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上回说到，沈东楼见霍青躲入山中，众军受挫，遂想出一条毒计：放火烧山。怎知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霍青依仗着之前严格的训练，为避过山火，精心选择地址，小心制作盖子，尽力钻木取火，成功挖洞躲入其中，算是躲过一劫。夜色中，整个瓮山，犹如一盏耀眼灯笼，蜡烛倒了，灯罩、灯骨，也燃烧起来，于烈焰升腾中，迅速熔化；浓烟，升腾而起，悬于空中、皓然而朗的明月，仿佛被漆成了黑色，只是那黑色，略带红迹，犹如干透了的血色。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一切，面面相觑，相对无言；谁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一座山，怎么就给烧了？
狭窄局促的洞中，霍青微微靠在洞壁之上，又不敢把全身体重彻底压上去；
洞本就不大，仓促之间，也不可能把周围弄结实，万一压塌了，被活埋里面，可就麻烦大了。
火焰在头顶上烧得异常热闹，洞中除了土味儿，还有隐隐透进来的些许烟味，剩下的就是无边黑暗，加上霍青这个活人。
狭窄、燥热、封闭、憋闷，种种不适，扑面而来，使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烈火燃烧之下，一切噼啪作响，传入霍青耳中，又使他产生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惬意。
一种奇妙感觉袭来，霍青不由自主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罗兰能在这里，该多好啊。
想法有点荒唐，他忍不住笑了：
你难道忘了？人家罗兰想和你在一起啊，是你不愿意连累她，把她扔下车的；
唉，也不知道，罗兰会不会生气，再见到她时，会不会又罚我陪她逛街。
躲在洞中很安全，可身处其中，人却要经受另外一种折磨：
封闭空间，会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和恐惧，按人类心理健康学来讲，此等环境下，寻常人的心理承受极限，不会超过三天，过了三天，人会崩溃。
霍青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想起罗兰，他感觉心情放松了几分；
随后，又想起了肖亮，从入学到现在，他们相识时间并不长，不是一见如故，但也相处融洽、真诚以待；
也不知道，肖亮现在如何了，估计训练馆里发生的一切，把他吓坏了。
梁吉、李秀凝、马原，甚至还有董盾、赵弓、刘沉、李真，这些人在霍青心中一一闪过；
他像是打开了记忆之书，一页又一页，慢慢翻动，仔细阅读上面记载的人和事；
尝试用回忆，来尝试缓解内心的孤独和压力。
霍青站得有点累了，想微微活动一下腿脚；
突然，他感觉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软乎乎的，初时他没在意，还以为是一团泥土；
接着，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声音初时细微微弱，犹如蚕丝一般轻盈，仿佛是从遥远地方传来，像溪水发出的流水声……
霍青不敢动了，尽力抑制住身体颤抖，但恐惧还是瞬间攥紧了内心，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他对周围地形非常了解，根本就没有什么小溪；
但“嘎啦嘎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答案只有一个，声音是由地上那堆东西发出的；
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泥土，而是剧毒响尾蛇。
霍青猜得不错，那的确是一条响尾蛇，被山火逼得无路可逃，它便一头钻进了霍青挖的洞里。
按说，挖洞、进洞之时，应该对洞里加以检查，以避免钻进来这种危险的动物；
但凡事总有例外，瓮山面积不大，东南风刮得又紧，山火蔓延极快；
霍青手中没有工具，挖洞、制作盖子等工作，已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此时又是夜晚，可见度极差，虽万分小心，还是百密一疏，落得与毒蛇同穴。
响尾蛇动了，显然，它被霍青的脚碰到之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于是，它先是贴近了霍青的脚，像爬杆一样，顺着他的腿，慢慢爬了上来。
响尾蛇身体黏滑冰冷，蹭过霍青的裸露肌肤，他差点打个寒战，但没敢动；
生怕万一乱动，使响尾蛇感觉受到威胁，一口咬下来，可就麻烦了。
心跳加速，咚咚乱响，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霍青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楚；
他甚至害怕，响尾蛇会被他的心跳声惊动，即便不动，也会咬他一口。
现在，响尾蛇爬到了霍青肩膀上，略有点粗糙的尾巴，落在他的胸口；
洞里很黑，他看不到，但直觉告诉他，就在面前不远的地方，响尾蛇正吐着信，摇动着它的三角脑袋……
霍青之前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抓蛇吃，算是基本技能之一；
不过，那是目能视物的情况下；
如今，黑灯瞎火，霍青是第一次面对此类情况，心中没把握。
要知道，响尾蛇视力很弱，和瞎子差不多，但它对热量的感受极为敏感；
因为其眼、鼻孔之间具有颊窝，是热能的灵敏感受器，犹如一台精准的热能雷达，可借此测知周围敌人（温血动物）的准确位置。
也就是说，现在响尾蛇清晰地知道霍青在哪里，但霍青却只能凭感觉，猜测响尾蛇的位置；
单是这一项差距，就足以致命。
在攻击速度上，霍青自诩速度过人，但那是和人类相比，与响尾蛇相比，还远远不够。
现世科学家测算过：
人类眨一次眼需要大约二百毫秒，同样时间里，最快的蛇类已完成了四次攻击；
而攻击速度方面，响尾蛇是蛇类的行家。
霍青能感觉到，响尾蛇又向上移动了，身体缠住了他的脖子；
细长冰凉的身体，在他脖子上饶了一个圈，将霍青的整个脑袋，都纳入了攻击范围，且用尾巴贴紧了他的肩膀……
这又是响尾蛇的一大优势，它的耳朵虽然很简单，却具有很强的骨传导听觉能力，对细微震动极为敏感；
如果霍青要抬起手来攻击它，肩膀微微一动，响尾蛇就会马上感觉到。
不能知道对手的清晰位置，速度远远不及，双手连抬都不敢抬，霍青感觉，自己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知道，响尾蛇之所以没有马上攻击，并不是因为它心慈手软，而是因为它和猫有一个相似性：
都喜欢先玩弄猎物，等玩够了，才会吃猎物。
猫的玩法，是先放开老鼠，等老鼠一跑，它立马按住，然后，再放、再按，等老鼠彻底绝望、没劲儿跑了，它才会吃掉老鼠；
响尾蛇则是捕获猎物后，并不马上吞下，而是放猎物逃走，过一段时间后，再去追寻和捕食。
霍青感到了绝望：
几百人街市上追击，他逃脱了；
水下长时间憋气，他熬过去了；
几千人岸边、水下围捕，他突围了；
点着的山火如此可怕，他进洞了。
一次次刚刚摆脱险境，可新的危险立马就来。
霍青累了，彻底累了，从跟着马原离开家到现在，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件比一件凶险；
以至于他怀疑，是不是因为失手弑父，所以老天爷一直惩罚他，这就叫报应吧。
当然了，也不能说所有事情都倒霉，他还认识了他的妻子——罗兰，一个美丽性感、善良温柔的女人；
只有和她在一起时，他才能享受到少有的快乐和温暖；
可惜，他就要死了，葬身蛇口，以后再也见不到罗兰了。
想起这死法，霍青又想哭，又想笑，他既不觉得悲哀，也不觉得愤怒，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或许是：荒唐。
霍青，赤龙帝国最优秀的军人，鏖战蓝鹰帝国第六突击队，手刃百人；
面对金龙军团近万人的追击部队，全身而退，击伤多人；
他孤身一人，便完成了如此出色的战绩。
想起之前表现，霍青突然感觉到了热血沸腾；
既然如此优秀，那他本应该成为赤龙帝国的一代名将，如今却要死在一条蛇的手上，实在是不甘心啊。
既然不甘心，心中一片死灰，此时又冒起了烟、着起了火，霍青振作了起来，决定冒一次险；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行不行，没有把握，但此时此刻，若不想坐以待毙，就必须冒这个险。
霍青胳膊没动，微微抬起了手指，慢慢贴上了洞壁；
刚才靠着的时候，他曾经触摸过，记得右手附近，有一块小石头。
他尽力只用手指，努力使手掌不动，一点点触摸着、寻找着；
幸好，他的记忆没出问题，摸了没多远，他找到了它，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悄悄拽了出来。
突然，霍青感觉到脖子上，响尾蛇的身体动了一下，那“嘎啦嘎啦”的声音，响得比之前要急促多了，而且还隐隐听到了响尾蛇吐着信子的声音……
霍青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它感觉到什么了吗？
他自我感觉，动作极为隐蔽，胳膊、肩膀应该都没有动，不至于被发现吧。
不过，响尾蛇，对危险的敏感度极高，不是人类所能比拟的。
或许霍青的动作，它的确没有发现；
但是，从霍青的心跳或者气息中，响尾蛇感觉到了危险的信号，所以立刻对霍青发出了警告：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无论是怎么回事，对霍青来说，响尾蛇出现这种动静，绝不是什么好事，很有可能，它就会在下一秒发动攻击。
霍青感觉着小石头的分量，这石头的大小，和一个鹌鹑蛋差不多，分量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心说：成不成就看这一下子。
他将石头，挪到了中指指甲和大拇指指肚之间，这个姿势很像一个要弹的动作；
慢慢转手，运起内力，灌注于中指之上，用尽力量使劲将石头，往上方弹去；
只听嗤的一声，石子向上激射而出，破空之声，响劲异常。
无论霍青怎么小心，这一下弹指，自然是用上了百分之百的气劲，身体不可能毫无波动；
响尾蛇适才就感觉情况不对，处于高度警惕，如今感觉霍青身体有所异动，遂迅疾朝霍青的脸咬了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啪的一声，洞口上木盖，被一股从下而上之力猛然掀动；
呼的一下，整个木盖，瞬时竖了起来；
外面大火，此时烧得正旺，木盖一翻，轰的一声，闪耀的火光，炽热的气息，一并向洞口涌了过来……
靠着瞬间光明，霍青看清了响尾蛇的位置；
他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响尾蛇的毒牙，马上就要贴到他眼睛上了；
只要再近一点点，或者说，就差一根头发丝，他必死无疑。
应该是突然涌来的热浪，使响尾蛇猝不及防；
瞬间涌来的山火巨大热量，使它丧失了对目标的精确判断；
一时间，响尾蛇的攻击停在了半空中……
霍青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出手如电、动如雷霆，右手一把攥住响尾蛇的喉咙，大拇指死死按住它的头部；
左手紧紧握住响尾蛇的脖子，用尽平生气力，使劲一拽；
只听咔嚓一声，响尾蛇脖子断裂，脑袋被霍青从其身体上生生扯了下来！
霍青右手使劲一挥，将响尾蛇的脑袋，扔进了火焰之中；
左手迅速将木盖子拉下，紧紧盖住，将一切都挡在了洞口之外……
霍青瘫软了，大口喘息着，痛定思痛，后怕而生：
太险了，也太悬了，他差点丧命于响尾蛇之口。
霍青自我评价，平心而论，自己表现相当不错，面对困境，想出了应对办法：
用内功击发石子，来弹起木盖子；
这样既能够使外面的热浪，来搅乱响尾蛇的注意力，又能够利用火光，来看清响尾蛇的位置，好动手反击。
这条响尾蛇也够狡猾，因为它攻击的位置，是霍青的眼睛；
此处一旦被咬，首先会变成瞎子；
且响尾蛇的毒液与其他毒药有所不同：
其毒液进入人体后，会产生一种酶，促使肌肉迅速腐烂，破坏神经纤维，致使脑死亡；
眼睛距离大脑很近，一旦中毒，毒液直接入脑，任你内功再高，也难以抵御，必然身亡。
如今想想，尽管办法奏效了，不，与其说是办法奏效，还不如说是生死瞬间，运气站在了他这一边。
试想一下，若他悄悄拿石头的时候，动作稍微大一点；
将石头弹出时，时机稍微晚一点；
木盖子被击中后，弹开的速度稍微慢一点；
但凡稍有差池，死的人都肯定是他。
像风箱一样，霍青喘了半天气，肺活量总算正常了；
手上沾满了响尾蛇的血，他想往墙上蹭一下，刚想把手抬起来，才发现手抖得厉害；
不仅仅是手，还有胳膊，接下来是肩膀，犹如全身触了电一样，颤抖从局部逐渐蔓延到了全身；
霍青用双臂紧抱住自己，还是止不住哆嗦，犹如风雨中的树叶……
此时才明白：
他几乎是从阎王殿门前转了一圈，刚才就吓得要死，但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生死一搏中；
等危险已去，响尾蛇已死，之前所压抑恐惧，犹如洪水一般，瞬间吞没了他……
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霍青终于平静了下来；
危险已经过去，响尾蛇又被他亲手所杀，后怕再强烈，也终有过去的时候。
洞穴太窄，不适合活动，霍青微微转了转头，放松一下发酸的脖子；
就在此时，又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这声音的发射源是他的肚子；
从下午到现在，经历连番巨斗，却粒米未进，这感觉，犹如一只猫在肚子里到处抓挠，可谓又饿又渴、百爪挠心。
霍青想起了地上的响尾蛇尸体，用脚钩住，提了上来，将嘴凑上去，也不顾血腥刺鼻，先喝了几口蛇血，感觉饥渴稍微缓解了些；
遂用潜水刀剥开蛇皮，取出蛇胆，削去其他内脏，啃了一顿生蛇肉。
吃饱喝足了，霍青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准备睡一会儿。
都说“好受不过倒着”，意思就是没有什么比躺着更舒服。
问题是，就霍青现在条件，连腰都弯不下，更别说躺着了，条件就这样，只能将就一下：站着睡觉。
马能站着睡觉，是因为其前腿的腿骨、韧带、肌腱和肌肉能彼此配合，形成一个“支撑装置”，对前腿关节予以锁定，即便是睡着，也能支撑身体不会摔倒；
可霍青不是马，即便再累，也很难睡沉，稍微睡一会儿，全身一软，差点摔倒，便会惊醒过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睡觉，无论是体力、内力，都需要恢复，总是不休息，是不行的。
于是，霍青醒来之后，就修炼内功；
练累了，再闭眼睡觉，睡睡醒醒，来回循环，这般下来，身体内力倒也恢复了不少。
就在他又一次从睡眠中醒来时，听到了人的说话声，这声音离着他很近，而且远不止一个人：
“霍青，你以为，钻进地洞里，就能活命了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从响尾蛇威胁中脱身的霍青，如今又遇到了敌人搜山。
他们到底是怎么发现霍青的？
看来，霍青再次陷入了重围之中，他此次又当如何摆脱困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七十八章《匹马单枪敢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