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幻影的通报,若耶的反应比姿落要激烈,他一下子就从地板上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很大,脸色煞白,好像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扑出现在门口,他一身做工精细的华丽长袍,美丽的面容和精灵岛上简朴的草屋特别矛盾,他一脸的忐忑。
姿落看了看若耶,若耶整个人缩进了黑暗,好像有藏起来的打算似的,但他很快又放弃了这个主意,他往前一步,双手抱胸,很冷淡:“请进。”
扑一走进来,整个屋子就好像亮堂了很多,他的五官精巧,轮廓清晰,眼睛是他最媚惑的地方——像一个春天的湖,波光潋滟,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霭。
他的目光被若耶牢牢吸引住了,他对若耶很恭敬地微一欠身:“我猜到你会在这里。”
若耶却转过身站到窗前,他看也不看扑:“我想你到精灵岛不是来找我的。”
扑的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他转过身对姿落微一欠身,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我为你所遭遇的一切感到很抱歉,我的父王对此也表示遗憾,他已经取消了对你的通缉,现在他希望能再次见到你。”
若耶一惊,嘴唇动了动:“你父皇?”他的嘴角带着讥讽,但他却最终没说什么。
姿落说:“是命令,还是请求?”她的话让若耶和扑都大吃一惊,然后若耶对她露出了由衷佩服的神情。
扑犹豫了一下:“我理解为请求。”
姿落微笑起来:“王子殿下能告诉我理由吗?”
扑再度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因为那块魔石。”
若耶气愤地叫道:“你们已经拿走了它不是吗?”
“可它不见了。”扑的样子看上去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姿落看看若耶又看看扑,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她淡淡地说:“可能是被人偷了,据说不止是一个人想要得到它是吧?”
扑摇摇头:“不可能被偷,我们放得非常保险。”
若耶大笑了起来:“姿落,你知道吗?在阿卡那要找一个小偷是很难的,但强盗你显然见过了不少。我猜他们夺走的是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所以他们希望用你本人来找回魔石。”
姿落立刻说:“我可以帮你们找……”若耶的笑声顿时停止了,他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他的表情立刻严峻起来。
但姿落马上又说:“但我希望知道你们要魔石有什么用。”若耶听了后放声大笑,他心里疑惑姿落真的是十二岁吗?她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他所不能理解的是,当姿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之后,她不再是那个爱哭、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小女孩了,对啊!她是女王颐和圣杯骑士的女儿,那就意味着勇气和力量。
扑抬起眼睛,他疑惑地看着姿落,好像也要重新认识面前这个女孩,他面色严峻,很决绝的样子:“抱歉,我不能说。”
姿落做了个请走的手势,扑停顿了一下,转身离去了。
他的身影看上去很孤寂,影子被光线拖得长而细。姿落有一瞬间想追上他,有跟他前去任何地方的冲动,他曾经救过她的性命。
若耶在他的身后为姿落鼓掌,他说:“很好,既然魔石已经不见了,我们该马上去找它。”
“去哪里?”姿落不解地问。
若耶说:“首先我得将我的法器都配备整齐,然后我们动身去树妖的森林,我想你失去的一切在那里都会找到。”
一切吗?
姿落很怀疑,包括父亲和母亲?
若耶在路上飞奔,他好像天生就善于奔跑,但姿落哪里是他的对手,她途中不得不休息了几次,而若耶总在转弯的地方带着一脸的不耐烦等着她。但不可否认,他现在对她吼叫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
姿落跑不动了,她忽然灵机一动:为什么不飞呢?
念头刚刚产生,她就觉得自己的脊梁上顿时一阵发热,翅膀扑腾着迅速将她带离了地面。
风从她的双臂下穿过,头发被轻柔地吹起,那种愉悦的感觉立刻又回来了,她升空升得很快,在她的身下,绿色的草原、高大的树木、硕大的花朵都一闪而过,飞的感觉真好!
她一会儿滑翔,一会儿振翅高飞,满心喜悦。
姿落看到身穿蓝色毛衣的若耶在草原上飞奔,他奔跑得敏捷、优美,像只神气的羚羊。
过了一会儿,若耶就停了下来照旧等待着姿落追上来,他根本就没想到姿落在他头顶的上方一面偷笑一面盘旋在空中欣赏他焦急的样子。
若耶等了很久后都没看到姿落跟上来,他念头转动,突然转过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来时的路飞跑,他快得好像一阵风,姿落跟着他,看他好像疯了一样一面跑一面喊她的名字。
姿落在空中笑得打跌,她乐坏了,翅膀颤动着,她笑得没力气飞了,几乎险些从天上跌落下来了,若耶焦急地张望,忽然发现了空中的她,他气得陡然升空,对她狂吼着:“笨蛋!很好玩吗?”
他的声音大得吓人,姿落也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了,再不敢笑了,脸变得煞白。
若耶闭上了嘴巴,他猛地将她抱在怀里,他好像突然变得很无助,人气喘吁吁的。
他的举动让姿落无所适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翅膀的拍打声。
若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很大力气地将姿落推开来,对她翻了个白眼,他转过身,说:“很高兴,你能飞了。”他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他怎么了?姿落觉得他真是古怪得很。
姿落终于发现了自己有一点比别人要强,她会飞,而且她还飞得比若耶要快得多。真是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虽然若耶的翅膀比她的要强壮、宽大,但她能很轻易地保持着领先。现在他们俩的处境换了,总是她领先很久后,悬停在空中带着一脸讥笑等着若耶费力地赶上来。
若耶一面气喘吁吁地跟上,一面很不服气地说:“什么呀,我翅膀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你也看到了,机器人的火焰有多厉害!”
“是啊,是啊。”姿落快乐地附和着。
在快乐的飞翔中,若耶说起自己第一次走进树妖的森林的事,姿落立刻被吸引住了:“真的很可怕吗?”
“也不是。”若耶看上去淡淡地说,“你可以选择离开,但是真正能离开那里的人从来没有。”
“为什么?”
若耶说:“其实每个人进入森林都会遭遇不同的东西,但是有一点相同,树妖知道你内心最渴望要的东西。正是因为有所要求,才会有那么多的人进入森林,树妖能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只是看你是否具备值得拥有的能力,还有,你能否给予树妖它想要的东西。”
姿落问他:“它想要什么东西?!”
“它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我不知道,有时候它要的只是别人给它一个微笑,更多时候它要的是‘青春’、‘美丽’、‘欢乐’,这些都是秘密,每个人失去的东西都不愿意再提。”他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再也不说话了。
姿落一路上想的是,若耶失去了什么呢?
前方,草原已经逐渐消失,远远是高大的楼群和高架桥的庞大群落。
“啊,高楼大厦!”姿落高兴起来,在空中连连盘旋,“这里好像地球啊!”
“我们所用的能量是‘风’和‘水’、‘火’、‘土’。没有任何污染环境的工厂,我们的天空那么纯净,空气如此清新。”若耶对她的话很不以为然,“这里怎么可能像地球呢?”
天空渐渐黑下来,烟火闪烁着,在空中组成一连串的符号:“欢迎来到寂寞之城!”
“什么叫寂寞之城?”姿落不理解。
若耶说:“越繁华处越寂寞,这里就是阿卡那最繁华的城市,它的名字就叫寂寞。”
他们在一处高楼的平台上降落,马上有一位身穿黑色盔甲的武士毕恭毕敬地迎上前来:“欢迎来到寂寞之城,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若耶目不斜视大步朝前走着,姿落一言不发紧紧跟上,若耶大声说:“我是宝剑随从若耶,请领我们去兵器库。”
武士恭敬地说:“好的,请用4号穿梭机。”
他们来到一个好像蜂巢一样的门前,武士不知道按了哪里,有一个六角形的门就开启了,露出里面类似电梯大小的一个盒子。
武士在他们身后低低说:“希望您选到您满意的兵器。”
若耶和姿落一走进六角形的门,门立刻关闭了,四周顿时一片漆黑。姿落的手不自觉就抓到了若耶的手,若耶在黑暗里没有说话。
黑暗中他们的手一直紧握着。
他们所待的盒子突然开始逆时针旋转起来,旋转的速度很快,姿落感觉自己快要被抛出盒子的时候,盒子突然就停住了。
门无声地开启,光线射了进来,他们看到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长得似乎没有边际。
走廊的两边都挂满了兵器,它们无一例外地都独自被锁在玻璃柜里。
“这就是兵器库,”若耶告诉姿落,“每个随从可以选择一两件自己喜欢的法器,但有时候你选择了法器,法器却瞧不起你,比如这个……”他伸手去触摸他们面前一把大得吓人的刀,刀身发出鬼火般的磷光,那东西在他的触摸下有种愤怒的抖动,一个暴躁的声音竟然从天而降:“你可不配!别用你的脏爪子碰我!”若耶迅速缩回了手,看上去他也吓得不轻。
“我可以去摸摸吗?”姿落好奇得不得了,若耶却拦住了她:“别,要是被兵器缠上你,除非是毁掉或者是它先抛弃你,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它。先看看再说。”
姿落还是很兴奋:“我不是随从,也可以拥有一两件兵器吗?”
若耶笑眯眯地说:“当然,如果法器不嫌弃你的话。”他的哈哈大笑打消了姿落的念头,她这才明白若耶是拿她打趣的,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连随从的资格都不具备怎么可能拥有法器呢?
若耶站在一个玻璃柜前发呆,姿落走上前一看,那是枚华丽的宝剑,它的剑鞘上镶满了宝石。
“真美!”姿落感叹道。
“那是宝剑国王!”一个人忽然说,玄媚儿正站在他们身后,姿落一看到她就露出厌恶的神色,她永远也忘不了是玄媚儿将她出卖给了皇帝。
玄媚儿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不对,她讥讽若耶:“你居然带她上这里来,算是阿卡那一日游吗?”
若耶冷哼了一声:“怎么看上去这么清闲,今天皇宫没有什么差事给你了吗?”
玄媚儿傲慢地昂起她精致的小下巴:“我的水晶球毁掉了,我来找另外一个法器来代替,怎样,你找到适合的代替品没?”
若耶神态有几分忧郁:“这个看上去就很不错。”他迷恋地看着那枚宝剑国王。
玄媚儿淡淡地说:“的确是好东西,等你明年成为骑士再说吧。”她走开了。
若耶用手碰了一下玻璃柜,宝剑颤动了一下,一个威严的声音低沉地说:“嘘!我在睡觉,孩子你去别处玩玩吧!”
姿落很惋惜地陪若耶走开,她说:“真的要成为骑士才能得到它吗?”
若耶有些闷闷不乐:“也不见得的,法器有自己的眼光,如果他认为你是他心目中的宝剑骑士,它也会乐意为你服务。”他遗憾地摇头,“大概,我不是。”
姿落停下脚步,恳切地望着他:“不,我相信你会是,魔法师不是说过吗?经过磨炼再次走入树妖的森林你就会有力量的累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骑士。”
若耶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仿佛让时间也凝固了。
他们在迂回的走廊里仿佛走了很久,若耶找到了他的第一件法器,那是一个独臂的机械手,机械手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通身发出蓝光。若耶一碰那个机械手,机械手就从玻璃柜中飞了出来,同时一个声音高亢地说:“冲锋!像我们这样充满激情的战士,定要为阿卡那战斗到最后一分钟!”
“这个有什么用?”姿落怀疑地看着那个机械手,若耶立刻给她演示了一下,他脱下一只衣袖露出强壮的胳膊来,将机械手装了上去,人手合一,开合灵活。
若耶说:“我去年第一次选兵器的时候没有经验,选了一支笛子,事实上这个机械手在遭遇机器人的时候特别管用,非常有力,能捏碎一切坚硬的东西!”
姿落还是很怀疑,她忽然看到他的肩膀上有个火焰状的印记:“这是什么?”
若耶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胎记。”
姿落忽然有了新想法:“多选几件法器吧,这个不行可以用那一个。”
若耶强忍住笑:“是啊,你真聪明。但每人只能拥有两样,如果贪心的话,一个法器也控制不了。”
姿落得意地想她已经拥有一个法器了,那就是玄媚儿的塔罗牌,虽然她一点也不会用。
玄媚儿已经找到她的一只水晶球,看上去比原先的那个要大一些,她得意扬扬地与他们迎面擦身而过。不知道她找到新的塔罗牌没有。
姿落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前面好像路还很远,一时间走不到头,她的脚步越来越迟缓。
若耶说:“别急,有的人要选好几天呢。”
“这个看上去不错!”姿落开心地指了指一个玻璃柜,那里面有一把很短小的剑,但看上去很锋利,剑柄上嵌上了一颗光彩夺目的绿宝石。
若耶却很不屑地说:“那是宝剑女王,虽然很锋利,但那么娇小,看上去就像女孩子用的玩意儿!”
“可是看上去很好用,你看这么短,可以放在你的靴子里,而且那颗绿宝石真漂亮!”
“你喜欢,为什么不自己用呢?”若耶坏笑着说。
姿落呆呆地看着那枚宝剑,那真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兵器了!
姿落看得很认真,鼻子都碰到了玻璃上,一不小心她的手指无意中触动了玻璃柜,宝剑女王突然飞到了她的手上,同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天气真好,带我出去透透气好吗?这里的味道真够闻的!”
姿落张口结舌,宝剑女王真的就握在她的手中!
若耶看上去傻眼了,半天没说话,姿落醒悟过来忙将剑往他手里塞:“给你给你!”
若耶连连后退:“你留着吧,我要带着这个会被人笑死的!”
“怎么办?”姿落为难地看看若耶,“把它放回玻璃柜?”
若耶后退了好几步:“你自己试试吧,不过记得我告诉过你,兵器一旦选择了主人,除非它先抛弃你或者毁掉,否则你一辈子都逃不脱它。”
姿落将宝剑女王放回到了玻璃柜,还好,什么都没发生,宝剑完好地在玻璃柜里待着。姿落松了口气,不可否认的是,若耶说话喜欢夸大其词。
若耶都忘记了自己来兵器库的目的了,他好一阵疑惑最后得出结论:“要么,你将成为宝剑骑士;要么,是那把剑太寂寞了,真的是想要个人带它出去透气吧?”
“你是说我有可能成为宝剑骑士吗?”姿落兴奋地问。
若耶冷静地说:“今年你是不可能,因为我将成为今年唯一的宝剑骑士!每年有近千名年满十五岁的少年进入树妖的森林,能成为随从的只有不到十名,最后成为骑士的只有四个。”
姿落泄了气。
若耶终于找到了一把他较满意的剑,那是把灰蓝色的剑,剑身有着可爱的花纹。当然了,那剑也没嫌弃他,但是若耶还是很不开心,因为剑到了他手里的那个刹那,一个声音非常不耐烦地说:“行了,我实在等不下去了,我想管他是谁,我随便选择一个主人跟了算了!”
若耶的脸色阴沉得可想而知。姿落跟随他走出去的时候一脸小心,生怕惹到他会给自己一顿大骂。
他们走出兵器库的时候,一名盔甲武士恭敬地送他们出去:“下面的丝带酒吧里来了很多好酒,两位可以去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