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们都一样
书名:心事 作者:周筌 本章字数:5862字 发布时间:2021-08-12

我抬头看向你时,眼里有光和喜悦,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早就刻在了我的心上。

——摘自《池子后记》

池渔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看着马路对面卢荟的背影,渐渐偏离了她的视线,最后消失在前方。她分不清到底是车子驶过扬起的灰尘模糊了视线,模糊了背影,还是一直以来她就没有看清过卢荟的背影或者说她整个人。

池渔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随即叹了一口气。

聪明如卢荟,你又如何瞒得过她呢!

真傻,池渔在心里嘲笑着自己,脸上带着自嘲而又满不在乎的微笑,耸了耸肩膀,自以为是的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啊!

冬末的黄昏,几只飞鸟结伴往西边飞行,雪白的羽毛被霞光染成了橙黄色,充满传奇的色彩。那健硕有力的翅膀一丝不苟地拍动着,和西沉的太阳恰到好处地编织成了一幅熠熠生辉的夕阳飞鸟图。

霞光橙黄的一片往西边倒去,大圆盘在西斜,看不出属于冬天的寒意,因为春天即将来临。加缪说,每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果真如此呢,池渔视线漫不经心地一移,看到了广场边上开着小花的盆栽。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选择了相信。

书上说:你应当像鸟,飞往你的山,带着勇气,不妥协、不放弃!如果每个人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山,池渔想,那她肯定会干涸而死,谁叫她是一条离不开水的鱼呢,她不要山,只想要细水长流的河,自由自在地畅游。

她耳边又回想起卢荟的问题,“你相信缘分吗?”

“是的,我相信,我一直相信。”池渔看着西边通红的天空,霞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苍白的脸色瞬间泛红。池渔整个人沐浴在霞光中,怡然自得地感受着大自然的魅力,喃喃自语道,“原来我们都一样。”

她正思索着,墨绿色卫衣前面的大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回过神来,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随眼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二十分,一如当初她抬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时,看到的初二教室墙壁上的时间。

时间没有变,只是心境变了,人也就变了。

她以为是卢荟,没想到却是何释原。微信界面上何释原那一栏,简洁的一个字赫然入目,【在?】

池渔看到何释原的名字,会心一笑,回复道:【干嘛?我现在在白云镇上!】

【现在?】何释原的信息很快回过来。

【对啊,在白云广场,准备走去学校,开车回家。】

【我也在镇上,我去学校找你吧!】何释原极速打着字。

【不了吧,都到饭点了,你还出来干嘛?而且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没那么早吃饭,有事找你。】何释原扯道。

池渔想了想,好像寒假回家那么久除了春节前,和何释原见了一面,今年还没见过呢?思及此,她应下来了,【那好吧,学校门口见。】

池渔收好手机,然后揣进衣服的口袋里,眉目舒展,心里多了一份莫名的雀跃。

何释原是池渔这么多年来,初中同学中还一直保持着联系的、关系很好的异性朋友,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她刚上初一的时候,第一次离家住宿。即便离家不远,但池渔和大家一样,也会经常想家。因此每个星期她都特别期待周五的到来。

她和何释原的初识是在初一。

那一天,她们刚考完初中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初中不比小学,小镇的小学几乎就只有语文、数学、英语三门课,其他课都成了摆设。而初一加入了新的课程—地理、历史、政治、生物,于是他们的考试由原来的三门变成了七门,考了两天半的试。考完试,池渔像打了一场无声的持久战。

周五战争结束,放假回家,她自然乐得不成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校门口,白皙的小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像个快乐的小喜鹊。

她和发小肖彩虹约好在校门口见,然后一起去学校隔壁新开的奶茶店喝奶茶放松。

南方的早秋热得找不到半点秋天的样子,树叶绿油油地黏在树梢上,恣意地随着秋风摇摆,仿佛在帮她庆祝刚打完的胜仗。

那天傍晚,校门口人头颤动,尘土飞扬,叫卖声,车子的喇叭声,人们的说话声……声声入耳。在学校困了一个星期,池渔听见了久违的嘈杂声,第一次不觉得厌烦。

肖彩虹久久没有出现在校门口,百无聊赖的池渔在校门口到处张望,生怕两人在人群中毫不知情地错过了。转眼却看见校门口左边距离她几百米的地方,钟祁逍和两个高年级的女生站在一起,一个女生低头整理校服。池渔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是另外一个女生池渔倒是很熟悉,正是发小的姐姐——肖雨虹,她正和旁边的女生说话,池渔讶然,觉得自己想多了。

不知名的女生正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钟祁逍很是体贴地帮她拿着书包,视线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没有注意到池渔的目光。随后他们一行人离开了,钟祁逍一言不发地跟在两个女生的后面。她面色狐疑地看着三个人的背影,直到它们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池渔这才想起肖雨虹说过的,她和钟祁逍的姐姐是同学,那女生应当是钟祁逍的姐姐吧。她漫不经心地猜测着,原来世界竟如此之小啊!

“池子,你在看什么?”池渔正专注地看着三个人的背影,丝毫没察觉到肖彩虹的出现,更不用说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生。

池渔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看向来人,笑容满面道:“没看什么,不过我刚刚看到你姐了。和她同学一起走了。”

“哦,我知道啊,我和她说了要和你一起回家,她也要和同学走,我俩就分开走。所以我就叫她先走了。”肖彩虹不甚在意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走吧,等一下肯定会很多人,快点进店找个位置坐。”池渔说着就拉着肖彩虹准备冲出人群。

“等一下。”肖彩虹急急打断她说道。

池渔扫了她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我带了两个同学一起,”肖彩虹转身指了指站在身后的两个陌生面孔,不放心地询问道,“池子,你不介意吧!”

池渔这才注意到她们身后站了两个男生,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肖彩虹一眼。肖彩虹从小人缘就很好,半个学期下来,她和班里的男生女生都彼此相熟,而且相处得极为融洽。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何释原,他神色从容地站在她的前面,礼貌性地朝着她笑了笑。

四个人面对面地站着,肖彩虹拉了一下池渔的衣摆,急忙制止她的胡思乱想,从从容容解释道,“打住,你想哪去了,他们是我的后桌,刚刚在楼下碰见了,一商量就要一起来。”

肖彩虹指了指站在她对面的男生,郑重其事道,“哦,对了,这个是周让,”说完她又指了指站在池渔对面的人,“这是何释原。他俩是同桌。”

池渔微微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两个男生,个子比她们俩高不了多少,不到一米七。相比于憨憨地笑着有点拘谨的周让,何释原一脸平静,落落大方。他鼻子高挺,五官俊秀,嘴唇微抿,黑眸幽深,且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池渔,修长匀称的手指抓着书包的肩带。

小镇上的中学,校服的管理并不严格,何释原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搭配着黑色的运动裤。衣着不凡,满满的阳光少年感。

小镇上长大的池渔对衣服品牌什么的一窍不通。但是当时的她直觉何释原的衣着不简单,而且从他的着装来看,衣品不错啊!她当初是这么想着的。

何释原的注视让她微微窘迫,眼角跳了跳,随即习惯性扯了扯嘴角,假装从容不迫地对他们道:“你们好,我叫池渔,是彩虹的发小。池是池塘的池,鱼是三点水一个鱼的渔。”

“你好,我叫周让。”周让一只手窘迫地抓着书包的带子,一只手无处安放,又羞涩地补充道,“周末的周,让一让的让。”

“何释原。”何释原言简意赅,字正腔圆道。

刚好有汽车按喇叭,环境声音嘈杂,池渔没听清楚,小声嘀咕了一声:“四块钱?!”

她唇角浅浅地一抿,忍住笑,疑惑地看了一眼何释原,眼巴巴等着他的下文,而后者显然没让她如愿。何释原不再说话,被肖彩虹打断了。

初次见面,池渔对何释原的印象是高冷少言的。池渔怎么也没想到她对何释原的第一印象实则是刻板印象。多么美丽的误会!

“好了好了,相识即是缘,我们赶紧走吧。装什么大人啊,都是青春阳光的少男少女,那么严肃干嘛?!”肖彩虹说着就不管不顾地拉着池渔走在了前头,两个男生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像两个没有一点武力值的保镖。池渔毫无道德地脑补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每逢周五,放假回家过周末,学校都会提前一节课放学。所以她们到奶茶店的时候才四点半,时间还很充裕。池渔计划是六点钟回家,反正她们家离镇上不远,六点前肯定可以到家。池渔父母以及肖彩虹的父母平时都是工作到六点半才回家,她们只要赶在父母回家之前到家即可。

一行人到了风港奶茶店,虽然人多,但是幸好还有位置。他们找了个偏僻的位置了坐下来,开始点吃的喝的。池渔点了一杯芒果奶昔,其余三人均是惯常的标配烧仙草。

没想到两人的约会突然间就变成了四个人的约会。池渔有点无所适从,不过幸好,聊着聊着天,周让不再那么窘迫,而何释原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冷的人。一个多小时的聊天,几乎都是他在高谈阔论,主动挑起话题。何释原好像天南地北都能聊一点,动漫游戏甚至是枯燥的新闻他都能说得有滋有味,气氛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反而很是融洽。这样的初次见面给池渔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向来话不多说,害怕冷场的她,现下完全不用担心,原本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

大多时候池渔都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们聊天,偶尔插上一两句,以示回应。偶尔和肖彩虹说说学校的事,和两个男生没什么话说。一来她根本不认识他们,二来她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反倒是何释原的巨大反差让她颇是意外,看来人不可貌相,没有了解就没有发言权。池渔安静地听着他们谈笑风生,倒也惬意。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四个人在奶茶店分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家的路上,夕阳无限好,池渔心情很是愉悦。

肖彩虹见池渔心情良好,轻声问道:“池子,我突然带同学过来,你不会怪我吧。”

池渔目光往旁扫了扫,看着紧张兮兮的发小,棕眸带着些许笑意道:“不会啊,他们人挺好的,我没关系的。就当认识多个朋友吧!”

“那就好。太好啦,你终于开窍了!懂得要好好交朋友了!”肖彩虹放下心来,甚是欣慰道。

池渔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她潜意识里觉得她和他们应该也不会再见了。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和何释原会成为同班同学,甚至还成为了知己好友。

回忆起往事,池渔脸上褪去了沉冷,眉目平和,淡淡地笑了笑,小酒窝浅浅地印在脸颊上,灌满了夕阳的光亮。人生的境遇就像吃圣女果一样,每一颗圣女果的味道都不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的,永远充满惊喜,永远值得期待,而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遇见的人和事都别有意味!

这边,白云镇另一条街上,一家蛋糕店的招牌正醒目地立在门口,霞光照在纸板上,反射着光亮,金光灿灿。

何释原正从蛋糕店店面的二楼上,急匆匆地跑下来,准备出门。

“妈,我出去一下。”他跑下楼梯,转而走到店铺的门口,一改往日沉闷的语气,声音中带着些许喜悦朝着店铺里面的人喊了一声。

“等等,我饭都做好了,你去哪啊?”正在忙碌的人探头出来问道。

“有急事,你和妹妹先吃,不用等我了。”何释原说着,也不理自家妈妈的反应,出门直接狂奔去学校。

晚风逆着方向打在他的脸上,他感觉不到冷,反而意外地酝酿着些许暖意,是从心上传来的。

蛋糕店所在的街道和六中不在同一条,但是穿过一条相连的巷子后,再往下走一段路,很快就到了。何释原笔直修长的大长腿一迈,不出十分钟就跑到校门口。他停下来,整理了一下着装,随手压了压刚剪短的刘海,然后气定神闲地站在路边。墨绿色的男款卫衣搭配着深色的宽松牛仔裤,五官深邃,眸色如墨,头发刚理过,额前的刘海乌黑且短得张扬,身上透着一股硬朗之气,给人沉稳的感觉却不失少年感。何释原身高腿长地站在路边,俨然就是一道风景线。他目光随意地朝十字路口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刚从分岔路口优哉游哉走出来的池渔,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

池渔显然也看到了他,朝他招招手,然后疾步跑过来。她在他面前停下,嘴里微微喘着气。

“你跑那么急干嘛?我又不会跑了!”何释原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暗爽,嘴上却不饶人,责备道,也不想想自己刚刚是如何狂奔的。

“这不是太久没见老同学了吗?”池渔目光散漫地打量了一下他,嗓音含笑,坦坦荡荡道。

何释原一如当初他们初见那样,只不过长高了好多。初中不到一米七的他,高中后身高突飞猛涨,一下子就窜到了一米八三,宽松的牛仔裤显得双腿笔直修长,池渔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短腿,默了默,自卑地移开视线。

“哦,你吃饭了吗?”何释原才不信她的鬼话,漫不经心问道。

“没啊,刚和卢荟聚完,准备回家吃呢。今天和她吃了大餐。”池渔得意地笑了起来,小酒窝微微起伏。

“要不吃了再回去吧!”何释原嗓音低沉提议道,随即悄悄看了她一眼,她今天和自己一样,也穿了一件连帽卫衣,绿色的,是她最喜欢的颜色。他的卫衣也是墨绿色的。何释原看着两人的衣服,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又怕她不答应,继续信口开河地扯道,“我也还没吃,家里没人在。”

池渔闻言想了想,好像吃完再回家也行。爸妈去朋友家喝喜酒了,没那么早回来,哥哥去城里工作了也不在家。说不定回家还要自己煮,池渔权衡再三,何乐而不为,一拍即合道:“那正好,一起去吃吧!”

“不过,听说你上学期拿了国奖喔,那么厉害,是不是该请吃饭意思一下啊!”池渔嘿嘿地笑着补充道。

“那是自然。”何释原面不改色道。

“又有大餐吃,真好!”池渔感叹一声,“那我先去把我的小电动车开出来。”

池渔刚准备走进学校,又看了看两手空空的何释原,疑惑道,“你走路来的?”

“车在别的地方停着。”何释原略加思索地说道。

何释原爸妈离婚后,他跟着妈妈一起回到了白云镇生活,妈妈在镇上开了个蛋糕店。后来,妈妈重组家庭,何释原就一直和外公外婆生活,外公外婆家就在小镇边缘的村子里,但是和池渔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妈妈再婚后,原本感情就不算亲厚的母子俩,现在更是疏离,也更少时间和妈妈待在一起,只是偶尔回到镇上一起吃顿饭,见见妹妹。

今天不得已被叫出来吃饭,没想到池渔刚好在镇上。上大学以后,两人不在同一个城市,他和她已经很少见面了,所以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和她见面的机会。

“哦,那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去把车开出来。”池渔不疑有他。

“我跟你一起去吧!”何释原说着就跟上她,往学校里面走去。

两人并肩一起走到停车场,池渔找到自己的车,从包包里掏出钥匙,低头开锁。

“你开还是我开?”

何释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当年初中时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子现在已经高了池渔整整一个头,身高停在一米六的池渔,现在只到他的肩膀处。

“何释原,你不会又长高了吧?”池渔站直身,抬手随意地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痛心疾首道。

“怎么,你有意见?”何释原好笑反问道。

“不敢有,要是你给我几厘米该有多好啊!”池渔悠悠道。

“想太多,没结果。”何释原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太阳还没下山呢,就开始做梦了?”

“梦你个大头鬼。我不载你,你自己走路去吧!”

何释原瞬间破功讨饶道,“别啊,咱们渔仙女大人有大量,怎么会和我等凡人计较呢?又怎么会忍心丢下我呢!”

“……废话真多,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你来开吧!”池渔幽怨地开口,算了,何释原就这德行,懒得和你计较,说着就把车钥匙递给他。

何释原闻言,喜笑颜开地接过车钥匙,嘴里念念有词道:“那就让我这等凡夫俗子带小仙女去兜风吧!”

池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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