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2018年2月4日,农历2017年腊月十九,星期日
徐谅进来的时候,明正纯正优哉游哉地喝茶,姿态闲雅舒适,并无等待久了的烦躁。
徐谅走上前去,礼貌道,“明先生是吗?您好,我是徐谅。”
明正纯起身回应,“徐小姐,您好。”边回应边绅士地帮徐谅拉开椅子,方便她坐下。
坐定后,徐谅装作不经意地扫视明正纯,身材高挑,体型完美,头发胡渣打理的很是干净,米色毛衣搭配青灰色休闲裤,简单中透着清爽,将明正纯干净清雅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
徐谅一时有些新奇,不知道母亲这次走的哪家门路,寻得这样一位相亲对象,颇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在徐谅探究性扫视明正纯的同时,明正纯也在打量她,坦荡,又没有唐突之感。
两人目光交汇,明正纯恰到好处地微笑,“听闻徐小姐是摄影师,刚采风回来?”
徐谅身上是为了外景拍摄而穿的防风服,绑起的头发此刻杂乱松散。她这幅模样来相亲,有客观因素,也有主观原因。客观上,她刚刚回京,时间上来不及整理。主观上,她对于母亲安排的相亲分外抵触,存心以这幅邋遢形象来赴约。
徐谅点头,“刚刚到京。”
明正纯伸手招来侍应生,“麻烦您来杯柠檬水。”然后对徐谅道,“先喝口水,缓一缓,再看看想吃什么。”
气质、外貌、审美、对侍应生的语气、对女士的体贴,这一系列都很搏徐谅的好感。
徐谅客气致谢,赴约前的抵触情绪淡了些,主动开始聊天,“明先生的名字,取自’持身守正、持心至纯’之意吗?”
明正纯的眼神亮了,“好多人听到我的名字,第一反应是联想到段正淳。”
徐谅被逗笑了,回应着明正纯脸上故意摆出的无奈,“看来明先生为此受过不少困扰。”
明正纯笑着点头,又夸赞徐谅,“文学专业果然多才女。要是多一些徐小姐这样的人,我的困扰能少很多。”
徐谅道,“明先生谬赞了,碰巧而已。明先生读书时是什么专业?”问完突然觉得不合适,按理说,碰面之前,介绍人已经给了双方彼此的基本信息,所以明正纯才知道她是摄影师,以及文学专业毕业。而徐谅自己,赴约前压根没对这次相亲上心,此刻问出这样的基础问题,等于是主动承认自己的不上心。若是相亲对象糟糕,这种提问,无疑是搅局的一种有效方式。但此刻,面对明正纯,徐谅倒有些再聊聊的兴趣,于是,自己的这个问题就有些不适当了。
明正纯并未在意,回答问题之外,还主动提及了自己的其他信息,“物理专业,现在是Y大物理学院的老师。”
明正纯的不介意,让徐谅觉得应该有所回馈,她既是陈述事实、又带着些恭维,“Y大是北京首屈一指的学府,又以理工科见长,能进入Y大当老师,明先生不简单。”
明正纯微微颔首,“我倒觉得,像徐小姐这样跨界的人才,才算厉害。”
两人客套又文雅地寒暄着,徐谅觉得与这样的人共进一餐也算不错,于是两人各自点了几道菜色。
这次相亲,徐谅鲜有地进展到半小时以上。
明正纯点的菜式基本均是清淡口味,徐谅正和他交流各地的风味,手机响了一下。
信息来自母亲,“今天这位,你是不是觉得不错?妈妈也觉得挺好。妈妈看着,对方对你有感觉。你要把握好,给对方希望,也要注意保留一定的矜持。”
徐谅突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回头扫视餐厅,却没看到母亲的身影,不知母亲藏在哪个角落偷窥这场相亲。被人监视的感觉太过糟糕,她的心情瞬间降到冰点。
对面的明正纯注意到徐谅的走神,礼貌地询问,“徐小姐,怎么了?”
徐谅抬头,“没什么,觉得这些菜色实在不合胃口。”说罢不等明正纯回应,大声喊道,“服务员。”
服务员应声前来,“女士您好。”
“我要一盘兔头,麻辣味。”
“抱歉女士,本店不供应这道菜。”
徐谅从背包里摸出一大沓人民币,扔到桌上,“那就去买。”
服务员下去了。
徐谅原本以为,会在明正纯的脸上看到类似皱眉的不赞同表情,毕竟,自己刚才的举止粗鲁又没礼貌,绝对不符合明正纯这般世家公子的行事作风。
没成想明正纯优哉优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啜了两口,才缓缓问到,“徐小姐喜欢用现钱?”
“采风地点偏僻,网络不好,在线支付不方便。”徐谅认真答完,才觉得与自己刚刚故意搅局的行为有些跑偏,于是闭口不言。
明正纯没再说话,很自然地喝茶吃菜。
好不容易等到兔头上桌,明正纯闲适地靠着椅背,对着徐谅做了个请的姿势。
徐谅狠了狠心,舍弃了和兔头一道送上来的塑料手套,徒手抓起了兔头。
满手油地吃了两个后,徐谅已经被辣到涕泪横流,她故意顶着这幅模样抬头,明正纯的反应却依然让她失望。
明正纯的脸上丝毫没有嫌弃,甚至还有不浅的笑意,徐谅正要思忖这是不是源于世家公子过人的修养,就触及到明正纯的眼神。他的眼神中,有着狡黠,以及戏谑。
徐谅突然意识到,明正纯根本就明白她刻意讨人嫌的目的,却没有配合着结束这趟相亲,反而看戏似的等着她表演。
明正纯接下来的举动,印证了徐谅的猜测。对着辣到狼狈不堪的徐谅,他并没有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一样,及时递上纸巾或者冰水,反而慢慢地戴上徐谅舍弃不用的手套,拿过装兔头的盘子,十分体贴地开始动手,“兔头不好打开,我来帮你。”
徐谅勉为其难地又吃了两个,实在受不了了,决定转换策略,“明先生很闲吗?”
“一般。”
“那您打算这餐饭吃多久?”
“不用很久,十分钟后我出发去火车站。”明正纯说完,还耐心地解释,“学校放寒假了,我今天的票回家。”
徐谅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明正纯的安排,明显就是打着走过场的目的,枉她还以为对方对于这场相亲做了充足的功课。
徐谅直接挑明,“徐先生既然不愿相亲,何苦答应见面?”
明正纯毫不避讳,甚至在回答时依然保留着得体的微笑,“我们物理系的系主任,是位妻管严。近日被太太下发了个帮人牵线的任务,无奈四处找人。我们学院的老师,大多已经成婚,要不就是已经有女友,只好抓了我来完成任务。”
徐谅冷笑一声,扔了手里的兔头,“明先生还有几分钟,要不我先走?”
“不必,我已经吃好了,徐小姐却没怎么用餐,还是我走的好。”说着招来适应生结账,穿好外套。
明正纯离开前,没有照常理和徐谅再见,只道,“祝徐小姐愉快。”
明正纯离开后,徐谅打开餐桌上的湿毛巾,使劲擦起手上的油污。她没有等很久,母亲就坐到了对面。
徐谅不理,开始大口吃菜,旅途奔波,她着实饿了。
徐谅母亲秦婉书很是不满,“弓腰驼背,吃个饭一点形象没有,我从小怎么教你的?”
“您是名门淑女,一举一动堪称礼仪标准,我天生愚钝,学不来。”
“你别给我顶嘴,以前都好好的,非要做什么摄影师,越做性子越野,言行举止也越没规范。”
“生气我相亲不成功就直说,没必要挑其他毛病。”
“你还好意思?起先给你介绍的,你各种理由看不上,性格不好,长相不行,言行粗鲁,学历太低,总有各种理由。我好不容易托人找到明先生,想着这下你可没什么挑的了吧?结果还是不行,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
“别太高估你女儿,是人家看不上我。”
“我自己有眼睛看。人家明先生早到,等你那么久,见面客客气气,跟你说话一直是笑着,哪里是看不上你的样字。反倒是你,我三催四请,好不容易来了,就穿成这幅鬼样子,这是相亲的样子吗?”
秦婉书越说越气,看到桌上的兔头又是怒火攻心,“你吃的什么东西?”又看到徐谅那边桌上满是油污的湿毛巾,“这么没有吃相的东西,你也点得出来?你是专门让明先生难堪,还是故意打我的脸?”
知子莫若母,徐谅也不否认,“我说了,对结婚没兴趣,是你逼我。另外,我是成年人了,讨厌别人盯着我做事。”
“我盯着你,还不是为你好,盯着你都能这样,不盯着那还了得!”
徐谅嗤笑,“为我好?难道不是怕在春节大比拼的时候低了气势?一群人,比来比去,除了衣服包包,就剩老公和子女。你现在是不是特后悔没多生几个,要不然,我上不得台面,总还能有其他的给你撑面子。”
秦婉书气急败坏,但身上行动不便的旗袍以及素来的好教养,限制了她在公众场合能够失态的程度,她丢下一句,“你就使劲作践自己”,没再看女儿一眼,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