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数着和你有关的过往,只是为了更好地遗忘。
——摘自《池子后记》
开学的第一个晚上,池渔很想家,初中的生活节奏,她还无所适从。于是毫无疑问地,她迎来了十三年来夜夜好眠的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早上还远远不到学校的起床广播声响起的六点钟,她就起床了。结果她起来一看,宿舍外面好多人,不远处的食堂嘈杂声传来,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睡不着啊!她们所在的这栋女生宿舍楼是由教室改造过来的,所以一楼没有门禁。宿舍在一楼的,出入比较方便。门禁仅限于二楼及以上,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舍管阿姨就住在她们的隔壁的隔壁,稍有一点风吹草动,舍管阿姨们就骂骂咧咧声如洪钟的声音就会传来,没有门禁的后果就是舍管阿姨是你的门禁。
但是开学第一天早上,舍管阿姨们集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来责备她们新生的不守规矩。
宿舍其他人都还没起来,池渔轻手轻脚走出宿舍外面走廊的水龙处去刷牙洗脸。她洗漱完毕就在宿舍门口的树下闲逛,正打算伤春悲秋一番,突然一个人扑过来,双手抱住了她,雀跃的声音带着早晨特有的清灵传入她的耳朵里,“池子,你也那么早啊!”
池渔吓了一跳,看清来人,瞬间感觉好多了,喜笑颜开道:“彩虹,你也好早啊,我都睡不着。我刚想着去找你呢!”
肖彩虹是池渔的发小,两人同龄,但池渔比肖彩虹大两个月。她们从小就认识,是池渔仅有的一个好朋友,小学时形影不离就像亲姐妹一样,但两人性格却很不一样。肖彩虹是个自来熟的,大大咧咧,很容易就交到朋友,但容易悠游寡断,而池鱼则慢热果断,在外人看来处处小心谨慎,但其实她也有活泼的一面,只是分人。
肖彩虹闻言,爽朗地笑了,好笑道:“你怎么找,你都不知道我宿舍在哪。我昨晚去你教室里找你了,结果没看见你,我就回来了。又忘记问你宿舍了,对了,你住哪?”
池渔指了指身后的102,神色沉静道:“住这呢!”
“哇,你这也太好了吧!在一楼多好啊,都没有门禁,打热水多方便啊直接出门就去食堂了,我好羡慕啊!你看看我,我住三楼,好遥远的距离啊!”肖彩虹羡慕道。
“彩虹,你觉得住宿怎么样?我好想回家啊!”池渔没太多心思去喜悦,她有点想家。
“我觉得挺好的,我不想待在家里。池子,你是不是想家了。哎呀放心,我会经常来找你的,要是我们能同一个班多好啊!池子,你啊,不要老是郁郁寡欢的样子,要积极点,主动点,享受这一刻就好了。”肖彩虹像个大姐姐一样,循循教导。虽然池渔比她大几个月,但是从小到大,肖彩虹的表现更像一个姐姐!
池渔安静地听着,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很诚恳地应声道:“知道,我只是一下子还不习惯,你知道我从小就很恋家的,我那么恋家的一个人,只能慢慢来吧。”
“你啊,就是从小都太被动了。现在升初中了,不能再像小学一样了,要活泼开朗一点,多认识一些新的同学。不过你放心吧,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谁叫我是最了解你的发小呢!”肖彩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池渔无比明白,这样的承诺真的很美好,很诱人!但是也真的很难做到,且不论她们现在还同校,将来如果不在一个学校,陪伴又从何而来呢?她们终究会渐渐拥有自己的世界,认识新的人,开辟没有彼此的生活。池渔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如果可以一直像眼前的人那么潇洒就好了,随遇而安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种能力啊!
“嗯嗯,我知道了。彩虹,有你真好!”池渔扯了扯嘴角点头,由衷道。
这样美好的早晨,她不愿意再扫兴。
“那是必须的,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肖彩虹大义凛然道,“哦,没事更要找我了。”池渔笑着应道,“知道了,我们去吃早餐吧!”
“走走走,开学第一餐,必须好好吃啊!”肖彩虹说着迈着欢快的步子拽着池渔往前走。
为了初中生活的第一餐,也为了人生的新阶段,不必再自讨没趣,黯然神伤。时间真是神奇,带走了过去。可是不管怎样,过去的人还在就是馈赠的珍宝。
日子一天天过去,肖彩虹和池渔教室不再同一个楼层,连宿舍也是,所以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新同桌吴晓和池渔不同宿舍,但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两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而池渔宿舍的14个人均来自不同的村庄,都是极为和善的人,大家不深不浅地相处着。池渔却觉得无比幸运,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在舍友们的带动下,池渔加入了学生会。初中的学生会不比大学的学生会,初中的学生会成员要做的事情比较简单,没有任何的奖励优待,只是免费的劳动力。学生会成员每天的早晚读需要去巡班,记录缺勤的情况,每天中餐和晚餐也需要有人去管理食堂的纪律。
腼腆少言的池渔在新的环境中,下定决心要作出改变,绝对不能再像小学时一样,她要努力去认识更多的人。她慢慢地融入到了新的生活当中,也因为加入了学生会认识了除了本班以外的其他新朋友。
更为重要的是,钟祁逍竟然也加入了学生会。
学生会成员的工作是会长直接安排好的,每周都是固定的,巡班四人一组,食堂管理亦然。池渔星期二、三记录初一年级的早晚读情况,星期三、四管理饭堂。因为加入了学生会的,池渔常常需要花额外的时间去做一些事情,常常不能和班里的同学同行,原本玩得要好的谢海霞也渐渐有了新的伙伴,而池渔除了宿舍的舍友和坐在她周围的同学外,和其他同学并不是很熟悉。她好像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了,还是没能走出自我的无限循环的狭小圈子,更遑论要认识更多的好朋友了。
在新的班级里,她缺少了一点归属感。但因为和钟祁逍一起加入了学生会,有时候会一起检查早晚读和食堂,两人倒是多了一份熟稔。但仅限于学生会工作上的事情,平时的交流几乎没有。
在他的名字事件后,池渔慢慢地注意到了钟祁逍这一号人物。
硬挺的鼻子,单眼皮,棱角分明的脸,高高瘦瘦的模样,给人清风朗月的淡然感。
人的很奇怪,当你先入为主地注意到一件事的时候,你会一直念念不忘地关注着它。池渔自从听肖雨虹说过了钟祁逍的名字以后,她对于钟祁逍的事情就额外的关注,这份关注中夹杂着一份敌意,因为校门口的那一次蔑视。
又到周三池渔值日,这是唯一一天池渔和钟祁逍一起值日。
刚刚上完早上的课,池渔拜托刘冰儿帮忙把书包拎回宿舍,她就狂奔去饭堂值日了。
一般而言,刚下课时的食堂都是人满为患的。这天也一样,池渔戴上学生会专属的徽章,然后进入工作状态。
打饭的队伍一下子就排得老长,池渔站在队伍的后面默默地看着井然有序的队伍,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深深地质疑,她的工作真的有意义吗?她正思索着,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今天怎么这么快?”
池渔一听,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我偷懒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吗?池渔有点心虚,急急看向来人,一愣,竟然是钟祁逍。
开学还不到两个月,学生会的工作,她也才上手两个星期,和钟祁逍的对话更是少之又少,这样熟稔的对话,俨然让人有种两人很熟悉的错觉。池渔假装镇定,礼貌性地笑了笑,淡淡回应道:“还好,你也挺早的。”
钟祁逍闻言,站在她身旁不动,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嗓音含笑地提议道:“前面好像没人,要一起上去吗?”
池渔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平时舀汤的地方确实还没有人在站岗,那是池渔最喜欢的工作了,只需要帮同学们打汤,不用走来走去的,池渔随即一口应下,声音低沉悦耳,“好,走吧!”
于是乎,两个人往前走去,工作期间,一直忙于帮忙舀汤,两人均一言不发地默默工作着。
不知过了多久,食堂打饭的人总算少了下来,池渔暗暗松了一口气,长时间舀汤,她的手早就累了,眼看着只剩下三三两两落单的人姗姗来迟,池渔放下手里的汤勺,目光随意地看了一眼钟祁逍道,“现在没什么人了,我们去打饭吧。”
钟祁逍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一个同学走了过来,随即向着池渔语调平缓道:“你先去吧,我再站一会。”
池渔见状,也不勉强,应声离开,“好,那我先走了。”
池渔打好饭,找好位置坐下来,开始吃饭,望着餐盘里她最不喜欢的椰子菜,池渔叹了一口气。
食堂每一天的饭菜都是固定的,周而复始,从未变过,而早早来打饭的好处就是可以吃上喜欢的菜式,值日的结果是只能吃残羹剩菜。
每逢周三周四,都是池渔吃不饱的日子,偏偏她还是个挑食的人。池渔看着餐盘单调的饭菜,食欲全无,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旁边突然有人坐了下来,池渔抬头,又见钟祁逍端着自己的饭盒坐了下来。
钟祁逍看了一眼池渔,很是礼貌地开口问道:“池渔,我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可以。”池渔面无表情道。
你不是都坐下来了吗?饭堂又不是我家的你喜欢坐哪就坐哪啊!池渔心里腹诽,她有时候真的很不喜欢钟祁逍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还表面得那么温润如玉,人畜无害,摆明了表里不一,她可一直记挂着开学不久在校门口两人遇见的那一次场景,现在又何必装得那么熟呢?!
“不合胃口吗?”钟祁逍瞄了一眼她面前没怎么动过的饭菜道。
“没有啊,我还不是很饿而已。”池渔扯道。
随即两人默默地吃着饭,期间无言,两人本不多熟悉,池渔很快就解决了一半的饭菜,剩下的实在吃不完了,起身就准备走,然后向着钟祁逍道,“钟祁逍,我吃完了,先走了,你慢慢吃啊。”
“好。”钟祁逍依然低头吃饭,没有抬头。
从食堂出来,池渔回头看了一眼食堂大门,若有所思,然后拐去了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食堂饭菜实在是太难吃了,池渔心想。
她随即走出小卖部,在旁边的乒乓球桌旁站定,撕开面包包装,咬了一口面包。
“不是说不饿吗?”钟祁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正前方,一本正经地似笑非笑打趣着刚刚说着不饿却如狼似虎地啃着面包的某人。
池渔一惊,这位大哥一直这么神出鬼没的吗?池渔瞬间羞愧难当,谎话信手拈来,她摊摊手心虚道,“呵呵,我本来是想买瓶水来着,一见到面包就饿了,没办法。谁叫面包魅力那么大。”
池渔说完也不管前方的人作何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开了,跑前还不忘记道别,“我先走了。拜拜。”
一口气跑回宿舍的池渔,心里暗骂自己的蠢样,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面包,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钟祁逍看着跑远的身影,觉得好笑,向来话不多说的他从食堂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某位说着不饿的人正准备吃着面包,突然就起了逗一逗她的心思,现下他却只是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你到底在干嘛?
世间太多无意的事造就了很多无意的结果,却又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也许是从这一刻开始,池渔对他的那么一点恶意也消失殆尽了,更多的是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