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也未犹疑,径直将药端到营帐。
倩儿立时给杨将军诊脉,他脉象微弱,已经毒入五脏,甚是凶险。若是换了常人,这般折腾早已……这个铁血将军仍是如此硬扛着,倩儿心中撕痛,眼泪刷刷便掉下来:“爹爹,是倩儿无能,害您如此受苦。”
“哭什么。”杨将军不忍再苛责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颜低声安慰,说话间便挣扎着起身,“把药给我。”话音刚落,又是一口黑血染了刚刚换好的净白寝衣。
杨夫人心口一紧,放下药碗跌撞着坐到他身边,一手扶着他肩膀,另一只手去抚他的胸口。她见他这般痛苦还在逞强,一时间心如刀绞,眼泪无声滑落。
老夫老妻相对无言,早已心有灵犀。杨夫人将杨将军扶起轻靠在自己肩上,接过倩儿递过来的药碗颤巍巍地喂他喝了下去。
杨夫人将杨将军放平躺好,便紧握着他的手定定坐着,寂静无言。她对倩儿说:从今以后,莫在犹疑。她相信她女儿的医术,可她亲手喂给他的那碗药,无论是心还是手,都忍不住哆嗦。
他们在战场上同进同退,生活相濡以沫,将近四十载岁月相爱相守,他若有事,她又当如何!
杨夫人眼泪簌簌,紧紧盯着他的脸一眼不敢错开。
倩儿搭着杨将军的脉搏,咬着嘴唇大气不敢喘。她没日没夜钻研医术,哪怕四郎责怪她不爱惜身体,也未敢松懈。只怕有这么一天,她无力保护自己的亲人。还有,她不曾忘记,她是文卿茹和罗孟林的女儿,文罗两家的衣钵不能丢,爹爹未完成的事她要替他完成。
多行不义必自毙,下毒之人是耶律佶也好,他人也罢,无论是谁,她罗倩儿定不会放任他随意戕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杨将军的脉搏渐渐起伏有力,脸上的紫黑色褪去,只见满面煞白。倩儿心中一惊,取了银针替他放血。杨将军头一歪大口黑血吐出来染了整个枕头。杨夫人终是隐忍不住,慌了心神不断惊呼:“业哥,业哥你莫要吓我。”
杨将军缓过神来,眼睛里有了神采,反握住杨夫人的手嗔怪:“诶,你这般样子,让孩子看了笑话。”
杨夫人知他已无事,整颗心落了下来。也顾不得其它,用衣袖胡乱抹了把眼泪:“吓都让你吓死了,哪还顾得了其它。”
一向沉稳的倩儿隐忍不住噗嗤一笑。在她印象中,爹爹素日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娘亲亦严亦慈,还真不知道爹娘竟有如此一面!
倩儿见杨夫人斜睨着她,自觉自己太不懂规矩,未等杨夫人开口,抢先道:“娘亲放心,爹爹无事,休息两日便能下床。我去找军医给众人解毒。”话音刚落,她已经利落地收拾好药箱闪了出去。
杨夫人开颜浅笑:“来人,去将杨延安少将军请过来。”
“是。”门口守卫领了命令出去。
杨将军嘿嘿一笑:“还是夫人懂我。”
“你啊,总是如此。这心操都操不完,就不能让自己歇歇!”杨夫人边说边给杨将军把满身黑血的寝衣换了下来。
她虽句句都在嗔怪他,语气里又满满都是爱意,杨将军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流。可想起瓦桥关和益津关不知是何情况,心中又冰凉一片,喃喃自语:“也不知儿子们如何了!”
杨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手一抖便呆愣住。
杨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刚刚才开颜又满面忧愁,总有操不完的心的不是他,是她才对!杨将军想到此处,一时百感交集,流血不流泪的铁血将军湿了眼眶:“让你如此悬心,是为夫对不住你。”
杨夫人温柔浅笑,却甚是难看:“你我即是夫妻,说这个做什么。”
三郎将延儿谴去睡觉,自己趁机也打了个盹,城中无人,他并不敢多睡。得知倩儿研制出解药,杨将军无事,可算松下一口气,立时安排军医救人,他则过来探望杨将军。
延儿睡前吩咐守卫士兵,两个时辰后必要将他叫醒,遂也同一时间赶到杨将军军帐。
杨将军见三郎和延儿胡子拉碴,满眼血丝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心中万分不忍,奈何战时如此,又是叹下一口气,吩咐道:“三郎带着倩儿领兵去瓦桥关救大郎。延儿和八妹领兵去益津关救五郎。速度要快,他们怕是撑不住了。”
“是,爹爹。”
“你们两个……可撑得住?”
三郎和延儿对看一眼,齐声道:“爹爹放心,儿子无妨。”
倩儿领着军医为众将士解毒,同时征领了城中药铺所有解毒药草,立时开炉炼成药丸。
延儿去到流年营帐看她睡得香甜的样子着实不忍将她叫醒。奈何城中无将,五哥他们已是万分凶险,着实不能再拖下去。只得万般不忍的把流年叫起来。他俯身覆上流年的唇,撬开她的嘴,温热软绵的气息扫掠着她的舌。流年睁眼见是延儿,甜甜一笑,陷在他软绵的吻里又闭上眼睛。
延儿伏在流年耳边轻语:“八妹,需得赶紧起来,我们要去益津关救五哥和七郎。”
流年迷迷糊糊听延儿说益津关,忽地睁开眼睛,立时清醒过来:“延儿哥哥等我,我这就换衣服。”
延儿摩挲着流年头发点点头:“我去点兵,你先换衣服。”
而就在此间,耶律斜轸领着小股残兵逃回军营,见到整个军营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粮草尽毁,死伤无数。在得知萧天佑已经全军覆没后,一时追悔莫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如此惨败,他又有何面目回去见萧太后。耶律斜轸不住捶打着地面,指节已是鲜血淋漓。事到如今,已由不得他在此悲痛欲绝,立时撤兵带着残存兵力狼狈逃回大辽都城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