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段桑走后,主公府里设了将军殿。翟邱既当将军又当魁首,守着他的疆土,如此,过去了许多年。
直到这日,北军破城。
将军的心里却还是只有段桑的那句话:“南国本就是诸侯国,为自保才随群雄起兵称王,若从仁义之说,早该亡了。身为主公我本不该这样说,可若真要让我用国运和疆土换取什么,我希望这天下百姓可永避战事,富足安乐。”段桑说这话时的神色是那样温和纯真,早已镌入翟邱心头,那话如临耳畔,那人,仿佛眼前。
南军可降,而她不可,她要陪那个人一同,永远留在南国。
今日的天光是那样的好,是长北战事每一次胜利时的样子,是娘亲在世时微笑的样子,是那段往昔岁月里以舞剑为名偷看看书少年时的样子。
翟邱淡淡地笑了,却不觉泪水已然充斥了眼眶,濒临决堤。
她迎着这渐远的天光,缓缓地抽出了那把带了些锈的黄铜剑。剑锋映出她饱经沧桑的面庞,至此,她才终于明白,那些人永远停在了过去,而自己,却已不再是少年的模样。
恍惚间,铜剑上的面容与往昔岁月中深沉隐忍却又不断逃避的自己渐渐重合,少时的自己,如在眼前。
她终于释然地笑了,提起长剑,架在了颈间,缓缓阖上了眼。少年的面庞便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仍是带着那样的盈盈笑意。翟邱拂袖一挥,血与泪便与天光相融,暗红在璀璨的掩映之下侵染进了大殿长阶,将她这一生娓娓道尽。
她的眼前却早不见了这一切,而是只剩下了漫天梨花似雪、一个领着自己的太监、望不到尽头的宫墙,还有一个廊下的白衣少年。那少年似天外来物,乌黑的发丝在尘埃里微散开,还面带着些许烂漫无瑕的笑。翟邱看呆了。只是这一次,二人没有草草掠过。那少年仿佛早就在此等候翟邱许多时候了一般,于廊下微微抬起了头来,同时露出一排白牙,恣意却又温和地笑了起来:“是‘诗经’,卿要一起来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