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月黑雁飞高 大雪满弓刀
上回说到，罗兰中了文尔夫·亨特的圈套，眼见要将那杯染有春药的红酒饮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霍青冲进了车里。文尔夫·亨特自不量力，与霍青交手，被其扔下车去，意外溺死。一对苦难鸳鸯，虽然再次相聚，却不得不再次分开。随后，霍青驾车冲进金水池中，而赶到此处的金龙军团追击部队，已近万人，霍青处境危险之至。而罗兰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准备出城去请人帮忙，谁知却被拉到一处偏僻之所，四周一片开阔，就算有人想暗中监视，也无处藏身她刚想动手，那一直沉默不语的车夫说话了：“罗兰大使，别来无恙啊。”罗兰仔细观察，终于认出此人，不禁说道：“是你？”
那么说，此人是谁呢？
车夫虽未揭掉伪装，但不再刻意压低声音，以本音与罗兰说话；
罗兰闻听他说话声音，便感耳熟，再见此人虽穿着寒酸，相貌丑陋，但一双丹凤眼目光清澈、眼线修长，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是……梁……”
化了妆的梁吉，笑了笑：“罗兰大使，好久不见啊。”
罗兰见梁吉主动来找自己，心中蓦然升起了一丝希望：“霍青，他……”
梁吉伸出食指，放在嘴边，朝罗兰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你不必担心，你要去找的人，我已经找过了，你放心，他已经答应了，一定会帮助霍青脱险。”
罗兰一听，心中稍稍放下心来，但转念一想，杀死肇梅村，此次罪名不小，顿时担心又起：“可是，他杀死了肇……”
梁吉又朝她摇了摇手：“那不是他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罗兰闻听，心中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一惊：“难道你们从一开始……”
梁吉点了点头：
“不错，从霍青入学那天开始，他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们都了如指掌，之所以没有和他接触，只是因为时机未到而已。”
有道是：狂风未起先袖手，引而不发是高人。
罗兰想通此处，遂问道：“可他现在，正处于金龙军团的围捕之中，难道你们不……”
梁吉打断了她：“这是对霍青的考验，他必须靠自己的努力，来通过这一关，不然……”
罗兰急切问道：“不然怎样，难道你要……你要……放弃他吗？”
她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情绪激动，难以自已。
梁吉叹了口气：“你错了，我是不会放弃他的，但是这次要考验霍青的人，不是我……”
罗兰一时没有听懂梁吉的话，但她也明白，若梁吉不想说，再问也毫无意义；
现在局势很清楚了，梁吉打破了之前约定，主动来和她联系，并且告诉她，他们不会不管霍青，其目的不言而喻。
罗兰不得不承认：这就是阳谋高手的厉害，他知道你需要什么，也不忌讳告诉你，他们想要什么，一切都在光明正大之中完成。
她深吸了口气，控制住情绪：“既然这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请送我回大使馆吧。”
梁吉轻轻一笑：“罗兰大使，果然是聪明人，不过，请恕我多问一句，目前你还没有什么收获吗？”
罗兰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
梁吉再次打断了她：“不必客气，罗兰大使，霍青是我的小兄弟，你是我的弟妹，以咱们的感情，你不必对我说什么对不起。”
罗兰实在不知他这番话，是真诚言说，还是虚伪做戏，遂老老实实说道：
“我遇到了一个很麻烦的对手，叫文尔夫·亨特……”
“他的外号，是笑面虎，对吗？”梁吉把话接了过来。
罗兰一愣：“你……”
梁吉笑了：“你不必再担心他，他已经死了，而且是个意外。”
罗兰记得很清楚，文尔夫·亨特被霍青扔出了车外：“可是……”
梁吉毫不客气打断了她，口气轻松而又坚定：“真的是意外，你要相信这一点……”
霍青刚潜水到了深处，便听到船桨划水之声，抬头望去，见有数十只小船，正从四面岸边划来；
每只小船上有十名左右士兵，各个脱了赤膊，腰挂手弩，手持军用匕首，正朝马车落水之处而来。
霍青暗皱眉头，他憋在水中时间，已经不短了，尽管内气充盈，但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本以为，可以一直坚持到池中山时，再露头换气；
可现在对手派出了蛙人部队，欲从水中对他进行搜索，这一下，就麻烦了。
说到此处，可能会有朋友问，古代也有“蛙人”吗？和您实话实说，还真有。
蛙人，作为一种古老的职业，早在《庄子·达生》中就曾经有过记载，只不过此时的蛙人，叫“没人”，其意思就是：“能够没入水中的人”。
后来，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则记载了秦朝时期的一次大规模潜水搜寻活动：“二十八年，始皇帝东行郡县……还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
秦统一天下之后，九鼎下落不明。
此时，有一个传说，说九鼎都沉入泗水了。
于是，秦始皇就派出了上千人下水搜寻，虽然还是没能找到九鼎，但是此次潜水搜寻活动的规模，可谓空前。
再后来，到了宋朝年间，为了战争需要，当时的政府招募了许多水性极好的人，作为“蛙人”，来从事特种工作；
甚至在南宋初年，还专门设立了在海上传递情报的机构“水坼堠（hòu）”。
据《昭忠录》记载：
咸淳八年（1272年），元军围攻襄阳，并在水道设置了严密桩栅。
为了寻求援兵，南宋守军则选派两名“蛙人”，潜入水中，“遇桩即锯断之”，潜行数十里后，终于逃出重围。
霍青对蛙人部队，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是一支担负着水下侦察、破坏和执行特殊作战任务的部队。
每一名蛙人的选拔，都是极为严格的，既要具备出色的身体素质，拥有优秀的水性，又要熟练掌握游泳、潜水、刺杀等娴熟的专业技术。
蛙人的训练也可以用残酷来形容，例如：
单从游泳训练来说，一万米是热身，两万米才刚刚开始，三万米基础达标；
再就是潜水训练，把双手绑住，直接将队员扔进水里，等实在喘不上气儿了，再一一捞上来。
与陆地作战不同，此时的蛙人还不可能装备潜水镜、潜水服、氧气罐等这些现代化装备；
他们在水下使用的武器，远程有猎鱼弩，能在水下发射弩箭；
近战则是潜水刀，由优良钢材千锤百炼而成，锋利无比。
可以这么说，如果青龙军团的龙武卒，是陆上猛虎；那金龙军团的蛙人部队，就是水底蛟龙。
随着扑通扑通声响，不断有蛙人跳下来，十个人为一个小队，五个人为一个小组，将金水池划定区域、分片包干，逐片区域搜索。
对霍青而言，坏消息是：他未曾在水中与人交手，彼众我寡，只能敬而远之。
好消息则是：
由于水对光线的折射率，与空气不一样，所以人在水下，所看到的世界，都是模糊的；
一般人在陆地上，即便无法辨认所有细节，仍能看到三十米以外的东西；
但在水里，若没有游泳镜的帮助，人连三米都看不清；
因此，下水蛙人不少，但想轻松找到霍青也不容易。
湖水周围，虽有火把照明，但火把光照范围终归有限，能把湖面都照清楚，已然不易，更别说，深入水下了。
霍青自感在水中，视线大受影响，以己度人，估计对方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为了避免被发现，谨慎起见，他潜到最深处，捡了一块大石头，抱在怀里，使自己沉到池底；
根据记忆中的大概方位，于湖底中，深一脚、浅一脚朝池中山的方位走去。
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能在水里憋上两分钟，已经很了不起了，此后每多坚持一秒钟，都堪称对自己的超越；
一个人如果停止呼吸，其后果是极为可怕的：四分钟，脑死亡；五分钟，人死亡。
金龙军团的蛙人部队，每个人都能达到在水下憋三分钟，这已经属于人体极限了；
因此，不同的蛙人小队，采用了轮班作业的方式，每个小组，轮流下水搜索，两分钟半之后，浮出水面透气，再换下一个小组下水。
这就是罗兰之前，对霍青曾经说过的：
你一个人再厉害，可面对的，却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敌人；
他们单打独斗，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他们可以靠团队配合，来弥补这种单体不足。
霍青没有计算过水下待了多久，从掉下水里至今，为了避免被发现，一直没敢出水面透气；
他没有经历过蛙人潜水训练，所能依靠的，只能是长期以来，修炼内功所积累的内气，来维持身体需要。
初时，霍青没觉得难受，每次憋得难受时，均能感觉到丹田处的内气，会缓缓充实肺部，使窒息感消失；
他抱紧石头，在湖底行走，眼睛虽看不清，可蛙人们的下水声、划水声，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
有时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就从他头顶刚刚游过去，所带起的水流，撩动了他的头发。
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霍青强压住内心的恐惧和慌张，逼着自己向前走，继续向前走，不要停。
他心中对自己轻轻地说：
你就当做自己是一条鱼吧，一条在湖底静静游动的鱼，与世无争、河水同尘。
随之，霍青又有点想笑：这水里真的有鱼吗？也不知道捞上来能不能吃。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放松下来；
他真做到了，湖底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全身都被水紧紧包裹着，每迈出一步，轻轻水声，都会在耳边响动。
不知就这样走了多久，霍青渐渐感觉到了痛苦，窒息的痛苦，憋气的痛苦，严重缺氧的痛苦，求生的意识在苦苦哀求他，上去喘口气吧，不然真就死定了；
又想尝试运起内气，可他失败了，从军事大学逃到现在，连续战斗，未有停歇，如今又一直待在水下未曾换气，就算内功再深厚，如今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霍青明白，再这样下去，非憋死不可。
可理智告诉他，现在岸边、水面上、水下，有近万人在等他露头，一旦浮上去，必然会被捉住；
到时沈东楼绝对不会轻饶了他，必然会将他百般折磨，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霍青下定了决心：宁可憋死在水下，也绝不能被他们抓住。
他咬住牙，瑟瑟发抖，仿佛全身都要炸了，继续向前挪动双脚；
最后，他的意识模糊了……
霍青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母亲胎中，他感觉到一种困意，很想闭上眼睛，就这样沉沉睡去，睡一觉，什么都结束了；
后来，他好像睡着了，梦中一束光照到了水中，明亮温暖，母亲出现在光中，朝他招手、微笑着，他泪水流了下来，拼命向前跑去。
可刚到跟前，那束光消失了，母亲也随之不见了，随后一道血红的光，又照射下来，霍瘸子拖着那条伤腿，一拐一拐走过来；
他头上破了个洞，血正在往外流，满脸都是，没说话，朝着霍青笑，只是这笑满是狰狞……
霍青想跑，却迈不开腿；想喊，却发不出声；想闭上眼睛，眼皮却一动不动，只能看着霍瘸子逼近而来，直到靠近的瞬间，霍瘸子终于也消失了。
他迷惑着：难道我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
终于，又一个声音传来，从远到近，却越来越响亮：快走，霍青，你不属于这里，快走啊。
声音很耳熟，他一时却想不出来，可感觉很好听，沙哑低沉，挺性感的，他突然醒了过来：
这是罗兰的声音，她怎么也会在这里，难道她遇到危险了吗？
罗兰的声音还在呼唤他：快走，向这边来，加油，就快到了，坚持住！
霍青突然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想呼吸，可眼前一片黑暗，还有不停顿的水声，这一切促使他总算没干傻事儿，现在还在湖底，上哪儿喘气去？
随之而来，他感到了膝盖一阵剧痛，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下意识用手一碰，这是陆地，坚硬的陆地，他终于走到了岸边。
极度缺氧之下，霍青已分不清楚，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眼前世界犹如一个破碎镜子，各种模糊混乱的残片，摇摆着、晃动着……
他松开了怀中石头，意识仿佛已离开了躯体，身体随着湖水浮力，像一条死鱼，脸朝上、直挺挺向上浮去；
他的脸露了出来，水面上浮着什么东西，恰好罩在了脸上，好像是一团漂浮的水草；
他闻到略带腥味的草叶味道，也呼吸到了这么久以来，第一口甜美的空气……
霍青神志清醒了不少，第一反应，就是先朝岸上看去，瞧一瞧有没有敌人在此；
随后，他紧张的心，稍稍松弛了一下，此处是池中山与金水池水面相连接的地方，坡度极陡，沿水面之处，有一排垂柳；
估计是追兵们受地形所困，难以立足站稳，故并没有在此处设立岗哨，不过，有没有暗哨就难说了。
霍青一动不动，静静呼吸，他很想大口喘气，但还是以惊人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
他沉稳呼吸，每次都一口气吸到底，逐渐感觉到，随着一次次呼吸，身体终于慢慢恢复了活力。
霍青按照内功心法要求，缓缓调整内息，重新在丹田中积蓄内气；
他相信，只要再休息一个多小时，无论是内功，还是身体，都将恢复元气。
可不远处，人声却嘈杂起来，十数支火把朝这边而来……
霍青吓了一跳，心说：难道被人发现了。
他再次屏住呼吸，此时元气尚未恢复，也只能再次潜入水中了。
霍青还没来得及动，突然，头顶上的柳树枝，震动了一下，从旁边几棵树枝上，站起来了数个身影，各个身披伪装、脸被涂黑，动作干练、身形矫健。
霍青吓出了一身冷汗，敌人潜伏如此之近，他竟毫无察觉；
之前内气耗尽、缺氧已久、意识模糊，他没被憋死，已是奇迹，再要求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着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霍青心中连呼侥幸，得亏刚才是脸朝上浮出水面，又恰好有一团水草，将他的脸挡住；
且尽管缺氧已久，他并没有大口喘气，而是选择了相对稳健的深呼吸。
之前各个条件，若有一个出了问题，必然会被对手的潜伏哨发现；
他当时奄奄一息、精疲力竭，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打着火把来的巡逻人员，似乎是几名潜伏哨的上司，双方彼此询问了一下，了解到无发现，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忍不住抱怨：
“真是邪了门啊，这个霍青能躲到哪里去？
岸上没有，水里也没有发现，难不成他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他不知道，抱怨的时候，他们要追捕的霍青，就在不远处水草下面；
休息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修炼内功已久的霍青来说，足以使丹田中内气，得到一定程度恢复了；
他运起内气循环于各处器官，使身体机能得以逐渐复原。
瞅着岸上这些人，似乎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霍青担心时间久了，会被其发现，深深吸了口气，再屏住呼吸，准备慢慢沉入水中，寻找相对安全的地方上山；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刚想沉下水之时，猛然听得身后传来一种奇怪声响，声音不大，甚至细微到可以忽视的程度。
若是刚才气力枯竭之时，霍青根本听不到，也注意不到；
但此时已然不同，内气身体都恢复了不少，他一听这个声音，全身寒毛直竖，马上如临大敌。
水中转身，不似陆地上那么迅捷，但霍青毕竟内功大成，动作再慢，也绝非常人可比；
他朝身后一探手，攥住了一支水中射来的弩箭！
身后水流，迅速波动起来，五六个蛙人朝霍青游来，其中一个马上浮出水面，大叫一声：
“霍青在这里，找到他了！找到他了！”
霍青以过人的武功和超人的意志，创造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潜水时间记录，终于使他初步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池中山。
可是，此处路上有敌人的巡逻队，水里又被蛙人巡逻队发现，可谓是腹背受敌。
霍青该怎么办？他能否克敌制胜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七十五章《黄沙百战穿金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