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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桥所说第二天的大事，就是替赵灿参加大学英语四级考试。如期而至，倒不如说如愿而至。
之前一个月里，叶小桥除去与肖文彬数学“研讨”之外，最为重视的就是备考四级。赵灿的承诺是，通过即一千块。假如能考到优秀，让他有机会在老爸面前露脸并且拿到三万块奖励，报酬翻倍。
叶小桥原本英语底子就颇为扎实，再加之一个月拼命刷题模拟，550分还是有点底气的。一想到即将到手的两千块钱，他刷牙时竟哼出两句不成调的歌。对镜梳理头发，镜子里这个从来不苟言笑的美少年，睫毛上都泛着光。
叶小桥又一次戴上黑框眼镜出发了。这一次，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慎重。一路上尽量低着头，不与任何人眼神交流，右手食指加倍保护，唯恐节外生枝。在考场上坐定，方才长舒一口气。
叶小桥睡了一个长长甜甜的午觉。醒来已是四点半。
CET后的周六下午，宿舍区静谧无声。偶尔几声隔墙的狗叫，听起来亲切有生趣。
他头靠墙躺着，睁眼、下巴略抬，就能看见窗外蓝天上的流云。他五指伸向天空，想抓住那些洁白的丝丝缕缕，却发现那层薄薄的令他后怕的高科技膜还粘在食指上。他猛地想起约请肖老师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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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一家网红意大利餐厅。叶小桥先按推荐指数排序，再筛选掉价位超预算太多的那些，最终锁定了两家。克瑞西和贝勒。
名叫“贝勒”的，特色是德国烤蹄。权衡再三，令他放弃的理由有二。一是这名字，怎么着都像清末遗少的府邸，显得不伦不类。另外，叶小桥想像了他和清俊儒雅的肖老师人手一只大蹄膀的画面，简直有辱斯文。
当年跟着修车厂师傅们下过街边小馆子，逐渐适应了简单粗暴的进食方式。这也让他对不属于他世界的东西缺乏正确认识。
他没有去过西餐厅，没有使用过刀叉。只能找来网上西餐礼仪教学视频，想像左手执叉右手持刀，将肉类细致切割，再就着红酒，一片一片优雅咀嚼……他觉得这种腔调适合肖文彬。
肖文彬将车停妥，紧赶慢赶来到克瑞西门口。他轻扯两下衬衫门襟，挺直腰杆，跟随服务员走向17号卡座。叶小桥眼见肖老师步步走近，嘴角的笑意有些抑制不住。他原地站起。因为诚惶诚恐，手足无措，差点碰倒装饰用的小花瓶。
肖文彬刚刚在转弯处就已经看到叶小桥了。他一路打量这个明显对晚宴相当重视的小男人。头发刚理过，不算潮，但贵在适合。完全衬他的干净气质。衬衫大概是半新，洗完晾晒时扯得很平整。下摆塞在裤腰里，显得精神许多。
“您请坐！”叶小桥略显生疏地邀请肖文彬入座。
肖文彬笑笑，刚一坐下，随即在格纹桌布下面翘起了二郎腿。这个坐姿是叶小桥视野以外的，不然他或许会更早发觉肖老师与平常的不同。
招牌鳕鱼、炙烤金枪鱼腩、黑松露蘑菇汤……这些菜品的名字，叶小桥介绍起来十分生疏。“您请……”
“小桥，你今天很可爱！”肖文彬左手的餐叉柄在他指间反复揉捏，“也特别好看！”
现年二十二岁的叶小桥大约有二十年没听到这样的夸赞了。他小时候是个唇红齿白圆滚滚的娃娃。那时父亲还在。电工收入不算高，但维持一家三口的日常开销尚可。再加上唐一梅拔鸡毛掏鸡肠的工钱，有时夫妻俩还能带着孩子去儿童乐园骑转转马、吃冰激凌。
他时常被路人夸“漂亮”。唐一梅听了心花怒放，为基因得到肯定感到心满意足，更愿意领他出门。
时隔多年，叶小桥又被夸了。然而小男孩儿的漂亮就只是漂亮而已，不及小男人的“好看”内涵丰富。
肖老师的表扬尽管突兀，但十四岁的年龄差摆在那里，叶小桥自然过滤掉了令他不自在的部分，就当是来自长辈的亲切关怀而已。他尽力表现得自然，找各种能力所及的话题，觉得这样才能不叫客人尴尬。
晚餐进行到一半，叶小桥开始沉默。他头脑里适合与肖文彬交流的东西近乎掏空。灯枯油尽，他不停地眨眼，手指在桌面上轻点。这些小动作被肖文彬一览无余。
“肖老师，知道您今天开车来，所以没点红酒……”叶小桥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
“小桥啊，你紧张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肖文彬摆在格纹桌布下面的腿，又换了个方向交叉翘起。他盯着叶小桥，给他充分的时间回顾这几天里发生过什么异于寻常的事情。
叶小桥只记得为了这次晚餐，他理过发、整烫过衬衣，还特地请沈阿姨帮他多值会儿班。而这些，他并不觉得有必要汇报给肖老师。“没什么，我不会点菜，只能怠……”
“不怠慢。小桥，一会儿我们换个地方坐坐。我那儿有些资料，你有兴趣看看吗？”肖文彬拿餐巾擦擦嘴。见叶小桥唇角沾着色拉酱，便伸长手臂……叶小桥本能躲闪。但对于肖文彬所说的资料，他兴趣十足。
肖文彬开车进了一处小区。算不得高档。但是仅门厅敞亮、装有电梯这一条，对叶小桥而言就等同于置身天堂。一梯三户。他们走进中间一道门。
小户型。装修简单。客厅布艺沙发对面墙上，挂着幅京剧“贵妃醉酒”的剧照。黑白照。梅兰芳版杨贵妃，正叼着酒盅下腰。
“来，小桥，随便看看。这是我的工作间。搞课题做项目怕人打扰，有时候就跑这儿来。”肖文彬说话间，推开一扇房门，“你知道的，成年人总有些不尽人意的时刻，没法子，只能自我排遣。”
叶小桥没太明白。他不知道谈话是怎么进行到肖老师倾诉的部分的。脚却不由自主跟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