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垂眸子不作声，乔森也没待他答复，冷哼一声继续道：“交代你的任务办得如何了？”
“回天尊，洛千常已回鬼巫族。此外，聚华楼楼主初五那日并无会客。”
乔森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没有弧度的嘴角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语气中又似是有些不满，“你如何得知她没有与人会面？”
“属下与楼主谈论了一天的琴棋书画。”
乔森忽然震怒，将手旁的茶杯朝定定站在不远处的少年扔去。他却不躲不闪，额头瞬间红了一块，只吃痛地眯了眯眼，依旧恭敬地请天尊息怒。
“你暴露了，对吗？”乔森冷冰冰的一字一句敲打在他心上，“聚华楼楼主明明约了温尔见面，可是你并没有成功接近楼主，并不知道楼主的行动，所以编造这么一个借口敷衍本尊交给你的任务？”
他不说话，他记得自己真的有在和楼主切磋琴棋、研讨书画，难道是在做梦吗？他不知道，现实和梦境复杂交错，他好像有些分不清了。
“阿棠啊，阿棠。”乔森移动到他身前，不知为何他更是痛苦，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而天尊也一下子变了一副模样，温和轻柔地抚着他额间的伤口，“你不反抗五维境，不就不会难受了吗？”
下一秒乔易棠确实不再颤抖，整个人安定了许多。
“你偷偷放走洛千常，本来就是戴罪之身，现如今为师念着师徒情谊，不忍你遭受众人嫌恶唾骂，便亦替你隐瞒着这桩罪过，封了外界消息的一切来源。没有人会知道洛千常还活着，没有人知道洛千常即将加冕为鬼巫族圣君，除了你我二人。”
乔森扶起摇摇欲坠的他，继续道：“可是你也要将功抵过呀。纸包不住火，封山仅是权宜之计，这丹鼎派不可能永远封闭下去。选拔大会将至，你若再不亲手带回他的首级，消息一传开，为师便再也保不住你了！”
“属下……知道了……”
“温尔最近言行猖狂，越发不将本尊放在眼里，所以为师命你紧盯聚华楼楼主，就是怕他二人联合起来对我派不利，可是你——”乔森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涉世未深，力有未逮也是情有可原。为师既然立你为门主，便是相信你的能力和忠心。”
乔森又道：“只有你不再与洛千常共命，他才能死去。换成任何一个门主出此任务，就算将他杀了，若你一日仍与他缔结着灵线，只要不是你自发终止共命，他都会活过来，这点你可清楚？”
乔易棠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外界的声音传进脑子里都是嗡嗡的，让人难受非常。
“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天尊阁的，喘不过气的感觉让他差点在半路倒下。磕磕碰碰地回到妙觉门，一直守在大门处的唐翊见状即刻上前搀住他扶进屋里。
“门主！门主你怎么了？你的额头——”
唐翊焦心极了，在屋里东翻西倒找丹药和药膏，始终没能寻到。看着门主痛苦难耐的模样，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计可施。
忽然一阵清风掠过，来人一抬手劈向乔易棠后颈，少年便倒入男子怀中。唐翊正欲出手，余光瞥见绿竹禁步，即刻收掌，带着一丝错愕恭敬行礼。
“不知是温门主来访，弟子有失礼仪。”
温尔偏一偏头，“无妨，你先出去吧。”
“是。”
屋内静了下来，温尔捧着乔易棠的脸，轻轻抚着他额间的伤痕，缄默许久，终是无可奈何痛心道：“对不起，我还没有打败他的能力。”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恨自己当年带着乔易棠逃下山时稍一不慎，乔易棠便被突然窜出的一个黑衣人掳走了。也恨自己的修为增长得不够快，到现在依旧停留在通灵中期。
他知道对乔易棠的担忧、愧疚和爱护不是他卡在瓶颈无法突破的借口，可纷繁复杂的事情就是让他无法静心凝神，修炼一拖再拖。
古籍有道“通灵末期之上，是为万通成真之登宸期”，可这几百年来无人能突破到这个境界，登宸期成为了传说中的东西。天尊的修为已经是目前最顶级的程度，且这人来路不明，应该还有未亮出的底牌。
如果自己不能在修为上更胜一筹，那么击败天尊会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他悄然唤出红色指环，不一会儿又隐去，失望道：“我本打算告知你往事的，可是若再以灵线共享回忆，我担心你的元神更加承受不住。”
“傻瓜，你怎么会想着用千里散送他出去，再损耗自己的修为和神识保他不死啊……你不知道这对你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吗？被共命者受伤越重，或是共命次数多了，你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的。”温尔长吁短叹，“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我能知道天尊每次传唤你去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该多好。如今我对你的情况一概不知，真的很害怕保护不好你。”
少年忽一睁眼，眉头一皱，温尔在惊愕中猝不及防被乔易棠一掌推开。这一击卯足了劲，他吃痛捂住小腹连连后退几步，下一瞬少年的脸仅离他一指之间，他瞧见了那双瞳眸中一闪而过的蓝色光圈。
温尔左手接住乔易棠即将再次击来的重拳，右手呼出万化扇，扇骨一敲逼退少年的进攻。他正欲狠心劈晕已经不能自主控制神识的少年，不料对方亦十分敏捷，弯腰避开了他的掌刃。
他张开的万化扇在手中旋转数周，一道绿色的阵法图快速显现，映进乔易棠眼底。赤手空拳自是敌不过融合了灵力的法器，少年动作稍有迟疑，温尔也无心恋战，两指并拢点穴制人，随即飞身退离妙觉门。
“乔门主身体抱恙，我来得不是时候，你好生照顾他，告辞。”
唐翊闻言马上冲入房内，见乔易棠定在原地，不由绕着他转了两圈，疑惑道：“门主，您为什么站在这儿不动呀？奇怪，这里怎么乱七八糟的。”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乔易棠才踉跄几步，晃晃脑袋转头望着唐翊，“你为何在这？”
唐翊怔愣半响，看着门主冷漠的样子，不免有些委屈，“弟子刚在门口等您回来，却见到您十分不适，便搀扶你进屋了。”
乔易棠揉揉太阳穴没再说话，唐翊见他没有要赶自己走的意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继续收拾着屋子。
“您是跟温门主打了一架吗？”唐翊越想越奇怪，“怎么这里原本好好的，温门主来了一趟便凌乱成了这个样子？”
“温门主来过？”
乔易棠一句疑问让唐翊呆住，木然道：“您与他待了许久呀，门主何出此言？”
“啊，也许是我糊涂了，连门主都记岔。”乔易棠虚心地嘬一口茶，“收拾好了你便先下去吧。”
“桌上有豌豆黄，门主若是饿了便填填肚子吧。那、那弟子晚膳时再来……”
唐翊小心翼翼观察着乔易棠的神色，边慢慢地往门口退去，一直都没听见门主拒绝，安心离开。
乔易棠独自待在静谧的房间里，努力地回想这两天的事情，却发现昨日的所有经历他都记忆犹新，今日刚过去的几个时辰倒是半点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他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我今日从祠堂离开后……”
真要努力去回忆的话，抽丝剥茧下来确实有些效果。他想起自己去见了师父，听师父说只有自己能除掉罪子。除此之外，貌似别无其他。
他轻吐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已是饥肠辘辘，来到桌前吃了几块糕点。不知为何总感觉疲惫不堪，清好桌面他便进了内室稍作休息。
一直躲在房柱后面的唐翊见门主合上了门扉，这才回到偏室。每日都会光临妙觉门的墨翎又坐在他的案前，他已经见惯不怪了，全当那人是空气般不存在，径直来到练功垫打坐。
“高贵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有专门练功的地方。”墨翎叹一口气又啧道，“你看普通子弟想要练功，要么就全神贯注在随时会受人打扰的陋室榻上，要么就抢占思轩斋非常火热的练功房，真是难啊。”
“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唐翊继续闭着眸子，“想要好的环境，好的生活，就要咬紧牙关比别人努力。”
“可你不是后来才去的？”
“是啊，为了能和门主有好一点的相处空间，每日卯时便赴往练功房，等着门开。”唐翊回道，“但也正因这样，我才发现那里才是更适合修习的地方。没有人打扰，也没有玩物扰乱自己的心绪。”
“嚯，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墨翎鼓鼓掌，继而翘起腿闭目养神，“不打扰你了，我也要享受一下这午后的惬意时光。”
“你不用修炼的吗？”
“我？”墨翎玩味一笑，“你还要和我比试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