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认真地回想,也知道某些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在心里造就了无数种可能。
——摘自《池子日记》
秋去冬来,初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在一片嘈杂中结束。
南方的冬天冷的不是温度,是寒风中突如其来的刺骨,冷入骨髓。池渔站在四楼考场走廊的末端,看着周围蹦跶着的人群,一片青白相间的校服海洋中,堙没了相见的人,找不到任何头绪。校园里的果树树叶仍然翠绿好像万年青一样长青不朽,两年时间仍然是她第一次看见它们的模样,未曾发生变化,可是人的心境却在百转千回中不知所踪。
考完试的中午,校园里人声鼎沸,大家都忙着回宿舍收拾行李,回家过寒假。
但是作为毕业班的他们,早在考试前老师就明令通知,会补一个星期的课,而且为了掩人耳目,只有他们班补课,一声长叹后,先下连带着考完试的轻松心情也一下子被这样的补课所打击到了,更别提,此次考试自我感觉考砸了的池渔的心情,阴郁无比。
冬日中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落在教室走廊上,还有她的身上,可池渔觉得自己正处在秋天,正是伤感的时刻,要不然为何会如此闷闷不乐,伤春悲秋!
等人群散去,池渔才从考场四楼走下来,往日的好友因为不在同一个考场,现下不知所踪,池渔看了看校门口,三五好友结伴出校门口的同学,笑了笑也不觉得落寞,反而无比珍惜这样的独处时刻,她隐隐约约地知晓,自己无法在这里交到真正的朋友。
她们不懂她,人们永远只相信自己表面看到的,或者说自己愿意看到的,没有多少人会有兴趣去探究你的真实想法、你的内心世界,因为没有足够的在乎。
池渔穿过走廊,走到了初二1班,在这里,她曾经以为自己和卢荟会成为很好朋友的。但是初三以后,她才发现不是的,卢荟只是和每一个人都相处得很好而已,她不是一个例外。
她叹了一口气,初三以后,卢荟和池渔不在同一个小组,两人的交流也不像从前一样了,卢荟有了新的玩伴,而池渔也假装地不再掺和在她的身边,幸好发小肖彩虹一直待她如此,她才不至于感到孤单。
晚上上自修前,整个班级都闹哄哄地,看着其他年级的学生考完试就飞奔回家的身影,大家都心猿意马,心思也跟着那些同学飞走了。教室里大家第一次不约而同地都在放松,刚考完试,没有人再愿意绑着习题课本死磕,都在唠唠叨叨地畅谈与学习无关的事。
池渔去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自修,她前脚刚进教室,班主任后脚就出现在讲台上。
“安静。”班主任一声令下,还是平时那个严肃的模样,“刚考完试,我也就不逼你们了,今天晚上,你们可以自行看电影放松,我有事不在学校,班长组织好。”
班主任说完,和班长谢利琴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耶。班主任万岁!”
“啊啊啊,可以看电影。”
“啊啊啊。太好了。”
“……”
班主任走后,班里瞬间狂欢了起来。
教室的电脑可以联网,最后在征得大多数人的同意后,同学们决定看恐怖片,刺激一下,电影是一部乡村荒尸的恐怖片。
池渔向来胆小,刚刚还劲头十足,心里暗喜可以看电影的喜悦心情,瞬间被打入冷宫,同桌卫识想着晚上下自修还要回家,两人一致决定不看,埋头学习。
教室里一片静谧,窗帘拉上,为了顾及到有人不想看电影,班里靠墙两边的灯并没有全部熄灭,这正合池渔心意。周围大家都屏吸看电影,惊悚的声音偶尔传来,池渔和卫识这时候死命低下头,往往相视一笑,没有勇气抬头。
课间,有人走动,卫识和周围几个人起身去了厕所,池渔架不住好奇心,悄悄抬头,一抬头就看见了电影里一个场景,她终身难忘。
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人,披头散发,或者说根本没有头,渐渐没入水中,尖叫声突然传出来。池渔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跟着大家喊了起来。随后再无心向学,脑海都是电影里的场景,心中都是慌乱。
“胆小鬼。”后桌的何释原突然出声嘲笑她,池渔回头瞪了他一眼,何释原正笑着看着她,一脸鄙夷。
池渔唇齿相讥,否认道:“说谁呢?你才是胆小鬼,我才不怕。”
何释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嗓音含笑道:“谁接话不就是谁咯。”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最好是。”
池渔此时已镇定下来,卫识从厕所回来,向来淡定的她,此时也多了一丝慌乱,气有点喘,煞有介事道:“好可怕,我忘了其他班不补课,教室里都是黑灯瞎火的,走廊也黑黢黢的,到处影影绰绰的。本来不怕的重点是刚刚电影的那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上完厕所就立马跑回来了,越跑越害怕。”
池渔打趣笑着道,“怪不得刚刚走廊一阵响动,原来是你们跑回来了,没想到向来淡定如你,也会害怕啊。”
卫识坐在自己座位上,心里发毛,“早知道拉你一起去了,原本不害怕的,结果一群人跑了起来,我的心也跟着慌了。我等一下都不敢回家了。”
“刚刚是谁害怕得都叫了起来,还好意思嘲笑别人。”何释原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池渔气得直接没理他,把他当空气。自从上了初三,何释原本性暴露,不调侃池渔他就浑身不舒服。
池渔当没听见何释原的话,对着卫识宽慰道,“我小时候特别害怕看到电视上的鬼鬼怪怪,画面一切换到阴森的地方,就捂住眼睛不敢看。而且经常因为这些睡不着觉,后来我哥告诉我说,“你只要记住,电视里面的任何场景都是拍出来的,你想象一下,那些场景的周围都布满了各种的摄像头,周围还有各种工作人员,你就不会害怕了。我后来真的试着想象了,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效果。”
卫识闻言,想了想道:“这方法不错,可还是会害怕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被忽略得彻底的何释原气不打其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
电影结束,一到下课时间,大家都跑光了,就连原本最后一个走的肖彩虹,也早早地就拉着池渔跑了,学校科学楼这边,除了他们班,其他教室都是黑灯瞎火的。池渔站在厕所旁边的走廊窗户边等肖彩虹,出神之际,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池渔吓了一跳,看是何释原,刚想开骂,却看到钟祁逍正朝着他们走来,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
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灯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而他闲庭信步地朝着她走来。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复存在了,她也忘记了害怕,就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人。钟祁逍显然也看见了她,朝她笑了笑。
“喂,你不会真的不理我了吧。”何释原插科打喧道:“多大点事啊,池渔,你怎么能那么记仇呢?你不是只有七秒的记忆吗?”
池渔一听,气结:“四块钱同学,我们俩认识吗?”
何释原闻言,威胁道:“你是不是身痒,又欠揍了?”
池渔朝他做了个鬼脸,决计不再搭理他:“彼此彼此,四块钱!”
“那我们合好吧!”
何释原好笑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复。肖彩虹刚好从厕所出来,和钟祁逍打了声招呼,后者随即走下楼梯了,肖彩虹打断了他俩,“池子,何释原你们在干嘛,赶紧走吧。”
池渔赶紧走到肖彩虹身边,边走边道:“呵呵,早干嘛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懒得理你。”
何释原紧随其后,不满道:“虹哥,你评评理,我可什么都没干,不就说了几句实话,就被人冷落至此。真是可怜。”
池渔冷笑:“我也什么都没干,你哪来的可怜?”
肖彩虹和何释原同窗三载,自是了解他的个性,而池渔和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不管是什么事,自然是站在发小这边,宽慰道:“他就那样,我们用不着和他计较。”
三人有说有笑地下楼,原本电影带来的恐惧气氛,现下消失殆尽了。
第二天中午,池渔和肖彩虹去食堂打饭,补课的伙食实在是太得人心了。
肖彩虹喜滋滋地打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番茄炒蛋,这在平时学校的食谱里可是很难得的,池渔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找了位置坐下来,“哇,这个课,补得太值了,早餐那么好就算了,午饭还那么丰盛,还有我最爱的番茄炒蛋,真是不能太棒了。”肖彩虹兴奋地说着,抬眼看到钟祁逍以及后面的何释原,连忙邀请道:“钟祁逍,何释原,梁谢,一起坐吧。”
肖彩虹在班里人缘极好,和周围的同学都能打成一片,三个男生一起落座后,卢荟和刘冰儿也出现在池渔的视野里。初三以后,池渔和卢荟很少一起吃饭,卢荟笑意盈盈地招呼:“池渔,彩虹。”
卢荟熟稔的语气让池渔一阵尴尬,后者随即朝她笑了笑。
肖彩虹笑着道:“卢荟,一起坐吧。”
原本空空如也的位置一下子就坐满了人,池渔坐在靠墙的位置,右手边是肖彩虹,然后依次是卢荟,刘冰儿,池渔对面坐着何释原,依次是梁谢,钟祁逍,和钟祁逍的同桌楚承宏。
这阵势有点尴尬,原本热乎的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肖彩虹看了一眼,池渔的餐盘嘴里咬着食物,含糊不清道,“欸,池子,你竟然没打番茄炒蛋,太可惜了,很好吃啊!”
池渔突然被点名,猛一抬头,对上了何释原的眼睛,后者笑了笑,她有点尴尬,急忙移开。她看了一眼周围看过来的带着探究的眼神,无意中扫到了钟祁逍的视线。她突然有点紧张,后者也正直直地盯着她,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你忘了?我不喜欢吃这个的。”
“你真是死性不改呢?真的很好吃的啊。”肖彩虹极力推荐道,“乖,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再挑食了。”
池渔:“.…..”
何释原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继续吃饭。
池渔一直不喜欢在人群中成为焦点,更不喜欢在人群中被讨论,但她体谅现下想要活跃气氛的肖彩虹。此时不出卖朋友,更待何时呢?
一声长叹,天不遂人愿!
刚想转移话题的池渔还没想好措词,右手边她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了卢荟的声音,嗓音带笑:“看来池渔真的很挑食。初二时候也是这样啊!”
终于有人搭腔了,肖彩虹很是兴奋。
“对啊,对啊。”肖彩虹开始滔滔不绝,一脸不可置信道:“你都不知道,她妈妈说,小时候凡是和瓜搭上关系的蔬菜,统统不吃,她能平安长大真是奇迹,我怀疑她是吃仙丹长大的。”
池渔尴尬,用右手臂推了一下肖彩虹的左手,小声对身边的人道:“众目睽睽下,这么打趣我真的好吗?”,随即,又觉得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反驳,“谁说的,我吃很多瓜!”
很久以后,吃瓜群众这一个词才被造出来,池渔看到的时候,老是忍不住回想当时的情景,着实太尴尬了。
噗嗤,不知道是谁率先笑了出来,随即大家哄堂大笑,气氛随即缓和了下来,池渔一脸懵,心想,虽然都是同学,但好歹留点面子,我也会尴尬的啊!
“是的,你的确吃挺多瓜的。”肖彩虹不紧不慢道。
“我记得你之前还挺喜欢吃苦瓜的啊!”卢荟帮腔道。
转移话题什么的,真是她想多了,怎么就绕不开挑食的话题了呢?池渔无心恋战,既然被问道了,也只好回答了,她拖腔带调地应了声。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开始吃苦瓜了?”肖彩虹惊讶道。
池渔一囧,被肖彩虹的一惊一乍搞得浑身不自在:“……额,这个说来话长,过了吧!”
“苦瓜挺好的啊。”一直一言不发的男同胞们终于有人发言了,是钟祁逍。
“的确,清热解毒嘛!”何释原接腔,看着池渔若有所思轻声道:“再不好好吃饭,你也就长这么高了!”
池渔耳根子微微发热,低声警告道:“呵呵,四块钱你给我闭嘴!”
随即,大家开始就蔬菜的问题讨论了起来,气氛开始活络了不少。
池渔放弃挣扎,不想说话。
一顿饭下来,池渔觉得自己已经囧死了。
回宿舍的途中的,七个人同行了一段路,池渔和钟祁逍不知怎的就落在了人群后面,前面吵吵闹闹的,钟祁逍突然开口道,“我很好奇啊!你为什么会突然喜欢吃苦瓜?”
池渔大囧,思索一番,煞有介事道:“因为苦瓜有用啊!我妈说我经常上火,不喜欢喝凉茶就多吃点苦瓜,清热解毒嘛。”
钟祁逍笑道:“原来如此,二选一。看来凉茶真的很难喝!”
池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