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诊所，范小秦看着那个腐朽的“西江村诊所”，心里升起了敬意。
哪怕处在一个不堪的环境里，依旧有人像一道光一样，照亮着世间清寒。
走进去，刘医生看着去而复返的范小秦有点惊讶，“怎么又回来了？”
范小秦面色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
倒是范大勇回道：“我们来给钱。”
“不是说了不要钱吗？”
这个时候，站在前面的范嘉发面色不悦。
“不给钱怎么行，看病就应该付钱，咱虽然穷，但是也有骨气，你不收钱就是看不起我们！”
听罢，刘医生脸色古怪。
“这怎么就看不起你了，都知道你们一家不容易，你看你也行动不便，这点小钱就不要计较了。”
范嘉发听到别人说自己行动不便，立刻怒了。
“行动不便怎么了，不就是断了一条腿吗？没有钱怎么了，穷又怎么了，我们一家还不用你可怜，你不收我钱就是觉得我穷，就是看不起我！”
“范哥，你真误会我了，我真没这意思，我只是想帮帮你。”
“我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意思，这钱你今天必须收！”
范嘉发说完，从裤兜里掏出钱来，也不问具体多少钱。
掏出的几张钱币，非常老旧，又皱又破。
最主要的是，大部分都是一元和几角钱，最大的面值也只是十元。
刘医生看着扔在桌上的钱，脸色涨红，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
其实他知道，范嘉发是一个比较温顺有原则的人，只是好面子，最讨厌别人嘲笑他断腿，说他穷。
只是范嘉发一家确实太贫困了，这钱他当医生的收着不安。
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小四总是欺负他家傻儿子，管都管不住，更不好意思了。
这钱不好收啊！
而且这范嘉发也太好面子了，还很倔。
都是穷人的悲哀啊，这强行撑起来的面子有什么用？
“嘉发啊，人家刘医生也是好心，你还是把钱收起来，别让他难做，他不收你钱，已经算是很难得了，他是个好医生！”一个看病的老妇人说道。
“可是看病也不能不收钱啊，感觉说我出不起钱一样。”
老妇人心平气和地劝慰道：“刘医生你还不知道吗，看我们穷苦，才不受钱的，不然凭他一身学识，也不至于潦倒到这个地步。”
她好像又想到什么，凑近小声说：“他为了我们这些穷苦人，连老婆都跑了，刘医生真的不容易。”
范嘉发听完，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能过火了一点。
只是现在骑虎难下，不好要回那钱。
因为太丢人了！
气氛有点尴尬，很安静。
范小秦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他突然走到桌前，慢慢把钱收了起来，拿在手上。
范嘉发看到，心里松了一口气，钱被自己傻儿子拿走了，不算丢面。
不过还是装作不悦说道：“小秦，你怎么能拿走医生的钱呢？”
“弟弟，看病要给钱的。”范大勇也说道。
“嗯，呀呀！”范小秦装傻，还拿钱挥舞两下，一副憨傻的样子。
刘医生看到这一幕，心里闪过疑惑，这个范小秦怎么又傻了？
难道是装的？
范小秦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就要拉着范嘉发离开。
哪知道范嘉发面色犹豫，心里挣扎，一秒钟后，一巴掌拍在范小秦的屁股上。
“你这孩子，太不知分寸了，怎么能乱拿钱。”
范嘉发心想，做做样子，打孩子一顿，这样拿走钱也算留点面子了。
范小秦被打了一下，感觉疼，看着范嘉发还要打，立刻挣脱开了。
他糟心透了，给这个便宜父亲破局还要被打。
憨批就这么遭恨吗？
“不装了，装个屁啊，当憨批要被打，老子不当了！”范小秦想道。
发现范小秦挣脱自己，范嘉发有些诧异。
这个孩子怎么会跑了？
“兔崽子，给我过来受打。”
范嘉发大骂道，一边还杵着拐杖靠近范小秦。
“你打下试试？”
范小秦站立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范嘉发。
“嗯？”
范嘉发听看着范小秦，眼睛瞳孔放得老大。
“别打我，这件事我来处理。”范小秦说道。
范嘉发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儿子，那清晰的表达，那不一样的气场，他的心里涌起一丝委屈。
“自己的儿子不是憨批啊，他不是啊。”
范嘉发心里想着，雾水漫上眼睛。
他实在太委屈了，这些年，因为自己的儿子是个憨批，走到哪都要忍受异样的眼光。
很多人都暗地里叫他那个憨批的阿爹，这些事他都知道。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儿子不是憨批。
不是啊！
那一种激动、感动的心情一下子涌上心头。
他瞪大眼睛，身体略微颤抖地看着自己儿子下一步行动。
他的情绪剧烈变换，难以控制，从身体的颤抖中就能够看出。
范小秦把手里的钱放在裤兜里，对刘医生说道：“有纸和笔吗？”
刘医生不清楚范小秦要做什么，但还是点头说道：“有！”
“小四，从屋里那张纸和笔过来。”刘医生喊道。
“要拿你自己拿，懒得理你。”小四说道。
刘医生感觉有点丢脸，这个孩子太不听话了，于是说了声“抱歉”，自己过去拿。
倒是看病的老人有点呆滞。
刘医生怎么对个孩子这么礼貌，还说抱歉，虽然这个傻孩子现在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但还是个憨批。
哪有人跟憨批说抱歉的！
范小秦安静地坐着，刘医生很快就过来了。
“给你！”
接过东西，范小秦没说什么，只是在纸上面写着什么。
上面写道：
“电闪雷鸣日，烟云暴雨迟。他日乘风起，归来报恩时。”
刘医生站在一旁，看着范小秦写诗，震惊了，悄悄向范嘉发询问道：“你家孩子上过学吗？”
“没有！”
“那看过书吗？”
“也没有！”
得到答案，刘医生震惊了，这没上过学的孩子会写诗？
不得了啊！
范小秦感觉还缺少什么，于是偏过头问刘医生，“今天几号？”
几号？这孩子问这个干嘛？
“x月xx号啊。”
“哪一年？”
“元xx年。”
刘医生心想：“怎么哪一年都不知道，哦，对方是憨批！不对，不是憨批！”
“谢谢！”范小秦说道。
然后他又在诗句下面添加道：
范小秦！
元xx年x月xx号！
写完，甚至潦草地把大拇指涂黑，盖了个章。
这操作，看着刘医生都发愣，还能这样？
流程走完后，范小秦把纸笔递给了刘医生，说：“这个勉强算是……欠条吧，等以后我出人头地了，就回来还诊费。”
刘医生接过欠条，认真看了起来，不得不说，这首诗写得挺不错。
给了欠条，范小秦带着阿爹和大勇走了。
只是范小秦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一首诗，范小秦在村里闻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