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警方对佟冬雨进行了通宵取证,忆眼则是提出亲自审讯,尽管高翔感到万分不满,但由于有队长为其撑腰,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审讯室内,逢慈陪坐在忆眼的身边,与嫌犯佟冬雨面对面;而在隔壁的观察室,高翔和冰语站在单向玻璃前,正观察着审讯室里的情况,高翔满是一脸生气的模样,显然于队长的此般纵容很是不满。
“哎!”冰语对高翔翻了翻白眼:“你别总是那副不阴不阳的表情,好像我们欠你银子似的。”
高翔看起来有些烦躁地抱怨:“我真不知道——队长对你们两个为何如此纵容?”
“你这个没良心的!”冰语面冲对方插腰地板起了冷脸:“这些日子,我们可是帮你们刑警总队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
高翔也配合着将双臂抱胸,横眉冷眼地怼了女孩一目:“谁稀罕你们的帮忙啊!”
“嘿!”冰语气得脸色涨红:“你这人还真是狼心狗肺!”
就在两人相互看不顺眼的同时,审讯室内便开始了正式的讯问。
“你能告诉我五年前,祝明到底强奸的是祝仙仙还是梁佩云?”忆眼一直奇怪他在佟冬雨与祝仙仙的记忆里为何会看到两个不同受害者的画面,他分不清哪一个到底是真的,而哪一个是复刻下来的记忆,亦或祝明将这两个女人都祸害了。
佟冬雨的嘴角一抽,就像是被烫疼了般,他不自觉地想摸一下唇边,却是由于被拷在了座位上,只得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你这话真是好笑,祝明强奸了谁,我怎么会知道?”
“你真不知道?”其慢腾腾的语速,忆眼正在回想从佟冬雨的脑海里所打捞起的相关记忆画面,特别是祝明和Selina之间于心源诊所诊疗室内的那番对话:
“怎么?我出现在这儿,让你感到很意外吗?”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祝明全然不顾女人的奋力挣扎,而是猛力地拉拽到自己的身前,其亮出一嘴阴森恐怖的笑容道:“记住——你是我祝明的女人,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远!”
……
忆眼正牢牢地注视着佟冬雨,其心头的那簇微光忽闪忽灭,正烧得他心口一窒,似乎被抽走了空气,便猛地大吸了口气。
“糟糕!”忆眼面露后知后觉的惊惧,由于很难在其脸上看到这样的表现,冰语便不自觉地将身体面趴着玻璃。
“怎么回事?”虽跟女孩的紧张一致,但逢慈则是并不知晓:两天前,忆眼以自己生病为借口,表面接受佟冬雨的催眠,实则却是反催眠了对方,因而便看到了Selina惨遭祝明强奸时的画面。
“我明白了!”审讯室内,忆眼颔首,他马上转为放松释怀的神态,不再对自己的失误有所纠结,而是面冲敌手佩服地开心击掌:“上次,在你的诊所——我抓住你的手腕,看似是将你反催眠,实则是遭到了你的再次反转?”
“这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一直以来,被我欣赏和选中的忆先生,居然现在才后知后觉。”佟冬雨面冲忆眼露出一副欣赏之后略带揶揄的笑容:“不过这样也不错,毕竟是瞧出了端倪,不清楚忆先生是从那个细节看出了我的反转?”说话的同时,这个治疗师将身体朝前倾了倾,便做出了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就是这句话。”忆眼的脑海里再次浮现Selina醒来,因眼见祝明坐在自己面前时——其面现惊慌与恐惧的模样:“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放开我,快放开我!”……于是,忆眼稳定了一下内在的情绪:“试想——倘若那个记忆画面是真实的,并且如果是Selina亲自动手将祝明推下了望江大厦,那祝明又怎么可能强奸Selina?只是略显可惜!”忆眼忍不住自责地摇了摇头:“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
两人意识世界之外的其余三个——观察室内的冰语和高翔,以及包括就坐在忆眼身边的逢慈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们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忆先生,你已经很厉害了!是啊!”佟冬雨发自肺腑地叹了口气:“单单这一个细节——就已经暴露了我对Selina的治疗没有成功。”
“所以说——”忆眼犹豫地尝试说出其心底里的那个推论:“平帅在南山寺的望远镜前——所拍到的那张相片中的长发女人——就是Selina?”
“对!”佟冬雨承认地点了点头。
“啊!”观察室内,冰语大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响惊呼:“那这么说来,五年前——是Selina将祝仙仙的哥哥——祝明推下了望江大厦,从而伪造成祝明自杀身亡的假象?”
高翔冷笑地斜睨向身边的这个小丫头:“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切!你不是也才刚刚知道!”冰语狠狠地剐了对方一目,进而继续观察审讯的情况。
审讯室内,忆眼看似不动声色地步步紧逼。
“而她把那张相片交给了祝仙仙?”
“应该是这样!”佟冬雨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Selina曾经向我提到过这张相片的存在。”
“因而——”忆眼将双手交握地放在了审讯桌:“你是基于从Selina那儿所获得的这些碎片式信息,推理合成了对平帅的那番指控,并且通过全息影像的技术传递给我们?”
“是!”
终于,逢慈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这就是你想借助我们警方的力量,找到那张相片的原因?”
“对!”佟冬雨也将双手交握地放在审讯桌,他摆出了一副从心底里忏悔的神状,先是沉默了一小会儿,这才面露愧色地哽咽:“祝仙仙在获得俞城最美佳丽冠军的那天晚上,遭到其哥哥——祝明的强暴。对了!你们应该知晓——他们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吧? ”
忆眼点头:“我们知道,请继续往下说!”
“所以——Selina认为那是她的错,是她替祝仙仙报名了俞城小姐大赛,因而让祝明有机可趁。为此,Selina一直怨恨自己,甚至要我帮忙,商量一起除掉祝明。但我没同意,毕竟——杀人犯法。没想到在这期间,祝明竟是有恃无恐,对祝仙仙实施了第二次强暴。”
伴随着佟冬雨低沉的讲述声,忆眼的耳边传来祝明的叫嚣:“记住——你是我祝明的女人,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远!”那宛如恶梦般的声音必似梦魇,则是整日整夜地纠缠着祝仙仙。于是,忆眼追问道:“所以,她就对祝明——”
“对!”佟冬雨回答:“Selina帮祝仙仙杀死了祝明,并且伪造成其坠楼自杀,但毕竟杀人偿命,Selina的心里充满了忏悔之意,她便来到我的诊所进行心理治疗。我对Selina尝试了很多种的治疗手段,甚至通过用催眠的方式攥改其记忆,让她以为自己被祝明真的强奸,所以她为了复仇,将祝明推下天台也是合情合理。”
“什么?”逢慈难以置信:“你攥改了Selina的记忆?”
忆眼却是并不感到丝毫的意外:“难怪,我在Selina的记忆里看到——她在你的诊疗室被祝明强暴了的画面——原来,这都是你植入进她脑袋里的虚假情景。”
“其实,我这么做,是有私心。”佟冬雨将自己的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得更紧,其似乎是在强辩并保护着自己的这份私心:“当时,祝明已经死了。也就是说,除了我和祝仙仙,祝明的罪恶死无对证。于是,我在Selina的心底播种下这样的阴影,是希望她有一种被人保护的意愿,而我就是那个可以保护她的男人。”
逢慈正要张口说话,则是听闻审讯室“咣当”门响,冰语一阵狂风般冲了进来。
由于,这个小丫头实在忍无可忍,女孩的脸色涨得通红,便面冲对方厉声呵斥:“你不认为你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可怕,太卑劣,也太过厚颜无耻了吗?……这比起让Selin惨遭真正的强暴,还要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佟冬雨低头忏悔:“我也为此感到很后悔。”
逢慈不解地追问:“既然你能通过催眠种下这个记忆,但为何不能通过催眠,清除掉此般恶果?”
“逢队长,你想的太简单了!”佟冬雨无比痛苦地摇头:“你没有学过心理学和催眠,所以你不明白,记忆栽种下去容易,这就像是在一望无际的荒原所播撒下野草的种子;但想要将这根深蒂固的野草给拔除干净,那可就太困难了,因为它的根须已经盘根错节地深入地下,其种子更是漫天随风飘舞,我已经没办法将其全部连根拔起,清除干净Selina的心魔。”
忆眼微微颔首:“更何况,你给她栽种下了这么可怕的记忆。这记忆必像恶梦一般,一辈子纠缠着Selina。”
佟冬雨用力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我只是想守护在她身边,我只是想让她相信我、信赖我,并且依靠我,我只是想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你这么做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目的——”忆眼一语道破:“让Selina误以为即使遭到强暴,你也如此深爱着她,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失身,从而可塑造你这个绝世好男人的形象。”
冰语站在老板的身侧,其面色冷漠地接口道:“但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替代祝仙仙在Selina心目中的位子。”
岂料,正是女孩的这句话激怒了面前这个疯狂的男子:“是啊!正是那个臭女人害死了Selina,所以我要为Selina报仇!”
“因而是你毒杀了顾建峰,”忆眼语气快速凛冽地分析道:“以便让我们形成先入为主的惯性思维,让警方认定——凶手是为了达到阻止其他人跟大家电商签订并购合同的目的,将我们的视线引向赵润,而你真正的目标却是祝仙仙,或者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我没有杀死顾建峰!”不想,佟冬雨矢口否认,蓦地高昂起头颅,就如同高举起了他的自尊和骄傲。他那双红肿的眼睛,令人感到不寒而栗,冰语便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地闪开,其神态害怕地躲藏在老板的身后。佟冬雨声色俱厉地讨伐:“我只是用同样的方法——毒杀了祝仙仙与赵润的孩子。”
“的确!”高翔推门入内,其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审讯桌上:“今天一早,我联系熙街派出所的道监控中心,调出了这段视频资料。”
可见视频资料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祝仙仙中毒当天的凌晨五点十八分,当时天还没亮,佟冬雨便开着Selina的那辆奥迪轿车,来到祝仙仙的花坊。他身穿与Selina作案时同款黑色卫衣,由于头戴连衣帽,因而看不到面部。佟冬雨从车内抱出一个包裹,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将那包裹塞放在铁门内的地上,便转身开车离去。
上午九点,祝仙仙来到花坊,她在打开铁门时,因眼见地上放着一个包裹,便拿起来查看,带进了办公室。这就是整个视频资料的全部过程。
逢慈讯问:“那包裹里装的是什么?”
“仙仙鸡尾酒。”佟冬雨如实地回答:“虽然没有Selina调配得那般地道。”
“难怪——”忆眼点头道:“祝仙仙会喝下那瓶鸡尾酒。”
冰语不开心的面色:“但你为何会开着Selina的座驾?”
“早在两个月前,Selina说她想换一辆新车,便将奥迪过户到我的名下,只是她没有看到满意的新车,所以就一直用其代步。但我没想到——”佟冬雨声息哽咽,他先是停顿了两三秒钟,这才控制住崩溃的情绪:“这是她留给我的遗物。”
“这个我也查到了相关资料。”高翔快速将笔电的显示器窗口切换到俞城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互联网交通安全服务管理平台,可见屏幕所显示的资料是Selina即梁佩云亲自为她那辆奥迪轿车办理了过户手续。
“这怎么可能?”冰语一口咬定佟冬雨就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始作俑者:“你是在撒谎!是你毒死了顾建峰!”
佟冬雨无奈地苦笑:“为了还Selina的清白,我都已经向你们警方交代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谎可撒?”
逢慈插话道:“那你给祝仙仙下的什么毒?”
佟冬雨回答:“尽管我学的是心理学,但也涉足了一些医学知识,所以我知道夹竹桃能导致胎儿流产,除此之外,我还加入了黄色的彼岸花,其鳞茎含有大量的毒性,我便用容器将那些毒性给慢慢地熬制出来,掺入进了鸡尾酒当中。”
“原来是这样!”忆眼微微颔首:“我一直很奇怪祝仙仙在晕倒时,她的嘴角为何会留下那抹诡异的笑容。”
“因为——”佟冬雨回答:“黄色的彼岸花——又被称之为忽地笑。”
“对!”忆眼继续追问:“那盆夹竹桃——也是你在赵润与大家电商签订协议的前一天,匿名送去的贺礼吧?”
“是!”佟冬雨点头承认:“我也算是给你们警方提了个醒——顾建峰不正是因为强心苷中毒身亡?”
逢慈奇怪道:“但你怎么知道顾建峰的死因?”
“因为——”佟冬雨呼出急促的气息回答:“我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
“又是匿名?”冰语站在一旁小声地嘀咕。
就在顾建峰去世的第二天,佟冬雨正在诊所的诊疗室,就接到了一个变声打来的匿名电话。
“请问——是佟冬雨——佟医生吗?”可听闻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男人的声音。
“是!”佟冬雨略显错愕:“你是谁?”
然而,对方却是直切要害:“你不是一直——想要报复祝仙仙吗?”
佟冬雨的脸色惊变:“你什么意思?”
显然,电话那头笑了笑:“我可以达成你这个小小的心愿。”由于,没听到佟冬雨的回答,对方似乎有意勾引道:“我告诉你一个小小的秘密吧?”果然,这成功引起了佟冬雨的兴趣,随而电话那头便压低了嗓门:“祝仙仙怀上了赵润的孩子。”
“赵润?”佟冬雨面现讶意:“你是说赵氏餐饮集团的大公子?”
“对!”
佟冬雨压低嗓门道:“我听说——原本,赵氏集团准备并购大家电商,而且双方的条件都已经谈妥,却是中途杀出了建峰集团;并且,就在这签订协议的最后一刻,建峰集团的董事长——顾建峰竟是中毒身亡,这该不会跟赵润有关吧?”
“有没有关系——”电话那头轻轻一笑:“佟医生,你这不是都已经分析出来了吗?”
佟冬雨恢复其警觉的神状:“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学心理学,多少对医学也应该有些了解。”电话那头用指示的声音道:“夹竹桃含有强心苷,可导致胎儿流产。”
佟冬雨的面色一惊:“你是想让祝仙仙流产?”
“不!我是问你想干什么?”随而,电话那头发出狂妄的笑声:“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小小的秘密——顾建峰正是因为强心苷而中毒身亡。”
审讯室内,逢慈面冲佟冬雨的讲述怒目而视。
“既然你已经让祝仙仙流产,那她人呢?”逢慈大声道:“她人现在在哪儿?”
佟冬雨恢复平静的面目:“在我的诊所。”
“什么?”高翔惊诧道:“在你的诊所?”
“是啊!”佟冬雨冷面地回复:“我只是让她好好地睡了一觉。我不会杀她,而是要让你们警方将其绳之以法,以告慰Selina的在天之灵。”
“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冰语锲而不舍:“我是说你带到霓裳酒吧的那口箱子。”
“那是一套全息影像的投影仪及其他一些辅助设备。”
佟冬雨的这个回答,得到了高翔的认可,由于是他亲自到男卫生间,收拾好了现场的一切物证,并将那个行李箱放在越野车的后备箱,一起带回到了市公安局。
“所以——”忆眼明白地点了点头:“你这么做,也是不想太伤Selina的心?”
佟冬雨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是放开了正交握着的那双手,将身体彻底放松地靠在了椅背,其状态流露疲惫不堪,缓缓地闭合上了眼睛。一珠泪水从他左侧的眼角边滑落,可知佟冬雨对Selina的爱、疼惜、悲伤、缅怀等等各种复杂的情感早已深入进了骨髓。
恐怕,这个男人痛恨自己虽然身为心理治疗师,却是无法解救心爱女人的一切内心魔障,其不免为此而伤痛不已。