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主？”
唐翊呼唤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支吾道：“……还顺利。”
“我就知道门主最厉害了。”唐翊将豌豆黄往前推了推，“您不喜欢吗？”
“喜欢。”他拿了一块放进嘴里，香气四溢口感绵软，甜而不腻化在舌尖，是熟悉的味道。
“门主，您这次出去有没有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呀？天尊昨日下了通知说要封山，不许门中任何人随意进出，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了。”
“为何？”
“他说鉴于山中出现叛徒和端木前辈仙逝两事，这段时间要加强防范，以免再生变故。”
他一颔首，转眼见唐翊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知还能再聊些什么，又不好直接下逐客令，不禁有些坐立难安。
“你还有事要对我讲吗？”
唐翊一双眼睛亮晶晶，如鸡啄米般点着头，“弟子已突破通神中期！请问门主可还满意？”
“你也是颇有天赋，门中应无人如你这般进步神速。”他一笑，“那我许你休息两日。”
“弟子能要别的奖励吗？”
“你先说说。”
“我想成为您的首席弟子。”
乔易棠忽然回想起师父曾说，若阿常并非外族人，会将师弟一并迁来。要真是这样，妙觉门首席弟子之位肯定非洛千常莫属。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那个活泼开朗、潇洒恣意的少年，不仅是琼羽仙人人喊杀的罪子，也是与他们对立族落的圣子。
他恍惚片刻，终是决定要放下执念，“若是成为门中首席弟子，你必须要成为大家的榜样，所有人都会向你看齐，因故你言行不得有失，你可否做到？”
唐翊拍拍胸脯，作发誓状笃定道：“若是我欺门辱派，背叛门主，不思进取，言行不当，即刻卸任，废去修为做杂役！”
乔易棠忍俊不禁，门主与门生年龄相仿有时也不是一件坏事。他端不起门主高高在上的架子，门中子弟亦不会因为身份悬殊畏首畏尾，大家相处起来倒是轻松有趣。
他走到案前提笔拟告示，宣布立唐翊为妙觉门首席弟子，往后演武、上课与修习，皆由首席弟子带领。门主不在山时，门中事务亦由唐翊处理。
这张通告一贴出去，许多子弟纷纷改口称唐翊为大师兄。不乏心有不满的师兄弟依旧冷言冷语，可唐翊作为门中实力最强的门生，别人比不过他，也都只敢在背地里说三道四了。
“大师兄？”墨翎倚在唐翊寝居门边，玩味一笑，“你行动还真快啊。”
“难不成等你调来妙觉门跟我争吗？我承认我打不过你，还是先下手为强。”
“你图些什么？图高人一等的快感？还是为了得到乔门主真传和赏识，推举你成为下一个门主？”
“你这人真是聒噪。”唐翊瞪了他一眼，继续收拾着自己的物品，“我说了我不图门主任何东西，我就是想替他分忧。”
“不为权利，那你是想报恩？”
唐翊一下子上前捂住他嘴巴，“不许说！”
墨翎挥开他的手，疑惑地皱皱眉，“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唐翊左顾右盼一周，接着将墨翎拉进房中，才低声道：“门主说过，他不喜欢别人为了报恩而对他好，也很讨厌别人因此处处对他献殷勤，这会让他感到很大压力。一般对于这些人，他都会敬而远之。”
他又垂眸弱道，“我不想他疏离我，可我就是那种一定要报答的人，真的很想表达我对他的感激，也很想成为他能交心的人。”
墨翎拍拍他肩头，无声地安慰着。
“不许对他说！”
“你跟我讲讲他怎么有恩于你，故事精彩的话我就不说。”
“你！”唐翊脸一红，“其实别人看来会觉这没什么，但我一直都过意不去……”
他当初进门并非通过层层选拔，也不是被门主带回山上的。只因他父母当年随天尊征战鬼巫族不幸殒命，他作为遗孤无依无靠，便被天尊直接安排进观觉门修习。
那时候的他痛失双亲，好几年来不管多么努力都无法进入通炁境，门主无可奈何，越渐忽视他。而他作为门中唯一一个迟迟到不了通炁期的门生，也总是遭受师兄们的欺辱。他无法反抗，没有实力不能自保，注定让人瞧不起。
这种生活他其实早就习以为常，他已经想好十五岁一到便离开丹鼎派，不管出去能做什么，至少逃离这让人痛苦的地方。没想到十一岁的他，在又一次要忍受师兄们发泄情绪的一天，遇见了逆光而来的那个人。
一个银色头发，面容也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上前来护住了已经认命的他。
那个少年并没有多么厉害，也被一群人伤到了，后来还是有人认出了银发少年的身份，施虐者才落荒而逃的。
“你明明打不过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来帮我？”
银发少年说，寡不敌众不是袖手旁观的借口。
银发少年又说，只要有人肯站出来，受害者也不会再是弱的一方。
那天琼羽仙下着鹅毛大雪，但他一点也不寒冷。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银发少年是天尊的入室弟子。
他在十圣演武场和徵羽宫那条路守了好多天，终于再次见到那少年，追上前把药膏递过去，少年却对他摇摇头，说：“你自己留着用吧。”
他看着少年额间的伤疤，“我该怎么报答你？”
“一个人行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为了获取别人的感恩和报答，只是坚守自己心中的道，做正确的事。欺凌弱小是大过，错的事就要制止。你无需报答我，只要提高自己的修为，保护好自己，别人不会再因你而受伤，足矣。”
“可是我……迄今未进通炁境。”
少年没有像别人一样，在听见这个消息时展露惊讶的神色，只温柔一笑对他说：“没事，你若是相信我，每日来思轩斋的练功房，我试着指点你。”
他和少年每天相处的时间仅有一个时辰，可他确实受到了许多启发，从炁门初开到初窥灵气只用了三年时间，修为可谓突飞猛进。
他高兴地对坐在一旁看书的少年报喜讯，看得出来，少年也替他开心。
“其实你早已筑基，只是心绪不宁，无法凝神，所以一直未能突破。”
少年每日都会来陪着他，但酉时一到便起身离开。他总想和少年多待一会儿，再聊聊天，可对方每次都会拒绝。
“师弟还在等我，我得回去了。”
他想说，我也是你的师弟，我只是你的师弟。
但是乔易棠每次提起洛千常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把他的话硬生生拦在嘴边。
乔易棠经常去徵羽宫弹琴，他便每天都在那附近守着，总会看见银发少年身后跟着一个半绾青丝的桀骜男生。那上蹿下跳的身影围绕在乔易棠身周说东道西，聒噪不已，然而乔易棠嘴角永远都挂着笑容，说一句应一句。
洛千常明明没什么过人之处，他想不通乔易棠对那人宠溺如斯的原因，只道是师兄喜欢保护弱小。
琼羽事变那日，他们奉门主之命缉凶，但他只担心师兄会否身受其害。他在去找乔易棠的路上碰到了洛千常，可他没想到自己竟敌不过毫无本领的罪子。一身戾气的洛千常提剑指着他时，他恐慌自己还未能报答恩情便再也见不到师兄了，不料眼前睥睨着他的人却未有下杀手。
“你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我不杀你，因为我怕他会伤心。”
他瞳孔微颤，又闻，“但下次再见，若你取代我成为了他身边的人，我绝不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