩都泪眼汪汪。晚饭时，林清还在图书角整理图书，朋友给她带饭。
被喊去办公室的男男女女聚集在班级门口。
朋友给她带回来饭时，说到今天在饭堂发生的趣事，林清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恰逢抬头与门口一人对上视线，那人对她甜甜一笑。林清一怔，紧接着向她招招手。
奇怪，她与那人并不熟。
晚自习第一节课，林清继续在图书角整理图书，当时她正在给图书标签。
“嘿，我帮你吧。”是刚才与她对视的女生。
林清手被拍了一下，有些疼，“快去学习吧。”
那女生拿过林清手上的标签，笑道，“学什么呀，反正一会儿就要回家了。”这句话声音有些大。
“啊，掉地上了。”
标签落地，女生走过去的时候还踩了一脚，“哎哟，哎哟，真对不起。”
林清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却想自己平时也没和她接触过，也就没太在意的说道，“没事，你还是回座位上吧。”说着捡起被踩了一脚的标签。
女生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去了另一个女生的座位上。
等林清回到自己座位上学习时，她朋友的纸条传过来，上面写着：你怎么得罪肖佳莹了？
林清提笔写道：没有，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吗？
林清不傻，她意识到，他们把她当成了揭秘的内奸。
自那之后，不断有人在自己身边状似无意地嘲讽道，“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专门做损害大家的利益的事，叛徒。”
每逢这个时候，林清总会低下头，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他们没有指名道姓。
如果她接话，他们就会说：哎呀，又不说你，怎么心虚了？不说话就是恰恰验证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个人还勉勉强强算有判断力。若是群体，有人指责他们便“群起而攻之“。他们不关心孰对孰错，只关心结果由谁来承担，好让大众的怒火有发泄的通道。
经常与她一起回家的同学，在路上对她说，“我们这一帮人在一起时，会经常讨论你。”
什么是这一帮人？
谈恋爱的人们。
语气为何如此高傲，谈恋爱会高人一等吗？
林清回道，“为什么讨论我？”
侯亚琪说道，“你还和我装糊涂呢？”
林清拽着书包带子，说道，“你也以为我是内奸？”
侯亚琪亲昵的拉住林清的左臂，说道，“哎哟，都是以前了。现在可不是你。”
所以她现在才会和自己一起回家。
林清抽出手臂，说道，“有点热。”
侯亚琪耸肩说道，“好吧。肖佳莹看人还挺准，你就承认呗，还好你迷途知返。”
林清再度反驳道，“我说了，不是我。”
这时候，要有多无力就有多无力。
为什么认定就是我？我说不是我，谁会信我？
为什么要一个无罪之人为自己申辩清白？
事情的高潮点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早上。
林清吃完早餐回来发现自己的凳子又被放在教室后方，又是布满脚印。
林清一声不吭地搬回来自己凳子，拿出自己昨天找好的小木块塞进凳子活动处。
前天班主任刚开完班会，让大家好好爱护自己的桌凳。
林清看着前几天刚换的凳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对面凳子向里一扔，底下暖壶随着传出破裂的声音。
林清赶紧低下头查看情况，暖壶裂了。
对面的男生快速看了一眼，像个没事人一样准备离开。
“你没什么想说的？”林清提着破裂的暖壶看向男生。
男生插着兜，吊儿郎当的骂道，“靠，关我屁事。”
林清态度很强硬，“如果你说刚才的凳子不是你放的，那这个就和你没关系。”
“不是我。”
“好，和我去查监控。”
说着，林清要向外走。
男生低声骂了一声，向正向外走的林清说道，“妈的，你没事在桌子腿放什么暖壶？”
林清停下，指着教室的座位说道，“你看看班里谁不是这样放的？”
最后这件事闹到了班主任那里，他们用了两节课来处理。
结果令人啼笑皆非，因为监控只拍到男生放凳子，并没有拍到凳子腿碰到暖壶。且无证人看到凳子碰到暖壶。综合种种，所以班主任让男生出暖壶三分之一的价钱。
回到班级里，男生给林清自己的饭卡说道，“刷午饭。还有，没有碰到就是没碰到。”
林清没拿饭卡，沉默着翻开课本。
男生见林清不收，倒也落在轻松，少出一顿饭钱。
肖佳莹走到林清旁边，笑道，“林清啊，这是干什么呢？污蔑好人？”
林清不想说话。
“哟，都学会不理人了？”
“为什么一直针对我？”林清说这话甚至不敢抬头。
“有我的事情吗？我什么也没做哦。”
不是的，是你号召大家集体孤立我；是你挑头将矛头指向我；是你明知道真相却将它抹黑。
当天晚上，她仅有的朋友拉着林清散步的时候，迟疑地说道，“我在肖佳莹那里听到，其实有人看到那个男生碰到了你暖壶，只是她不让那个人告诉班主任。”
林清听到这话，才觉得这次的斗争找到了意义。
她并不是在意暖壶的价钱，她只是想让人将真相说出来，只是想看到有人为自己说话。
那一瞬间，林清希望他们都去死。
林清从记忆中抽离，胸口依旧闷闷的，“她影响我最大的一句话说是，你要感谢施予你苦难的人，是他们帮助你成长。我确实从那段经历中学到一些东西，可我看到他们还是会难受。我没办法一边害怕一边感谢。像是神，我不是害怕，是敬畏。我对他们不是未知，是有知。我知道他们具体是什么样子，知道他们是人，不是无形的神或空气。”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发现，我最应该感谢的是我自己。是强大的自己促使我活过那段日子。我原以为我可以平静甚至面带微笑面对他们，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就不行。内心的恐惧大大暴露我自己。”
“我甚至开始害怕自己，害怕那时候如此恶毒的自己，害怕那个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自己。”
“初三末，他们抓住了一个人，在热闹的晚自习，他们开始嘲讽，有人拿着长棍站在讲台上。那位男生低着头，面色难看。有人眼神扫到我，我慌乱的低下头，与大家一起沉默。明明不是我，但我还是很慌，好似那些罪名真的落到我头上。那天我在问：我是吗？”
“我曾问过她，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在明知道我不是内奸之后。”
她说，“因为你好玩。”
他们不知道，他们以为的好玩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这种伤害可能是一辈子。
是他们用多少昂贵的材料都修补不好的裂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